學院裡的人不急不慌,大秦的慢節奏生活給他們養成了安居樂業,喜歡舒適的習慣。
少了道宗,第三重山脈便空曠起來,學院裡的人昨夜便決定明日再出發,所以今天大家都在休息。
葉瑾夕笨拙的架好支架,望着元寶與步非宸,深覺自己任重而道遠,默默拿起野雞走到小溪邊,一刀劃在雞脖上,放血,拔毛,扔在小溪裡清洗乾淨,然後揚了揚小下巴,對身後跟過來的步非宸得瑟道:“怎麼樣?幹活還利索吧!”
步非宸看着葉瑾夕的樣子,嘴角抽了抽,“就這麼烤?”
葉瑾夕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雞:“已經很乾淨了,我辦事你放心!”
步非宸額頭頓時掉下三條黑線!
他身後一個小腦袋探過來,元寶手中還拿着短小的幹樹枝,撇了撇嘴小聲對步非宸道:“爹爹,幸虧我有先見之明讓你先過來了,以媽咪這笨蛋白癡的樣子,我們一會兒不會吃一嘴毛,卻會吃一嘴……額,好惡心。”
只要想想要連雞內臟都吃下去,元寶便做出一個嘔吐的表情。
葉瑾夕得意洋洋的臉,瞬間青了。
對於一個聰明人來說,世界上最悲劇的事情是什麼?是被人說笨蛋。
對於一個聰明的母親來說,世界上最悲劇的事情無疑是兒子對別人說自家媽咪是笨蛋。
葉瑾夕告訴自己要忍,要忍。
鄧靈兒旁邊撿着樹枝,也擡頭看了過來,她悄悄拉了拉元寶的衣服:“元寶哥哥,你別這麼說葉姨,葉姨會害羞的。”
元寶大眼睛一瞪:“靈兒妹妹,你真善良,不過害羞這個詞,能跟我媽咪聯繫在一起嗎?”
“葉元寶!”葉瑾夕怒喝一聲,雙手叉腰直接將手中的野雞扔給步非宸,她本以爲自己是在場唯一的女人,這種事情理所當然她來做,可她一個地地道道的女人,被一羣男人給鄙視了,嗷嗚——
元寶後退一步,提醒葉瑾夕:“媽咪,注意形象,你可是溫柔善良的媽咪。”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拉着鄧靈兒遠去:“靈兒妹妹,你可一定要好好學習,而且一定要保持心情舒暢,不然以後你就變成我媽咪那樣的母老虎,嫁不出去的。”
“元寶哥哥,可是我覺得葉姨很好啊!”
“笨蛋靈兒,你知道什麼,你是女人當然喜歡媽咪啦,可是我是男人,媽咪這樣子只討女人喜歡,不討男人喜歡的。你是要長大了討女人喜歡,還是討你未來老公喜歡?”
“嗯……我想葉姨喜歡我,我也想要元寶哥哥還有叔叔喜歡我!”
“額……溫柔賢惠的女人才會這麼多人喜歡的,所以靈兒,你要多多學習幹家務哦!”
“哦,靈兒知道了。”
兩人小屁孩手牽手向遠處走,邊走邊撿幹樹枝,後面看上去金童玉女,很是般配。
葉瑾夕沮喪的低着頭,難道自己真的這麼不堪?連兒子都厭棄自己了?擡頭瞥了一眼步非宸,但見他挽起黑色袖袍,露出小麥色的一截手臂,雙手利索的將雞肚子切開,熟悉的將內臟扯出,放在溪水裡清洗乾淨,他高大尊貴的身軀蹲在溪水邊,微風拂過他的臉頰,髮絲飄蕩間,那冷冽的面容變得柔和一些。他做這種事情明明十分不協調,可卻有一種奪人攝魄的美。
葉瑾夕看着看着,竟有些癡了。
她從來不知道,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竟會做這些事情,而且看他熟練地模樣,竟好似做過上百遍一般。
他的少年時期,到底是怎麼度過的?
這一刻,葉瑾夕突然覺得步非宸明明就在她眼前,卻有一種莫名的神秘感,神秘的……她好似根本就抓不住。
心,莫名就慌了。
暗暗搖了搖頭,葉瑾夕鄙棄自己竟然也會有心慌意亂,患失患得的一天,一邊告訴自己,那是步非宸,那個現在每天都一起睡覺一起吃飯的男人。
他是她的。
將野雞清洗乾淨,那方第一醫又抓來幾隻野兔,步非宸親自動手,熟練去毛,剝皮,等到一切準備妥當的時候,元寶與鄧靈兒已經撿了足夠的柴禾。
一羣人圍在烤架旁邊,看着步非宸眼神深邃的將各種調味料塗到雞兔身上,放在烤架上熟練翻轉。
見識了他清理這些東西的過程,葉瑾夕對於他此刻嫺熟的烤肉技術沒有過多驚訝,倒是君莫驚呼一聲:“天,長安王!沒想到你這錦衣玉食的尊貴人物,竟然會幹這些!”
赫連楚楚也驚訝的很,聞着烤肉的香味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長安王,太香了,我在皇宮裡也沒聞過這麼香的烤肉!”
元寶與鄧靈兒兩個小小的人蹲在步非宸兩邊,元寶一手拉着靈兒的手,一邊嚥着口水:“爹爹,你真是太棒了,什麼時候好?我覺得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靈兒一臉崇拜的看着元寶:“元寶哥哥,叔叔真是太厲害了!好香啊!”
啪!
葉瑾夕一巴掌拍在元寶後腦勺上,訓斥道:“臭小子,瞧你那點出息!”
說完這句話,葉瑾夕雙眼發光,眼神好似被釘在了烤雞上似地,興奮驚呼:“非宸,我要吃雞翅!”
衆人:……
氣氛其樂濃濃,葉瑾夕如願以償吃到了雞翅。一隻烤雞、三隻烤兔,幾人不一會兒功夫竟然吃了精光。
香味飄飄,引來衆學院學生圍觀,可感受到步非宸冰冷的氣息,誰也不敢上前,只遠遠看着。
不一會兒功夫,帳篷裡暗風的驚呼聲傳來:“哎呀,主子,小主子,你們不能忘記我啊!主子千百年不遇一次的烤肉,我也要,我也要!”
元寶聽到這裡,立馬拉着靈兒,將幾人專門給暗風留下的烤肉端進帳篷裡,第一醫聽見暗風醒來,自然要進去看看。
君莫與赫連楚楚雖然以前不認識暗風,可經過昨天的事情,他們覺得這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有心結交,所以站起來隨着衆人一起進入帳篷。
烤架周圍,不過片刻便只剩下了步非宸與葉瑾夕。
葉瑾夕側頭,笑着瞪了男人一眼,說出的話讓她自己都覺得全身發麻:“非宸,我真是太太太喜歡你了!”
身旁的男人勉強扯出一抹笑意,伸手將葉瑾夕摟進懷中,因爲是白日,他們烤肉躲在樹蔭下,此刻步非宸抱着葉瑾夕坐在草叢裡,靠在身後的大樹上。
葉瑾夕趴在男人的胸膛上,聞着他身上熟悉的陽剛氣息,聽着他有力有節奏的心跳,望着天空樹影斑駁之間,那透過樹葉縫隙照射進來的點點光芒,突然覺得生活很安逸,很平靜。
風吹過,不冷,帶動着她的髮絲與步非宸的髮絲糾纏在一起,好似怎麼也分不開,理不順,這種曖昧的感覺,讓她不想說話,好似一說話就會打斷這片幸福。
她靜靜抱着步非宸的腰,甚至閉上眼睛享受這種生活。
“非宸,其實有什麼話,有時候說出來會比較好。”突兀的,葉瑾夕輕輕開了口,她早就發現步非宸這幾日情緒很不穩定,知道他有心事。
這話一出,果然,摟着自己的胳膊突然用力了一些。
葉瑾夕躺在他的胸膛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開口時,聲音裡的低沉。
“小辣椒要找的哥哥,是我。”
“嗯,小辣椒是你家人?”沒有驚訝,沒有疑問,只是靜靜與他聊天。
“沒血緣關係,是家人。”步非宸薄脣輕啓,吐出這句話後,又是良久的沉默,就在葉瑾夕以爲對方不會再開口時,步非宸突然又開了口。
“那時候,小辣椒跟鄧靈兒這般大小,喜歡黏在我身後,我覺得她很煩。”
步非宸的思緒漸漸飄飛,回頭望着他落寞的樣子,葉瑾夕的心中,一陣陣的心痛。
步非宸不善言辭,葉瑾夕卻能通過他偶爾的幾句話裡,讀懂了他的意思。
十年前,小辣椒四歲,他十五,性格好動,與元寶一樣毒舌,並不是現在這般沉穩的樣子。
那時候,他們在逃離。
他們不敢進入城鎮,只能依山傍海,走沼澤,過沙漠,一路死過不少同伴,心情漸漸變得沉重。
小辣椒,或許是那時候這一夥人之中,唯一的鮮亮色彩。
她跟在步非宸的屁股後面,在步非宸一次一次不耐煩的斥責中,仰着頭,無賴的笑。
也是那時候,步非宸學會了利用有限的資源,烤出味道鮮美的野味。
“她變了很多,我沒想過她是她。”步非宸深深道,這一句話裡充滿了自責。
十年不見,小辣椒從一個掛着鼻涕,含着淚水的小屁孩,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步非宸哪能認出對方?
而小辣椒,因爲太過年少,對步非宸的記憶仍舊停留在他活潑毒舌的階段,所以看見步非宸,纔會覺得對方並不是她要找的哥哥。
小辣椒,步非宸,這些或許都是對方的化名。
葉瑾夕側頭看着男人英俊冷硬的容顏,心中一陣疑惑:若是這樣,那步非宸到底是魔宗?還是天啓大神觀?如果步非宸是魔宗,他如何讓天啓大神觀收留了他?
這個問題,她想問,可是她沒問,因爲她知道,既然步非宸已經敞開心扉,就一定會說。
果然,步非宸再次開口,轉移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