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華燈初上,燈火俱息的山寨上空,忽然有一道黑影迅速閃過,快如疾風,虛影火紅得好似要劈開這夜幕的熾熱陽光。
正在房間裡修煉的絕殺刷地睜開了雙眼,淡漠的眸子轉向窗戶,一眼就發現了天空上急速消失的影子。
雲井辰?
他旋身下榻,立即追着那抹人影而去,兩名天玄高手的離開,絲毫沒有引起山寨中任何人的發現,警覺心出類拔萃的凌若夕,此刻卻被人點住了昏睡穴,安靜的躺在牀榻上,睡顏恬靜且柔和。
天微亮,一抹初升的陽光將黑夜驅散,海平線上浮現了魚肚白,朝霞漫天,飛舞着黃沙的官道,雲井辰忽然飄然落下,妖冶的衣訣繞着他的身側,輕輕搖曳,似一朵徐徐盛放的罌粟,邪魅非常。
狹長的眼眸不動聲色的朝後望去,落在那成排的白楊樹林中,嘴角朝上勾起:“閣下跟了本尊一宿,怎麼,這天都亮了,還捨不得現身呢?”
只有微風拂過的叢林間,絕殺墨色的身影緩緩走出。
視線隔空對望,一個妖冶邪肆,一個冰涼冷漠。
“你想去哪裡?”絕殺並不是一個好奇心旺盛的人,但云井辰的身份太過特殊,以至於他不敢懈怠,雖然看似這男人極其在乎凌姑娘,但誰也不敢保證,在知曉了那筆血海深仇後,他心裡能半分芥蒂也沒有。
“你是想監視本尊?害怕本尊會對她不利?”雲井辰略感好笑,他怎麼可能看不出絕殺的戒備,縱然這男人貌似放鬆的站在林間,但不論是他所站的位置,還是他的姿勢,都是絕妙的防禦,恐怕只要他流露出任何一絲對那女人的不滿或者說殺意,這男人就會立即動手攻擊自己吧。
他沒有因爲絕殺的戒備而感到憤怒,反而有些欣慰,至少在她的身邊還有着一心一意保護她安全的人。
“放心,本尊即便是傷害了自己,也不會傷她半分。”他含笑說道,但眼神卻分外嚴肅。
“你要去哪裡?”絕殺沒有因爲他的表態,而有任何的鬆懈,再度重複地問道。
又是一個一根筋的傢伙。
雲井辰略感無力,峻拔的身軀悠然倚靠住白楊樹的樹幹,微風輕撫他的面頰,撩起那幾縷貼着他耳鬢落下的髮絲。
“本尊去哪兒,難道你還打算同本尊一道麼?”
絕殺危險的眯起了雙眼,“我不會讓任何隱患發生。”
“看樣子你是打定主意要跟在本尊的身後了,呵,那就隨你吧。”衣袖驀地揮下,下一秒,他的身影竟化作閃電,從絕殺的頭頂上掠過。
速度之快,竟在眨眼間,就快要徹底消失。
絕殺冷峻的面色愈發沉了,當即飛身躍起,追逐在雲井辰身後。
北寧國皇城,繁華的都城此刻人聲鼎沸,集市上,攤販們朝着過往的行人,大聲吆喝着,高聳巍峨的城牆,將這座城池緊緊圍住,插在城頭的旌旗,在旭日東昇的陽光下,隨風搖擺,正在站崗的士兵們,忽然間感覺到了一股凌厲的勁風呼嘯而來。
“怎麼會突然颳起大風?”有人神色古怪的問道,擡起頭,看了看天色。
“都小心戒備,不要東張西望。”九門的統領呵斥着這幫左看右看的士兵。
誰也沒有見到,就在方纔,兩道一前一後的影子,已從他們頭頂上這片蔚藍的藍天下,疾速穿梭而過,身輕如燕。
雲井辰在一條暗巷中落腳,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宛如影子般,追着自己跑了一天一夜的絕殺,搖搖頭,擡腳穿出巷口,他大大咧咧的走入人羣,一身扎眼的紅衣,渾然天成的貴氣,讓不少百姓偷偷議論着,以爲他是某高官府宅中的富家少爺。
“哎喲,客官裡邊請。”京城內最大的怡然居外,一名小二正忙碌的招呼着準備用早茶的客人進入大堂,臉上堆滿了殷勤的笑。
當雲井辰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他眸光蹭地一亮,“這位貴客,可是來吃早點的?”
“啊。”雲井辰輕輕頷首,他晝夜不停的趕路,如今腹中空蕩,自然要好好的享受一番。
“請請請,快裡邊坐着,咱們這兒有包間,環境優雅,定會讓客官滿意。”小二一扔手中的抹布,樂呵呵的說道。
他在這京城裡幹了這麼多年,哪些人有錢,哪些人沒錢,只要看一眼,心裡就會有底。
他眼前這位絕對是出手闊綽,出生極好的貴客,那可不得好好的招待着?
雲井辰加深了脣邊的笑意,漫不經心的邁開步伐,踏進門檻,在上二樓的包間時,他忽然像是纔剛想起,貌似自己還有一條跟屁蟲,便轉頭對小二吩咐道:“本……我待會兒還有朋友,勞煩在門口接應一下。”
險些脫口而出的自稱,在緊要關頭被他收回,雲井辰彬彬有禮的說道,態度雖不倨傲,卻極致客套。
一舉手一投足,都帶着一股難以言狀的貴氣。
小二面露一絲遲疑:“這……不知客官的朋友姓誰名誰?長相如何?”
他沒見過那人,如何認得出來呢?總不能每一個進來的人,都要讓他上前去問一番吧?
“一張面癱臉,穿得像奔喪的那人便是,放心,他的特殊你一定能看出來。”雲井辰似是很相信小二識人的能力,吩咐完後,便踏上了木梯,進入了二樓的包間。
小二帶着滿頭的霧水,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專屬崗位,一雙眼總時不時在穿梭不停的人羣裡尋找着,所謂的極其特殊的存在。
當絕殺的身影站在數米外時,小二雙眼好似電燈泡般亮起,就是他!一定是他!
在聽到雲井辰的交代後,絕殺並未猶豫,果斷的跟着小二進入了怡然居,鈍鈍的腳步聲在包間外響起,正倚靠着木椅,悠然品茶的雲井辰輕輕擡起眼皮,“門開着,自己進來。”
絕殺微微抿了抿嘴脣,他似乎篤定自己會上樓。
心裡雖然有些驚愕,但他卻毫不猶豫的將那扇房門推開了。
“自己坐。”雲井辰頭也沒回的說道,一副主人的姿態。
絕殺在他對面的椅子上落座,墨色的衣訣及地,漆黑得好似古井般的眼眸,此刻正定定的看着對面渾身透着一股邪氣的男人。
他爲什麼會來這北寧國的京師?而且還這麼一副明晃晃的樣子?
“方纔在路上,你問本尊要去哪裡,對麼?”雲井辰漫不經心的轉動着掌心的杯盞。
絕殺點點頭:“你肯說了麼?”
“本尊事無不可對人言,”他擡起眼皮,卻在見到絕殺滿臉戒備的神色時,頓時笑了:“本尊不是老虎,你沒有必要這麼緊張,本尊真的不吃人,就算要吃,對象也一定不會是你。”
他此生唯一一個想要吃到腹中的,只有一個,那便是他心心念唸的女人。
他所說的吃,和正常意義上的迥然不同,絕殺也不愚笨,和雲井辰繞彎子,他擺明了不是對手,於是索性開門見山:“你到底在盤算策劃什麼?”
“介意同本尊談談雲旭嗎?”雲井辰突如其來的問題,打了絕殺一個措手不及。
雲旭……
波瀾不驚的眸子,不自覺輕顫了幾下,似有一絲自責、一絲後悔閃過。
“你想知道什麼?”絕殺曾聽凌若夕偶爾提起過,雲旭的來歷,知道他是雲井辰送到她身邊的侍衛,負責保護她和凌小白的安全。
“本尊只想知道,他是怎麼死的,聽說他死前,你還有那什麼暗水,是第一個發現他的人。”在知道了雲旭的死訊後,他便用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在山寨裡套話,得知了絕殺和暗水是最初找到他遺體的人,如今絕殺一路追着他前來,也正是他問清楚的好機會。
“你可以去問凌姑娘。”絕殺不願再回想那日看到的畫面,同伴身死,他卻只能替他收屍,這是絕殺無法忘懷,也無法釋懷的。
更何況,若連凌姑娘也不曾告訴過他整件事,他又何必多嘴?
雲井辰眸光一閃,似是妥協了般輕輕放下了手裡的茶杯,“也罷,人死不能復生,問這些已經沒有任何的意義。”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總覺得這雲井辰話裡有話?
聯想到他的提問,再聯想到他們所處的位置,絕殺臉色驟變,雙眼死死盯着對面的男人:“你不要告訴我,你來這裡,是想替雲旭報仇!”
他的緊張與驚訝,並未被雲井辰放在眼裡,眉梢緩緩朝上翹起,“不可以麼?”
“你這麼做凌姑娘知不知道?”他在意的根本不是可不可以這種事,而是他的做法,會不會爲凌若夕帶去麻煩。
在接二連三的變故後,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人,惹出禍,牽連到凌若夕的身上,縱然這人是與她關係貌似曖昧的雲井辰也不例外。
“她不需要知道。”雲井辰斬釘截鐵的說道,漆黑的眸子,有紅光迅速閃過,他的氣息在瞬間變得危險,甚至有人讓人不寒而慄。
絕殺覺得自己彷彿面對的,是一座看似平靜,但卻時刻都有可能爆發的火山。
“雲旭是本尊的左膀右臂,他死時,本尊不在,如今,本尊唯一能夠爲他所的,只剩下一個。”嗓音喑啞,卻透着一股冰冷的殺意。
絕殺幾乎可以肯定,他想要做的事,與自己方纔所想的,完全一樣。
“你要單槍匹馬殺去軒轅府?”他蹙眉問道,神色略帶了幾分不贊同。
“不,”雲井辰卻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他深幽的眸子,猶如黑洞,深深的注視着絕殺,隨後,一字一字緩聲道:“本尊是要去爲雲旭準備一場盛大的葬禮。”
用仇人的鮮血作爲祭品,用仇人的頭顱,作爲貢品,用軒轅世家的滅亡,來祭他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