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內的擺設同她離開時沒有任何分別,桌椅不染半分塵埃,乾淨得發亮,她緩緩走向上首,修長的手指從那張白老虎皮上輕輕拂過。
“師姐,你放心吧,我每天都有親手打掃這裡,很乾淨的。”小一急忙出聲,笑得分外靦腆。
凌小白抱着黑狼,拽着小豆子,在上首主位旁的椅子上坐下,身體斜靠在椅背上,模樣極其自在。
“啊,終於回來了。”他發出一聲感慨,有模有樣的學着凌若夕的動作,開始撫摸身下的椅子。
黑狼懶得同這抽風的小奶包計較,身體縮成一團,趴在他的膝蓋上,來了個視而不見。
小一又是上茶,又是端點心忙得不亦樂乎,他歡喜的情緒,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在這兒寂寞了太久,如今可算是把人給盼回來了,心裡頭怎能不激動?
“師姐,你嚐嚐,這是我無聊的時候,研發的新型糕點。”小一殷勤的將一盤樣式新穎的松花糕推到凌若夕手邊,目光略含期待的凝視着她。
凌若夕嚐了嚐,毫不猶豫的爲他豎起了大拇指,點了個贊。
她的誇獎,是小一得到的最好的禮物,臉上樂開了花,“你要是喜歡就多吃點,廚房裡還有好多。”
“這些天山寨裡有什麼異常的情況發生嗎?”凌若夕一邊享受着下午茶,一邊慢悠悠問道。
小一急忙控制住內心的歡喜,努力想要裝出一副嚴肅、正經的樣子,但那忍不住上揚的嘴角,卻泄漏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沒有,山寨裡一切安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
“那就好。”凌若夕微微頷首。
“哦,對了!”小一忽然間似是想到了什麼事,“自從師姐離開後,就有書信不間斷的送來,我沒有拆開來看,都放在屋子裡呢,我這就去給師姐拿來。”
說完,他甚至沒等凌若夕點頭,就急匆匆跑出了大堂,去給她取信去了。
“切,無事獻殷勤。”凌小白撅着嘴,不滿的嘀咕了一句,他最討厭比他單純,比他更會賣萌的傢伙了。
偏偏就是這麼不巧,小一兩者都佔了。
“這是發自內心的關心。”凌若夕解釋道。
哼哼,他也就是說說而已嘛,凌小白接收到凌若夕投來的眼刀,悻悻的癟癟嘴,身體縮在椅子上,抓起盤子裡的糕點狠狠咬了幾口,似是在發泄。
小豆子初來乍到,秉着少說少錯的原則,安靜的站在凌小白身後,如同一名騎士。
很快,小一就再度折返,只不過這次,他懷裡多了一疊薄薄的書信,一股腦將信箋放到矮几上,他道:“都在這兒了,一共二十三封。”
“這麼多?”凌小白被這驚人的數字刺激了一下,“是誰送來的知道嗎?”
他想不到有誰會不間斷的給孃親寫信,難不成是什麼情書?
還好凌若夕沒有能夠聽到他心裡話的能力,否則,絕對會被他跳躍的思維氣到吐血。
她拍了拍手,將指尖的碎屑抹去,這纔將信箋一封封打開,以一目十行的速度,迅速翻閱完了所有的信,她的臉色也在這期間不斷的變換,從驚愕到諷刺,再到平靜。
黑狼偷偷睜開一隻眼睛,將她表情的變化盡收眼底,真想知道信上到底寫了什麼,居然能讓女魔頭變臉。
將最後一封信放下,凌若夕渾身釋放出的氣壓如同寒冰般刺骨。
“孃親?”凌小白不安的喚了一聲,總覺得,此刻的孃親很危險,很可怕。
“恩?”她迅速斂去面上外露的情緒,那股強勢的氣息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是他們的幻覺似的。
凌小白好奇的問道:“孃親,上面都寫了什麼?是誰給你送來的?”
“是小丫。”凌若夕沒有隱瞞,教育、輔導必須要從孩子抓起,她必須要從小培養凌小白,這樣才能爲他塑造好穩定的根基,她從不認爲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單純孩子,可以在這個世界中生存下去。
“猜猜看上面寫了什麼?”她將皮球踢給凌小白,等待着他的答覆。
凌小白目光幽怨,他又不是千里眼,怎麼可能看清楚信上都寫了什麼呢?孃親這不是爲難他嗎?
“用你的腦子仔細想想。”凌若夕並未向他解惑,甚至鼓勵他獨自思考。
凌小白想了很久,忽然,腦子裡靈光一閃,“難道小丫是給孃親送情報來了?”
雖然情報這兩個字的概述太過於籠統,但對一個六歲大的孩子而言,能夠猜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
凌若夕暗藏讚許的目光,緩緩落在了凌小白的身上,他驕傲的挺了挺胸口。
“南詔國出狀況了。”凌若夕沒在意身旁某奶寶那副驕傲自豪的模樣,沉聲說道:“南宮玉死後,衛斯理派了大批的人力尋找他的下落,但一無所獲,導致如今南詔國沒有君主把持朝綱,朝綱混亂,北寧國抓住機會,向南詔出兵,戰火已經開始了半月。”
這些全都是小丫送來的情報,洋洋灑灑的二十三封信,卻被凌若夕用最簡短的話語概述出來。
凌小白聽得懵懵懂懂,但好歹他還是抓住了關鍵,“哎呦,這是不是就是孃親曾經說過的,狗咬狗一嘴毛?”
這比喻還真貼切,凌若夕莞爾一笑,眼眸中閃爍着淡淡的戲謔微光。
“咦?我怎麼一進來就聽到這麼好的消息啊?”暗水剛把弟兄們帶去後院,趕回來,就在屋外聽見了凌若夕嘴裡吐出的重磅炸彈,先是一驚,隨後饒有興味的笑了,不論是北寧還是南詔,和他們的關係都不見得多好,反正都是敵人,他們雙方開火,對於暗水而言,顯然是樂見其成的。
“嘖嘖嘖,現世報啊,誰讓那南宮玉偏偏作死,要和咱們做對,唔,這報應不就來了嗎?”暗水樂呵呵的笑道,毫不掩飾內心的嘲弄,他可沒忘記,南宮玉臨死前,想要炸死他們的言行舉止。
“也對哦,原來這就叫做現世報啊。”凌小白偷偷的將這個詞語記在了心底,坐在一旁連連點頭,顯然對暗水的話十分的認同。
凌若夕無力的揉了揉眉心,這兩人是猴子派來的逗比嗎?大的不着調就算了,居然開始禍害小的?她搖搖頭,連責備這一大一小的心情也沒有,她能說對這種事,她早就習慣了嗎?要是他們倆什麼時候不抽風,她纔會覺得真的驚訝。
大堂內的氛圍十分和諧,時不時還有笑聲傳出,就在此時,一隻姍姍來遲的信鴿從遠方撲閃着翅膀緩緩靠近,白色的羽毛在空中打着旋兒悠然飄落,小一急忙走出門,將信鴿腿上的竹筒取下,果不其然,又是一封來自小丫的密信。
“師姐,這是今天的信,剛剛送到。”他小跑着將竹筒遞到凌若夕面前,還貼心的替她將裡面的紙條抽出來。
打開一看,凌若夕臉上淡淡的笑容頓時冰封,冷若寒霜。
瞧見她驟然大變的神色,正在和凌小白玩鬧的暗水,立馬正了正臉色,“凌姑娘,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次奧!到底有什麼事,咱能一口氣說出來嗎?別玩沉默是金的遊戲啊,不知道這樣做很考驗他的心臟承受能力麼?
“衛斯理,呵,我倒是沒想到他居然會玩這種把戲。”凌若夕冷笑一聲,攤開的手指猛地握緊,巨大的玄力,將紙條瞬間粉碎,碎末順着她的指縫,窸窸窣窣落在了地上。
衛斯理?這不是南詔國的丞相嗎?暗水隱隱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凌姑娘,到底咋滴了?”
他略顯急切的問道。
凌若夕眼眸一擡,“衛斯理帶兵支援前線戰場,與北寧國監軍凌克清碰面,並且以我的名義,威脅北寧退兵。”
“哈?”暗水聽得目瞪口呆,喂喂喂,這麼無恥的事,怎麼有人做的出來?還要不要臉?
這問題不止是他,也是凌若夕想問的,北寧和南詔開戰,與她何干?衛斯理究竟是吃了老虎膽,還是吃了熊心?居然敢用她的名義,要挾北寧,想要對方撤軍。
“這人的腦子到底是咋長的?他就不怕凌姑娘你出面教訓他嗎?”暗水暗暗咋舌,心裡對衛斯理竟詭異的升起了一分佩服,敢在老虎的身上拔牙,這人可是真的勇士啊。
凌若夕眼底閃過一道精芒,如果她沒有猜錯,只怕衛斯理打從一開始就打着引自己現身的主意,所以纔會擡出她的名字,想要威懾北寧。
不過,他這麼做的理由呢?是爲了從她口中得知南宮玉的生死?還是爲了別的?
凌若夕不自覺擰起了眉頭,面露深思。
“孃親,別皺眉,這樣不好看。”一隻熱乎乎的小手正輕輕揉搓着她緊皺成川的眉心,力道不重,卻讓凌若夕心裡的愁雲,瞬間化作烏有。
她睜開眼,冰封的眸子,逐漸笑容,染上淡淡的暖意,“我沒事。”
都這樣了還叫沒事?凌小白撅着嘴,在心裡一個勁的戳着小人,對衛斯理既惱又怒,這些人,就不能讓他的孃親過過安穩的日子嗎?爲毛總要來給他們惹是生非?太過分了!
“姑娘,咱們現在怎麼做?”暗水想了半天,還是想不通,只能向她求解答。
“以不變應萬變,北寧和南詔的戰火,和我們沒有任何關係,衛斯理以爲擡出我的名字,就能讓北寧嚇到退兵?或許起初會有一點作用,不過……”只要她遲遲不肯現身,凌克清必定不會上當,一定會看出這是衛斯理的奸計,到那時,兩國大戰勢必會爆發,血流成河。
凌若夕的眼前彷彿出現了烽煙瀰漫的戰場,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那笑容,帶着說不出的寒氣。
她不是聖母,不論是北寧還是南詔,曾經都與她有過一段不愉快的恩怨,沒有趁機落井下石,他們就該偷着樂了,至於這片大陸是否會民不聊生,是否會生靈塗炭,與她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