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不適讓凌若夕根本沒有胃口用膳,早膳她只吃了一碗米粥,而午膳則是連動也沒動一口。
凌小白在御膳房外和黑狼玩耍的時候聽說了這件事,急忙撒開雙腳,就朝御書房的方向跑去,密集的短髮隨風飄揚,一路上,他撞到了好多人,那些人本來想生氣,想教訓他,卻在看見他是誰時,一個個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向他請罪,如果換做平時,他絕對不會放過這趁火打劫的機會,但現在,他卻更在意凌若夕沒吃飯這件事,完全沒理會地上的這幫人,頭也不回的就消失在了花園中。
黑狼僅僅拽住他肩頭的布料,顛簸的路程,讓它好幾次差點被搖下去,有些頭暈眼花。
“吱吱!”慢點!慢點!
“小黑,你也很着急孃親的情況對不對?小爺從沒見過孃親什麼時候不肯吃飯!”凌小白有些氣喘的說道。
黑狼朝天翻了個白眼,“吱吱吱。”拜託,女魔頭說不定只是沒胃口,又不是什麼大事,幹嘛這麼驚訝?不吃就不吃唄,還能省下一頓飯錢,大概是跟着凌小白廝混太久,連它也在不知不覺中,沾染上了斂財的習慣。
“小爺得去瞅瞅孃親到底腫麼了。”凌小白一腳踹開了御書房的大門,巨大的聲響,讓有些渾渾噩噩的凌若夕迅速恢復了清明,衣袖微微一抖,袖中藏着的銀針滑入掌心,要不是腦子裡尚存着幾分理智,在凌小白踹門的瞬間,這銀針就親吻上他的要害了。
迷離的黑眸裡暗藏着一絲殺機,轉瞬即逝。
凌小白沒察覺到空氣裡飄蕩的危險感,但黑狼卻早就戒備的拱起了身體,好在那股氣息消失得夠快,它暗暗鬆了口氣,媽蛋!剛纔它真的以爲女魔頭會宰了小少爺,好險,好險啊。
黑狼心有餘悸的用爪子拍着自己的胸口,人性化的擦掉毛茸茸的小臉上暗藏的冷汗。
“孃親,聽大家說,你今天沒吃飯。”凌小白一溜煙蹭到她身旁,雙腳並用,爬上了她身下的龍椅,努力想要離她更近一點。
凌若夕握緊拳頭,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感,讓她沉重的大腦出現了短暫的清醒,“我告訴過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不要隨便來這裡,還有,”凌厲的目光掃過被凌小白撞開的木門,“進門前,應該先做什麼?凌小白!”
她的口氣勃然加重,讓剛爬上龍椅的小奶包嚇了一跳,趕緊挺直腰桿,站得筆直,“有!”
“你的禮貌呢?去,重新來一遍。”爲了不讓兒子察覺到自己身體的異常,凌若夕只能用這種嚴厲的方式來轉移他的注意力。
凌小白特委屈的垂下腦袋,他只是擔心孃親而已嘛,孃親幹嘛這麼兇?慢吞吞的從龍椅上爬下去,挪動到御書房外,將門合上後,他才重重敲了幾下:“孃親,寶寶能進來嗎?”
“恩。”帶着濃濃鼻音的應答從屋子裡傳出,凌小白再次進屋。
他像是做了錯事的孩子,忐忑不安的站在房間中央,根本不敢擡頭去看凌若夕的臉色。
“怎麼想到來這兒了?”凌若夕強笑道,只是那笑容略顯僵硬。
凌小白沒有看見,只是隱隱覺得,她的口氣有些不對,可具體的,他又說不上來,小手不安的揉搓着衣袖,“寶寶聽說孃親沒吃午飯,擔心孃親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所以過來看看。”
他沒有隱瞞,反正在孃親面前,就算他想要說謊,也一定會被揭穿,既然是這樣,還不如自己坦白呢。
平靜的心潮有淡淡的暖流涌入,他直白的話語讓凌若夕很是動容,如果那個男人也能如兒子這般,何需她採取這樣的方式?
“孃親沒胃口,待會兒餓了自然會吃,別擔心,恩?”她柔聲寬慰道,並沒有把實情說出口。
“真的嗎?那寶寶等着孃親一起吃。”凌小白覺得這時候該是展現自己懂事一面的最好時機,於是沒有考慮的話,就忍不住說出口了。
“等我做什麼?吃你的飯去。”凌若夕笑罵道,看似清淺的笑容,卻難以遮掩她異常蒼白的臉色。
黑狼保持着蹲坐在凌小白肩頭的姿勢,奇怪的凝視着前方眉眼含笑的女人,女魔頭今天不太對勁啊,這臉色,這精神勁,完全和平時不一樣,該不會是生病了吧?
“那孃親什麼時候吃飯呢?孃親不是說過,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嗎?”凌小白可愛的歪着腦袋,他以前從沒有見過凌若夕生病的樣子,自然也猜不到,她這異常的狀態是因爲什麼。
凌若夕含笑點頭,“知道了,小小年紀還管起孃親來了?去,把今天的訓練任務完成之後,再來見我。”
“啊!”凌小白這才恍然,呀,他居然忘記了這麼嚴重的事,趁着凌若夕沒有發怒前,他趕緊偷溜,免得她在知道自己今天沒做訓練時,懲戒自己。
入夜,御書房內的燭火未曾熄滅,白色的紙窗上,一道黑色的剪影被燈火的光線拖長,青絲堆肩,凌若夕靠着龍案,閉目休息,平日裡平緩的呼吸,此刻喘得不行,像是快要斷氣了似的。
忽然,窗外有一股涼風颳過,一抹人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窗戶口,手指悄悄戳破紙窗,透過那窄小的洞口,朝裡面張望,在看見那伏案小憩,臉色病態的女人時,斗笠後的眉頭狠狠皺成了一團。
她生病了嗎?
即使刻意收斂氣息,但凌若夕還是敏銳的感覺到了那股不容忽視的視線,身影詭異的在龍椅上消失,快如疾風,強悍的玄力將紙窗震碎,只短短一秒的時間,她竟躍出了窗戶,出現在了方纔那人所站的位置上。
四周是安靜的草坪與花圃,清冷的月光從頭頂上直泄下來,籠罩着這周圍奢華的建築羣仿若沐浴在光暈中似的,美輪美奐,但凌若夕卻沒有這精力去欣賞夜晚宮廷的美景,她緩緩閉上眼,感受着空氣裡那漸散的熟悉氣息,失去血色的嘴脣,朝上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又逃了嗎?”
呵,明明人已經出現,卻又玩起了失蹤,這個男人,是在考驗她的耐心嗎?
垂落在身側的拳頭用力握緊,她擡腳繞過牆壁,走到了御書房的正前方,守衛的御林軍此刻正盡忠職守的站崗,銀白色的盔甲看上去很是威風。
“參見娘娘。”有眼尖的御林軍率先發現了從暗中走出來的女人,屈膝行禮。
“起吧。”凌若夕隨意擡擡衣袖,“去給本宮把宮裡的太醫通通找來。”
“是。”侍衛沒有多問,他不需要知道這深更半夜皇后娘娘請所有太醫前來的理由,他只知道,聽命行事。
太醫們幾乎已經入睡,在得到凌若夕的口諭後,手忙腳亂的換好朝服,跟着宮人一路小跑着趕到御書房,七名太醫年紀最大的已過半百,最年輕的,約莫才而立之年,他們齊刷刷跪了一地,在向凌若夕請安後,仍舊保持着跪地的姿勢,不敢隨便起身。
“除了太醫以外,全部出去,退到五百米外。”凌若夕輕靠住龍椅,向屋外守衛的侍衛朗聲吩咐道。
很快,侍衛們便按照她的要求,齊齊撤離,整個御書房外,難有一道人影,房外安靜得鴉雀無聲,而房間裡,同樣是氣氛凝重,太醫們琢磨不透凌若夕的想法,更不知道,她這大半夜把他們全部找來的理由,就因爲猜不到,所以這顆心才忍不住七上八下的亂蹦。
凌若夕並沒有急着開頭,她能夠感覺到身體的熱度正在節節攀升,情況似乎比早上還要嚴重許多。
在太醫們等得雙腿發麻時,頭頂上才輕飄飄傳來了一句話:“本宮有事要你們辦。”
沒人知道御書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七名太醫在裡面待了整整一宿,直到第二天天矇矇亮,他們才神情疲憊的從裡面走了出來,眼眸充血,腳步蹣跚,儼然一副頹廢的樣子,這讓看見的宮人以及侍衛,心臟不自覺抖了抖,猜測着,是不是這皇后娘娘換上了什麼不得了的重病,以至於這麼多醫術頂尖的太醫,也束手無策。
有人的地方永遠不缺八卦,更何況這傳言還是凌若夕在暗地裡一手煽動,一手安排擴散的,有太醫們忌諱的表情,有凌若夕一日比一日憔悴、虛弱的身體,不知道其中真相的衆人,可不是往最壞的方向想嗎?什麼她因爲修煉走火入魔,什麼她身患絕症,傳言起初只是在宮裡傳揚,但不知道爲什麼,卻在一天內,傳遍整個京城,無數百姓紛紛放下手裡的事,成羣結黨的前往寺廟,想要爲凌若夕求平安。
他們不敢想象,如果南詔沒有皇后娘娘撐着,將來會變得怎麼樣,他們更無法想象,那麼強大的女人,也會有倒下去的一天,這種事,僅僅只是想一想,就足夠讓他們心神俱裂了。
小丫在暗地裡煽風點火,詭異將傳言擴大,雖然她不清楚夫人這麼做的理由,不過,秉着夫人做的永遠是對的這一原則,她盡心盡力的將凌若夕交代的事辦好。
一間酒樓,戴着黑色斗笠,穿着墨色錦袍,存在感極低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大堂死角處的座位上,木桌擺放着幾樣精美的菜餚,可他卻沒有動過筷子,而是豎起耳朵,一字不漏的聽着隔壁桌的百姓們,正在談論的事。
“哎,真不知道娘娘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據說啊,娘娘這兩天的臉色很難看,就連太醫也束手無策呢。”
“天哪,這樣下去可怎麼辦纔好?娘娘不會真的出事吧?”
“娘娘那麼強大,一般的病根本難不倒她。”
……
他們越說越覺得可疑,甚至於幾乎在心裡確定,凌若夕的身體真的不行了。
沒有人注意到,角落裡的古怪男人是什麼時候離開,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只有那滿桌子涼掉的飯菜,代表着他曾經來過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