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在一瞬間的僵窒過後,又再度緩和起來。畢竟這只是小事,楚宏亮請薛明揚來的目的是爲了跟這個財大氣粗的女婿搞好關係,以便給自己兒子的將來鋪一條更寬的路,也給楚家帶來更多財運,而絕不是和他們慪氣鬥狠。
他其實心裡也明白,楚靈風在家的那些年,並沒有人好好待她,什麼跟楚翰兄妹關係一向都好,純粹是場面話而已,鬼都不會信,所以現在見女兒得勢了,這纔想起來要親近要拉攏關係,怕是難免要有些挫折。
楚靈風又一直不是那唯唯諾諾的女孩子,不是家裡說什麼她就做什麼的,當年無權無勢都不聽話,何況現在站在強勢的那一方。
不過楚宏亮畢竟也是當家作主幾十年,因此難免有些自以爲是,他覺得,即使他這些年對楚靈風沒有太多關愛,但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從來也不少她,對一個女孩子來說,這也就行了。
如果楚靈風有怨恨,這怨恨大抵是來自李淑華,後宅的事情他關心的不多,但大體還是知道的。李淑華並不是個心胸寬廣的女人,雖然說不至於苛待其他側室的孩子,但善待也做不到,因此沒有親生母親護着的楚靈風,就首當其衝。
只是李淑華一直也沒有做什麼太過分的事情,一般也就是冷嘲熱諷之類的,因此他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女兒嘛,終究是要家嫁到別人家成爲別人的人的。
當然,那時候,打死楚宏亮也想不到,楚靈風會成爲臨川首富人家的準當家主母。
所以現在楚宏亮還抱着美好的幻想。他覺得楚靈風的怨念大部分是因爲李淑華,這次只要李淑華能服個軟示個好,自己再替她說兩句話,一切問題自然就迎刃而解了。
薛明揚似乎沒有外祖家,在薛家又沒有助力,左想右想,感覺好像唯一親近些的。竟然是楚家了。
楚宏亮暗暗地瞪了一眼李淑華。讓她收起一副晚娘臉來,也不想想今天到底是爲了什麼,還不是爲了她兒子楚翰。
楚翰也在桌子下面掐了他娘一下。李淑華不得不換上一副笑臉來,雖然咬牙切齒,但好歹保持着笑容。
一時間,桌上的氣氛好像又和諧起來。楚翰舉杯敬了薛明揚一杯酒,然後說了些客氣話。也不說什麼正經事情,只談談風景說說趣聞,好像真的是親親熱熱的一家人似得。
等到飯吃的差不多了,楚宏亮叫人撤了桌子。上了茶,道:“今日也晚了,名揚又喝了幾杯酒。倒不如就在家裡歇一夜如何?還是住靈風原來的宅子,我已經叫人都打掃乾淨。換了新的被褥。正好,你們也該去拜祭拜祭靈風的母親。名揚這剛接手薛家的生意,想來日後會更忙,下一次來,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了。”
薛明揚這個時候對自己這老丈人覺得十分的佩服,明明有事情,但死活能忍着不說。就好像真的只是把他們請來吃個飯,話話家常一般。
薛明揚看了楚靈風一眼,見她點了點他,便道:“好,那就打擾了。”
今日正巧不用泡藥草,回去也是睡覺而已,薛明揚還沒忙到不可一日不歸的份上。何況一個人若是對另一個人上了心,便會對她的一切產生興趣,所以楚宏亮提議去楚靈風的院子住一晚,薛明揚竟然覺得十分嚮往。
而且還有一件事確實更重要,他也確實想去楚家的祠堂裡,給楚靈風的母親上一炷香。
三日回門的時候,其實他們是去拜祭過楚靈風的生母的,但是那是兩人才是初識,並沒有什麼感情,兩人還在互相試探的地步,回門什麼的,也只是走個過場而已,即便是按着規矩拜祭,也並沒有用心。
而這次卻不一樣了,薛明揚想在自己真正的岳母面前,認認真真的磕一個頭,認認真真的承諾,自己一定會好好地待她女兒,讓她在天之靈可以安息。
雖然楚靈風的院子很小很偏僻,但爲了讓薛明揚住的舒服,因此靜心收拾過,,裡面的傢俱擺設之類也都幾乎煥然一新,叫住了十幾年的楚靈風走進去都差點沒認出來。
因爲薛明揚回的早,所以這頓飯吃的也早,吃完飯喝完茶,讓兩人休息的時候,天也還亮着。
薛明揚饒有興致的往裡走,一邊四下看,乘着無人注意捏了捏楚靈風的手:“這就是你長大的地方?”
“算是吧。”楚靈風跟着也好奇的四下看:“不過除了院子還是這院子,屋子還是這屋子,就沒有什麼不一樣了。”
別說其他,就連牀都已經換了,原先的小牀換成了一個雙人大牀,雖然不至於多豪華,但是一眼看去也挺高檔。
小甜也跟着裡裡外外的看了一遍,感嘆了一遍,正說着呢,外面來了個嬤嬤,立在門口和薛明揚帶來的小廝說話。
不時,那嬤嬤就進來了,四十多歲,看穿着便有些體面,應該是在楚府有年紀的管事一類。
薛明揚自然是不認識的,不過楚靈風卻是笑了下,走上前去:“這不是鍾嬤嬤麼,有什麼事嗎?”
鍾嬤嬤欠了欠身,給薛明揚請了安後,道:“夫人派我來看看,三小姐和姑爺還有什麼需要,也不知道姑爺是什麼喜歡,怕佈置的不合心意。”
鍾嬤嬤,就是當年喜歡小甜那個小廝的孃親,也就是她,爲了討李淑華的好,將兒子打了一頓,逼着他娶了星兒。
可若只是這樣,楚靈風不會記恨上她,想兒子找一個能夠借力的媳婦,更得主子的賞識,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哪個做爹孃的都是如此,沒有任何應該被指責的地方。
但她不該在娶了星兒做兒媳婦之後。在府中大肆說小甜的壞話,什麼自不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只有瞎了眼的纔會娶她。
看着笑的一臉謙卑的鐘嬤嬤,楚靈風道:“還行,不過住一個晚上,姑爺也不是挑剔的人。哦。對了。小甜……你剛纔是不是說了什麼?”
小甜這時候正在裡屋收拾呢,聽到楚靈風喊她,應了一嗓子。茫然的跑出來:“小姐你說什麼?”
“鍾嬤嬤來問有什麼不適應,你剛纔不是說屋子裡有味道,然後被褥有些粗嗎?”楚靈風問了一聲,然後不等小甜迴應。徑自轉身對鍾嬤嬤道:“麻煩嬤嬤給小甜的房間點個薰香,換一套被褥。對了。旁的香她用不慣,萍兒,你去馬車上拿點我們常用的三秋味。”
臨川最貴的一家賣香料的店,店裡最有特色。限量供應的,就是四個季節以四種花爲主的薰香,三秋味是桂花香。清新淡雅,磬人心脾。是楚靈風最常用的。馬車上也會備上一點。
這香料因爲少,所以很貴,小小的一塊就要十兩銀子,按丫頭的工錢,一年也買不起一塊。
鍾嬤嬤的心裡有些扭曲,楚靈風也就罷了,以前是主子現在也是主子,和她本就不同。可小甜只是個丫頭,一個丫頭,現在竟然過的比楚府裡的小姐更精細。這叫她心裡如何能夠舒服,而且爲了迎合薛明揚,這屋子裡的擺設全部換了,連着小甜房裡,也都跟着換了一批。被褥枕頭什麼的,雖然不可能按小姐的標準,卻比以前小甜用的要好上許多,甚至於比鍾嬤嬤自己用的都要好。
可就這樣的,小甜還不習慣,覺得粗糙了。
鍾嬤嬤心裡一旦起了心,自然就難免多打量小甜幾眼,這一打量就打量出了問題,小甜頭上的簪子,耳朵上的耳環,都不是凡品,都是府裡小姐太太都未必能穿戴起的。
鍾嬤嬤看着小甜的髮髻,神情一時間有些恍惚,楚靈風吩咐了之後,擡眼看見她那樣子,心裡冷笑了一聲,面上卻有些疑惑的道:“鍾嬤嬤怎麼這麼看着小甜,有什麼問題?”
小甜也一臉茫然,擡手挽了下頭髮:“我頭髮亂了嗎?”
“沒有,挺好的。”楚靈風替她將她頭上的簪子正了正:“不過你這簪子跟你今天的衣服不太搭配,應該戴上次那套藍寶石的首飾。”
小甜還真有一套藍寶石的首飾,聽着楚靈風的話,便乖乖應了聲。
薛明揚一直在旁邊聽着幾人說話,此時打趣道:“小甜已經很美了,你不能再給她打扮了。還記得上次去和府赴宴嗎,回來有幾家公子都拐彎抹角的問了我。”
“你沒答應什麼什麼吧?”楚靈風暮的睜大了眼睛看着薛明揚。
“沒,我怎麼敢。”薛明揚笑道:“我跟他們說了,小甜是我夫人妹妹一般,她的婚事我做不得主,你滿意纔可以。”
“這還差不多。”楚靈風鬆了口氣,看着被這個話題羞得已經轉身進了屋的小甜,正色對薛明揚道:“小甜的親事我一定要親自挑的,一定要挑個家世人品都好的公子,你可別在外面亂承諾什麼。”
“我知道我知道。”薛明揚寵溺的笑道:“你把小甜當妹妹,我也把她當妹妹,嫁妝我都準備好了。不過你也別太挑剔,再捨不得,姑娘到了年紀,也是要嫁人的。大不了嫁個近的,看在眼皮子低下,有我們在,她還能吃了誰的虧不成。”
薛明揚和楚靈風說着話,就像是尋常的夫妻話家常一般。卻叫站在一邊的鐘嬤嬤悔的恨不得腸子都輕了。
若自家小子當時娶的不是李淑華的丫頭,而是小甜,那現在會是什麼情況。應該一大家子都不用在楚府裡做丫頭了吧,薛家是什麼家底,被薛明揚當做妹妹,隨便手指縫裡漏一點,也夠一大家子吃香的喝辣的了。何況有這麼財大氣粗的靠山,跟着隨便做點什麼小生意也一定是穩賺不賠的。
鍾嬤嬤的表情楚靈風看在眼中,笑在心裡,又再說了幾句,便讓她回去了。她知道星兒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今晚上,怕是家裡有熱鬧了。
鍾嬤嬤走後,楚靈風關了房門,便見薛明揚笑吟吟的看着自己。當下正色道:“我剛纔說的都是真的。”
“我說的也是真的。”薛明揚欣然道:“我知道你和小甜感情好,我是真的願意將她當做妹妹。當然嫁妝還沒準備好,不過需要的話,隨時都有。”
小甜被楚靈風和薛明揚的打趣了一番,小姑娘臉皮薄,氣呼呼的回了房間休息,而鍾嬤嬤,也氣呼呼的回去覆命。
星兒是李淑華的貼身丫頭,雖然嫁了人,也還是跟在李淑華身邊服侍,此時正在給她慢慢地捶着背,說着晚飯的事情。
一頓晚飯,雖然看似和氣融融,但李淑華卻氣的不輕。因爲楚宏亮的死命令,雖然她不敢做什麼挑釁找麻煩的事情,但是跟着親信丫頭髮發牢騷什麼的,還是可以的。
正說着話,看見鍾嬤嬤回來了,李淑華撩了撩眼皮,有些愛理不理的道:“怎麼樣,三小姐那邊怎麼說?”
星兒就站在李淑華身邊,看見自己婆婆來了也沒什麼表示,連個招呼都懶得打。
星兒是李淑華最親信的丫頭,在楚府雖然不是小姐,但自然也是個昂首挺胸的丫頭。如今一家子,相公和公公婆婆,又都是靠着她在李淑華面前的面子,才能一個個都得了好差事,那自然的,她在家中肯定是要硬氣幾分。即使是對着婆婆也是如此。
這一點,鍾嬤嬤心裡也明白,因此一向讓着星兒,不讓也不行,她是可以以長輩的身份教訓星兒,教訓完了呢,難道還能接着教訓李淑華嗎?只要星兒在李淑華面前哭訴幾句,那一家子的日子都不好過了。
而此時,在看到了小甜如此得楚靈風的寵之後,她就看這個原本就不順眼的兒媳婦更不順眼了。
本事不大,脾氣卻不小,成親快兩年了孩子沒生一個,卻快騎在自己母子頭上去了,簡直是無法無天,不成體統。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