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揚有些發矇:“讓容兄送禮,爲什麼?”
“難道你立新府,他不應該送禮嗎?”楚靈風更奇怪:“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我當然也不會直接跟他說你要送禮了,那多沒禮貌,不過是叫人通知他一聲,他肯定明白的。”
薛明揚聽了楚靈風的話,更是哭笑不得:“我不是這個意思,是應該送禮的,容兄自然也不會這麼小氣。只是這都天黑了,也沒必要這麼心急吧。”
“我不是心急,是讓你安心。”楚靈風一笑:“好了,昨晚上沒睡好,今天又累了一天,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一會兒你就知道了,保證精神一震,比喝了碗糖水心裡還甜。”
看着楚靈風有點狡黠的笑意,薛明揚雖然好奇的緊,但心裡還真的就放鬆下來。他已經習慣了自家娘子時不時會給他一點驚喜,有時候,還不止是一點驚喜,完全可以期待。
新府離學薛府不算遠,也在臨川城中心,只是小了許多,只有三進的院子。好在院子雖小,但佈置的不錯,東西也齊全。原本因爲沒人住,日常的用品是沒有的,不過中午的時候薛明揚已經派了人先過來,因此這會兒,已經都收拾好了,什麼也不缺。
容若的動作很快,當薛明揚和楚靈風進了新府,沐浴更衣吃了東西,又休息了一會兒後,便聽下人來報。
正多坊老闆容若公子送來賀禮,說今日已晚,明日再親來祝賀。
本來這麼晚了,賀禮送上單子,東西直接送去庫房裡鎖上就可以了。但是看着楚靈風面上的表情。薛明揚還是道:“叫人擡進來。”
小廝應着是,先將禮單都遞了過來,然後出去吩咐人送箱子進來。
薛明揚接了禮單先看,面上表情有些僵硬,禮單上寫着什麼青瓷花瓶一個,龍鳳如意一對,都是些看上去很正常。恭賀人喬遷之喜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異樣,也不太值錢。
“容兄送這些東西來做什麼?”薛明揚一臉的疑惑,唸了大半停了下來。看見對面楚靈風兩手託着下巴,笑眯眯的一副蔫壞的樣子,頓時有種她必定備着自己做了什麼,這禮單一定不是如此簡單的感覺。
箱子很快便擡了進來。跟着箱子一起的,是容若身邊的親信。薛明揚有些意外。因爲他知道這人是容若的貼身親隨,很有些本事,若非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是不會叫他來做的。
而這樣的一份禮單。顯然不足以讓他跑一趟,還跟着進來,顯見。是容若吩咐一定要將箱子親自送到他手上的。當然,送到楚靈風手上也可以。
薛明揚雖然一頭霧水。但還是照例說了幾句客氣話,讓他向容若帶了謝,讓人送出去。
小廝前腳走,楚靈風就緊跟着關上了門,又關上了窗,然後一臉容光煥發的道:“快來看看容若送的禮。”
錢財天生便帶着種振奮人心的力量,對於不同人的不同效果,區別只是需要數量的多少而已。
薛明揚雖然從小不受重視,但生在大富之家,因此一點小錢自然是看不上眼的,十萬八萬的,也不放在心上,因此他看着楚靈風如此表情,還有些好奇到底這箱子裡是什麼,總不能是一箱子黃金吧,那也不可能那麼輕啊。何況容若再是有錢,也不可能送一箱子黃金來給自己,那算是怎麼回事。
在百般疑惑中,薛明揚打開了箱子,然後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箱子開始的時候,是楚靈風和楊關幾人在庫房裡收拾的,那時候有條有理,下面鋪着銀票,上面一層一層擺的整齊。
但被容若打開過一次,看過一次之後,他再往回收拾,可沒那麼有耐心了,先是大的嘩啦啦放了進去,然後小的塞在了大的縫隙裡,再然後將一堆銀票見縫插針的塞了進去。有一疊一疊的,有捲成團的,有折成條的,完全是當成了填充物,慘不忍睹。
而且一箱子拿出來,顯然一箱子再塞不下,於是塞得很勉強,當箱子打開的時候,裡面被壓抑着的銀票像是被釋放出來一般,嘩嘩的落了一地。
楚靈風抽了抽嘴角,道:“師兄真的該成親了,得找個嫂子好好地調教調教他,看着塞得……真難看,也不怕擠壞東西。”
薛明揚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先是抓了幾張銀票在手裡看,然後又從裡面隨意拿出了幾件,他此時能夠確定這不可能是容若送來的賀禮了,容若就是再有錢,再心疼楚靈風這個師妹,也不至於傾家蕩產的來送禮,何況,他都有點懷疑,容若就算是傾家蕩產的來送禮,也未必能送的了這麼多。
楚靈風端了個小馬紮坐在箱子邊上,正將銀票一張張的撿起來,攤平,碼放整齊,一邊抱怨容若也太不講究了,沒事兒給他們找點事兒。
當薛明揚從箱子裡拿出一卷古代名人字畫的時候,終於忍不住道:“這些東西是從我家拿來的?”
雖然銀票上沒有名字,大部分東西他也沒見過,但那副字畫他知道,是薛乾坤年輕的時候高價買的,當時也算是一樁美談,很多人都知道,做不得假。
“猜對了,來,獎勵你的。”楚靈風往薛明揚手裡塞了張銀票,得意笑道:“怎麼樣,沒想到吧,別看這小小的箱子,你家庫房裡最值錢的東西差不多都在這裡了。還有銀票,一百萬兩銀子,一分不少。我今天忙了一上午呢,若不是那些銀子太重太打眼,我也不會留給薛明盛。”
其實那些銀子真沒有多少,看着明晃晃的惹眼,其實加在一起也不過是幾萬兩,臨走的時候,薛明揚還拿了五千兩,給薛明盛剩下的。是真的不多。
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眼前滿天滿地的銀票不會是假的,薛明揚此時想起今天薛老太太在庫房裡看見賬本時那抖了的手和微妙的表情,頓時有些明白,然後半響沒說出話來。
楚靈風一個人沒告訴,偷偷摸摸的把薛家庫房搬空了,然後學老太太發現了賬本上的問題。卻什麼都沒說。默許了這種行爲。
見薛明揚沉默,楚靈風道:“放心吧,這些銀子。只要老太太不說,就沒人知道。而老太太現在已經默許了,她是不會改口的,免得兩邊得罪。就算是改口,也已經遲了。只要我們死不承認,她也沒有證據。至於薛明盛那邊,他以前沒接觸過賬本,根本不知道那上面有什麼。即使知道不對勁,也不知道哪裡不對勁,賬本我畫的很乾淨。但凡是拿走的東西都用墨水塗了,就剩下黑漆漆一團。任他天王老子也查不出來。”
黑漆漆一團,黑漆漆一團,薛明揚回想了一下,還真是,當時他就站在薛老太太身邊,雖然沒好仔細的去看,但也瞄了兩眼,賬本上確實有不少地方是黑色的墨塊,當時也沒多想,只覺得父親做賬有些不講究,如今聽楚靈風說,竟然是她塗黑的,而塗黑了的那些東西,現在都在自己面前擺着。
薛明揚今天一天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自從在楚家知道了薛朗趕往鏡山的消息,他就覺得其中必有蹊蹺,心急火燎的就跟着去了。
可結果還是遲了一步,等到了的時候,得到的是父親的死訊,已經臨死前,將家中一切事務交給薛明盛的決定。
薛明揚沒見到薛朗最後一面,但他知道薛朗是不可能做出這個決定的,這一切,必然是薛明盛在其中搗鬼。當然他不太可能收買了衙門的一干官員,只能說,是想了什麼法子,將大家一起騙了過去。
但無論是什麼法子,如今人證俱全,他一時也扭轉不過來了,所以也就不做無謂的掙扎,好像自己捨不得那點家業一般。
走,也要走的瀟瀟灑灑,無論心裡都有不甘願,無論看着薛明盛那得意的笑臉有多麼的憎恨。
而且薛朗畢竟是他的父親,不親密,沒有那麼心痛,可卻也還是有感覺的。
此時,忙碌了一天半夜,身心疲憊的薛明揚,在這滿滿一箱子的金銀珠寶面前,突然覺得身心都放鬆了下來。
當看到庫房裡空空蕩蕩,除了些笨重傢伙,連一張銀票都找不出來的時候,崩潰的跳腳的人,應該是薛明盛吧。
薛明揚閉了閉眼,突然伸出雙臂抱住了楚靈風:“靈風,謝謝你。”
楚靈風笑眯眯順了順薛明揚的頭髮:“謝我什麼,我們是夫妻,是一體的,我當然爲你着想。薛家的錢雖然多,也是幾代攢下的辛苦錢,難道留着給薛明盛糟蹋嗎?倒是那些外地的店,店裡我估計不會有太多現錢,但加起來也很可觀,我覺得咱們要儘快把那些錢都弄回來纔好。薛明盛不是處心積慮的要繼承家業嗎,給他一個空蕩蕩的薛家好了,看他能支撐到是時候。”
薛家是有錢,薛家是賺得多,但這麼大的一個宅子,這麼多的人,開銷也是驚人的,沒有流水一般的銀子往裡填補,那些如花似玉的太太小姐們不能維持奢侈舒適的生活,很快就要鬧翻了天。
而如今庫房的保底錢已經被楚靈風拿了個七七八八,若是外面的生意再出現困難運轉不靈,薛家陷入困境也就是眼下的事情。
薛明盛覺得繼承了家業就是得到了金山銀山,等到整個薛府都等着他吃飯發工錢,人人都跟着屁股後面找他要錢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沒有金剛鑽,就不該攬瓷器活兒。
夜色低垂,本來被父親過世的當天被趕出家門,應該垂頭喪氣的薛氏夫婦,卻在收拾了一地的銀票後,心情平和的上牀休息。
就算被趕出來,薛明揚也還是薛家的嫡子,名正言順,這府邸雖小,但是掛上薛府的門牌,卻是誰都不能說一個不字。
一夜好眠,第二日,薛明揚便開始張羅起了自己的生意,名正言順的,半點也不掩飾的,張羅起了他在臨川的十幾家小店。
十幾家小店面,行業包羅萬象,品種花色齊全,賣點心的賣米糧的,賣布匹的賣水分的,賣針線的賣鞋襪的……
這些店無論是賣什麼的,都有個共同的特色,在一個醒目的地方大大的標出來,但但凡是在本店消費,去正多坊賣藥問診一律半價。若是拿着正多坊的抓藥房子來買東西,也都優惠禮品。
而在全城商家都知道薛明揚正是這些店的幕後老闆的時候,薛明盛也知道了這個叫他怒火萬丈的消息,在下人的通知下,怒火匆匆的跑到了正多坊門口,堵住了剛出門的薛明揚。
薛明揚今日看着薛明盛的表情,和以往有些不同,那些輕視和不屑一點都不再掩飾,赤裸裸的表現了出來。
以前還要裝作兄友弟恭,而如今,隨着他離開薛府,這最後一點關係,也完全斷了。
“薛二少找我有什麼事?”薛明揚搖了搖手中的扇子,自從楚靈風日日爲他調理後,雖然病根未除,但他身體卻是好了許多,何況也不用再顧忌誰裝作柔弱了,儼然一副翩翩公子哥。
薛明盛咬着牙道:“我剛纔在府裡,聽到一個關於大哥的消息,我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定是人在污衊大哥,所以趕來看看。”
薛明盛如今得了勢,雖然在府裡不可一世,但在外面還是多少有些顧忌。名聲不好也不好啊,什麼死了爹就趕兄弟出門,這話多難聽。
“你是指那十幾家店鋪的事情?”薛明揚眯了眯眼睛,半點也不含糊的道:“這可不是謠言,沒錯,這十幾家店鋪都是我的,不過他們本來屬於容兄,我剛從容兄手裡買下。以後和正多坊和平相處,有錢一起賺,有生意一起做。”
說着,容若從門裡出來,對薛明揚道:“幸虧你還沒走,我忘了這個。這是頂好的雪山新茶,市面上根本沒得賣,都是御用的貢品,是家父一番特意叮囑的,一定要你帶回去嚐嚐。”
薛明揚欠了欠身,笑道:“那就多謝容伯父了,等我有時間,一定去向伯父當面道謝。”
這纔是真正兄友弟恭,薛明盛看着正眼都不屑看自己一眼的容若和薛明揚如此親密的交談,只恨不得用眼神刺死他才痛快。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