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長風定定的看了薛明揚半響,但是卻沒有從薛明揚臉上看出玩笑兩個字來,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
“薛公子。”半響,萬里長風嘆了口氣:“你說薛夫人是我妹妹,這實在是……我們兩人一個在狼堡一個在臨川,從未見過,素不相識。而且,我爹孃都從未出過狼堡,哪裡來的一個妹妹。”
萬里長風無論如何想不通這事情,但是隱約中,卻有覺得薛明揚不是在說謊,這謊話有什麼意義?
自己非富非貴,又無權無勢,初靈風就算是要攀親戚,也沒有攀上他的道理。
薛明揚也知道他說的這事情會給萬里長風帶來很大的震撼,一點兒點兒的擠出來更叫人難過,索性長痛不如短痛,一次到位。
“你娘其實不是利大娘,而是歷祭祀,你的父親,是很多年前,到狼堡的一個外族人,歷祭祀和他一見鍾情,瞞着狼堡的所有人,生下了你,然後養在自己的侍女利大娘身邊。”薛明揚一口氣放完大招:“而因爲你身體的緣故,歷祭祀外出十年,在臨川化名歷秋,嫁給當地的一個大夫楚宏亮,也就是靈風的父親,直到靈風十歲的時候,才假死離開,回到了狼堡。”
這麼多年的恩恩怨怨,無數糾葛,在薛明揚說來,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
萬里長風整個人都不知道該如何纔好了,饒是他也經歷了不少大風大浪,可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身世竟然還有這麼的糾葛。
但偏偏,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
雖然利大娘待他很好,但歷祭祀待他卻更好。歷祭祀是個冷漠的人。無論對誰都很冷漠,只有他,說是有求必應也不爲過,而且毫無保留。萬里長風以前只以爲自己的孃親和歷祭祀的侍女,愛屋及烏罷了,現在想想,這好的。確實不像是乾孃。而像是親孃了。
萬里長風的嘴脣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薛明揚嘆了口氣:“靈風從小在家中便不被疼愛,又被生母拋棄。所以比誰都想要有一個親人。雖然你們並沒有相認,可是她心裡,卻是已經將你當做兄長,若是不然。你以爲爲什麼靈風會爲你擋那一刀?”
這也是萬里長風覺得很奇怪的地方,爲什麼楚靈風會爲自己擋一刀。爲什麼她對自己有種超過正常的信任。若是這麼說。一切都能解釋的通了。
“我知道這事情你一時很難接受,不過,我覺得你有知道的必要。”薛明揚道:“說是自私也罷,什麼也罷。憑心而論,站在我的立場,我不願意只有靈風一個人煩惱痛苦。這是上一輩做的孽。不該由她來承擔後果。你當然也沒有錯,但你既然是她的兄長。是大哥,也應該爲她撐起一片天。”
其實站在薛明揚的角度,他不介意楚靈風只有自己一個可以依靠的人,但他卻知道,那是不公平的。每個人都有親人,楚靈風一個那麼好的姑娘,她也應該有。
萬里長風沉默了半響,道“薛公子來狼堡,是爲了找祭祀大人驅毒的?”
“不錯。”薛明揚不知道爲什麼萬里長風突然將話題扯到了這裡。
“所以薛公子覺得,若我和薛夫人有了這一層關係,歷祭祀就更不能拒絕這個要求?”萬里長風若有所思:“或者說,會更盡心盡力?”
沒想到萬里長風竟然想的這麼深入,薛明揚一愣,笑道:“恰恰相反。”
萬里長風用一種願聞其詳的表情看着薛明揚。
楚靈風起身道:“歷祭祀做了你這麼多年乾孃,那就是不願意讓你知道。所以她以此威脅我們,若是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就一拍兩散。說起來,她對你這個兒子疼愛有加,只想將你遠離是非,遠離過去的恩怨。但是對靈風這個女兒……”
薛明揚搖了搖頭:“更詳細的事情,我們也是猜的,你或許可以從歷祭祀那裡知道一個更真實,更叫人不可置信的事情。爲什麼歷祭祀深愛你父親,卻要和楚宏亮生下靈風,爲什麼所有的大夫都斷言你活不過十歲,你卻順順當當的活到現在?萬里長風,在歷祭祀那裡,一切都能得到答案。”
這答案對萬里長風來說,可能很殘忍,但薛明揚卻無論如何不願意讓楚靈風一個人承擔。要痛苦,就大家一起痛苦好了。
說完,薛明揚便道:“靈風一個人在房裡,我不放心,我先回去了,告辭。”
突然來了這麼大的一個消息,萬里長風估計要一段時間好好的消化消化。坦白說,能這麼鎮定,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臨出門的時候,薛明揚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你手腕上有一道像是脣印一般的胎記對不對,靈風背上也有一個。正是因爲你受傷的那日,她無意中看見了你手腕上相同的胎記,纔有了這樣的猜測,所以,纔有了對歷祭祀的試探。”
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試探,竟然試出了這樣的一個結果。
薛明揚關上了門,便回了房間,他和萬里長風並不是推心置腹的朋友,說的再多,他也未必會信。不過一池水已經吹動了,萬里長風怎麼看也不是個猶豫懦弱的人,後面的事情,他自然會去找歷秋證實。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當萬里長風從沒有往那方面想的時候,無論歷秋做什麼都是名正言順的,都覺得很正常。可一旦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再想想過去的事情,漏洞便會很多。
薛明揚回了房間的時候,楚靈風還沒有醒,容若正靠在門口。
看着薛明揚從萬里長風的屋子裡出來,容若心裡有數,挑了挑眉:“說了?”
薛明揚點了點頭:“這是靈風的意思,我也覺得其實是瞞不住的,而且。也沒有瞞着的道理,沒有理由我們都糾結,只有他置身事外,歷祭祀心疼寶貝兒子,這如意算盤,打的也太好了。”
容若笑了一聲:“我明白,歷祭祀心疼兒子。你也心疼娘子。這事情……哎……”
昨日容若和薛明揚跟着房山去了古城,到的時候,天還是亮着的。兩人先進了當時房山遇到歷祭祀的房間,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還真是什麼都沒找到,只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沒有密室,沒有地道。連牆上的轉頭和地上的磚頭他們都一塊塊的敲了過去,卻依舊一無所獲。
這結果無疑讓兩人很是失望,卻又不得不接受。
既然找不到線索,都已經到了古城。薛明揚便想親自爲楚靈風找一塊五色晶石,容若也湊熱鬧,跟着一起找了起來。
只是古城裡的五色晶石數量有限。經過狼堡族人這麼多年的尋覓,好找的早就已經被拿完了。剩下的,要麼是埋在地下,那麼,是在一些極隱蔽的地方。
這麼一找,就找到了天黑。
那時候若是回,也不是不能回。但是沙漠中地形複雜,房山白天的時候可以來去自如,晚上卻有些不太把穩,而本來他們便是打算待一個晚上的,便索性也就在房山當年過夜的房子裡留了下來,打算明日天一早,再啓程回去。
狼堡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人少,又單純,沒有外面那麼複雜。而容若對自己留給楚靈風的幾個手下也很放心,根本就沒想過,會出意外。
讓他們意外的是,在房間裡睡到半夜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薛明揚他們在外面過夜,雖然睡着卻也是很警覺的幾乎立刻便醒了過來。
歷祭祀今夜本來是沒打算去古城的,可是和萬里長風說話的時候被楚靈風撞破,卻讓她心緒久久不能平靜,看着兩人並肩走出去後,回了房間,卻是坐立不安,怎麼也無法入睡,心中有萬千需要傾吐,終於,還是忍不住披上風衣,偷偷的去了古城。
於是,躲在隔壁黑暗的房間中的薛明揚和容若,便在歷秋半夜的傾訴中,聽明白了過去的那一段故事。聽明白了歷秋心中的愛恨糾葛,過往情仇。
只是無論歷秋有多少苦衷,有多爲難,有多少癡情偉大,有一點是不會更改的,楚靈風依舊是其中最無辜的一個,被傷害卻從不曾犯錯。
一個心疼娘子,一個心疼師妹,兩個無奈的男人站在房間門口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麼。
正說着話,卻見小梅臉色蒼白的跑了過來,還沒進萬里長風的房間,便扯着嗓子喊開了:“哥,哥,你在不在,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萬里長風的屋子和他們在一層,不過一個在走廊這頭,一個再走廊那頭,隔着一個通道。
小梅一向是個風風火火的姑娘,這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急的都不行,一邊喊着一邊便衝進啦萬里長風的房間,連門也沒有敲。那聲音大的,別說薛明揚和容若聽見了,便是這一棟房子裡,估計都能聽見。
很快便傳來了萬里長風微微有些不悅的聲音:“怎麼回事,大呼小叫的,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是大姑娘了,穩重些矜持些,免得叫人笑話。”
薛明揚嘆了口氣:“我覺得萬里長風是個好哥哥,但願我沒看錯。”
他支持楚靈風將這事情的真相告訴萬里長風的原因,正是因爲對他的欣賞,若是一個和楚宏亮一樣的男人,他只會讓楚靈風離的遠遠地。
小梅喘了口氣,道:“不得了了,哥,莫寒帶人找來了,好幾十人,都在大廳裡,要來找你算賬,穆族長都快攔不住了。”
“莫寒還敢來找?”萬里長風臉色一沉:“他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
“不是呀。”小梅道:“莫寒說你殺了人,蔣三他們幾個都死了,幾家人現在正在大廳裡哭呢,要穆族長把你教出來,說要……說要你償命。”
狼堡因爲人少,所以規矩很是森嚴,雖然不說大家都認識,但是都生活在這一個小小的範圍裡,說是低頭不見擡頭見也不爲過,都是街坊鄰里,就算是不認識的,也都面熟,男婚女嫁的這麼多年,很多沾親帶故的。
所謂兔子不吃窩邊草,爲什麼大家覺得小偷小摸,做壞事的都是外地人,因爲誰都不會在家門口犯事兒,所以狼堡的治安一貫的好,通傳最嚴重也不過是兩口子打架,不懂事的小年輕偷雞摸狗,什麼殺人的搶劫的,那是沒有的。
而如今,死了人,那可不是天大的事情嗎?
小甜還沒說完,走廊上便傳來了鬧哄哄的聲音,似乎是有很多人擠着上了樓。
容若臉色一變,低聲對手下道:“都提起精神來,保護夫人。”
萬里長風不是個濫殺無辜的人,今天的事情,明擺着是狼堡兩股勢力的對持,對付是來找麻煩的,而他們現在的身份是萬里長風的朋友,說不定,不,是一定會受到牽連。
薛明揚和容若都不怕事兒,也不怕受到牽連,可楚靈風卻還在昏睡之中,是萬萬不能打擾的。
容若的幾個手下都應着,他們不是狼堡的人,自然不用守狼堡的什麼規矩,若是有人真要動手,也不會客氣。
一句話剛吩咐完,樓梯上便上來了一夥人,看樣子有二十幾個,將走廊擠的滿滿當當,這些人手裡多拿着傢伙,不過並不專業,木棍砍刀都有,應該是狼堡本地的居民。
上了樓梯,這些人只是看了薛明揚他們一眼,便直奔萬里長風房間去。
萬里長風正開着房間和小梅說話,爲首的幾個一下子便衝了進去,然後便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道:“大家快來看,我找到證據了,這一定是蔣三他們的血,一定是萬里長風殺人後留下的。”
薛明揚想了想剛纔去找萬里長風時他換下的那件袍子,搖了搖頭,這下子,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且看看戲,看看他最強大的後盾歷祭祀有什麼招數,能保住自己的兒子吧。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