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個家族中不受重視的少爺小姐的婚事,本來應該隨意糊弄了事的,可卻意外的辦得隆重。
楚靈風是新嫁娘,今天就算是大家都忙翻了天,也沒什麼事情需要她做,只要穿着一身盛裝,帶着一頭珠翠,安安靜靜的坐着就行。
她只能從紅蓋頭的空隙中,看見薛明揚的衣襬,再看見花轎的門簾,一直到上了花轎,搖搖晃晃的走了兩刻鐘的時間,停了下來,聽小甜低聲道:“小姐,到了。”
薛家的府邸離楚府並不遠,但是規模比起楚家,那大的就多了,幾乎佔了半條街,即使是在薛家生活了十幾年的人,也不敢說自己能認清每個地方。
楚靈風此時自然不必擔心自己迷路,她被轎子從正門一路鑼鼓喧天的擡進薛府。
嫡長子娶親,薛家今日自然是該來的都來了,滿滿當當的一大屋子,論資排輩一一坐着。
不過除了腳下的地面,楚靈風什麼也看不見,這倒也好,省了她的緊張。只是像是個木偶似得,被紅線牽引着,一個指令,一個步驟。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楚靈風微微彎下腰,感覺着紅繩那一邊微微動了動,隨即一切恢復平靜。
留下新郎在外面應酬各路賓客,楚靈風被喜娘丫鬟們簇擁着進了新房。
隨後,一天的喧鬧對楚靈風來說便告一段落了,丫鬟喜娘們都退了出去,只剩下貼身丫鬟小甜。
大門關上,小甜這才拍了拍胸口,呼出口氣。
楚靈風笑了聲,將遮了大半日的紅蓋頭拿下,看着小甜的樣子道:“這是怎麼了,看你的樣子,比我還累似得。”
“啊呀呀,小姐你怎麼把紅蓋頭掀起來了,快蓋上。”小甜嚇了一跳,急道:“趕緊蓋上,不吉利呀。”
“什麼都看不見就吉利了?”楚靈風不善在意的拿手扇了扇風,即便是這個最舒適的四月天裡,穿着這厚厚的一層又一層,還是難免的有些燥熱。
“話不是這樣說的啊。”小甜雖然覺得不妥,不過知道自家小姐一向百無禁忌,也沒太放在心上。反倒是笑嘻嘻的湊過來:“小姐,你說的果然不錯呢,這位薛公子,真的是英俊挺拔啊。”
雖然楚靈風非常篤定的對小甜說過這事情,但她始終將着當做是安慰自己的話,直到看到薛明揚出現的那一刻,這才相信所言非虛。
“是英俊挺拔,但是,身體也確實不好,而且,在薛府裡,也確實是沒有地位。”楚靈風嘆了口氣:“傳言雖然不可盡信,但至少有一大半是真的。”
“小姐你是怎麼知道的?”小甜吃驚的睜大了眼睛:“你不是說,只見過薛公子那一面,而且連話也沒說過。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我沒見過,難道不能找人打聽嗎?”楚靈風起身走了幾步活動了下:“出嫁是一輩子的事情,難道我真的兩眼摸黑的出門嗎?”
雖然楚靈風是閨中女兒,表面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事實上,她所接觸到的人和事卻相當的廣,收集消息的來源也很廣泛,遠沒有小甜想象的那麼簡單。只不過她接觸的人都是所謂的社會底層,說出來,只是叫人笑話和猜疑罷了。
“多瞭解一些,當然更好了。”小甜四下打量着房間:“不過小姐,我覺得薛家對這婚事應該是很重視的,這一路薛家的下人都很恭敬,儀式也很到位,院子房子都是新佈置的,看的出花了心思也花了錢啊。”
楚靈風笑了笑,沒有說話。小甜雖然有心但卻無力,所以一直以來,她都對她有所保留。倒並不怕她知道的太多對自己不利,就怕她不知不覺的被人下了套,把自己賣了還以爲是好。
雖然不是小甜出嫁,但是到了一個新的地方,並且日後都要在這個新的地方生活,還是叫她難免的有點緊張和興奮。
索性蓋頭已經揭開了,也無所謂再多犯些忌諱,楚靈風摸了摸肚子,招呼小甜吃東西。她從今天一早起來到現在,雖然沒做什麼運動,但卻也沒吃什麼東西。
新娘今天最重要的是儀態萬方而不是吃飽,所以並沒有人特意給楚靈風準備什麼晚飯,只是一些應景的點心果子而已。
正吃着,突然外面傳來些嘈雜的聲音,小甜連忙將楚靈風往牀邊推:“小姐,別吃了,快,快回去坐好,姑爺來了。”
楚靈風將手裡的點心塞進口中,胡亂的擦了擦嘴,將蓋頭放下。
雖然是洞房花燭,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跟這個所謂相公會有一個真正的洞房花燭。只不過無論兩人的關係如何,表面上的樣子,還是要做足的。
薛明揚一貫的身體不好,即便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來客也都有分寸的很,並未抓着他灌酒,因此回到房間的時候,還清醒的很。
楚靈風聽着外面的丫鬟向薛明揚問好,然後門吱呀的一聲打開,一個腳步聲進了屋子。
“姑爺。”小甜忙上前幾乎,福了福身子。
“恩。”薛明揚點了點頭,塞了個紅包過去:“你下去吧。”
洞房花燭夜,就算小甜是楚靈風的貼身丫鬟,也不能在邊上守着。只得收了鼓囊囊的紅包,說了幾句恭喜的話,關門出去。
一時間,喧囂了一天的薛府彷彿都安靜了下來,房間裡靜的能聽見兩人的呼吸。
靜默良久,薛明揚緩緩走到桌邊,倒了兩杯酒,再走回牀邊,遞了一杯在楚靈風面前。
雖然洞房花燭夜喝合巹酒是天經地義的,但是估計沒哪個未婚夫會用這樣淡然的表情給新娘子送上交杯酒。
不過楚靈風只是愣了愣,也就伸手接了過來。
雖然傳言有諸多事實,但她也可以確信,薛明揚並不完全是傳言中一般軟弱無用,她從沒有期待過相敬如賓,情深似海的婚姻,但或許和薛明揚的相處,還是可以有一份方式的。
在楚靈風接了酒杯之後,薛明揚並沒有說話,反倒是緩緩地伸手去掀蓋頭。
大紅的紗巾掀開,露出新娘完美的妝容,十七歲的女孩子,即便沒有傾城傾國的容貌,在一身紅色的映襯下,也美的驚人窒息。
光線透進來,楚靈風擡起頭和薛明揚對望,這一瞬間,薛明揚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停止了一瞬。
兩相對望,彼此眼中一個英俊瀟灑,一個美豔如花,若是尋常的你娶我嫁,無疑是一個極好的開始。
但此時,在短暫的對望之後,薛明揚卻沉下臉,緩緩的道:“楚靈風,楚家三小姐,雖然我不知道我母親爲什麼一定要你做媳婦,大但是有一點我必須告訴你。薛家雖然是江南首富,但嫁給我,日後的生活,未必有想象中那麼舒服。”
新郎出言不遜,卻沒見到新娘意料之中委屈的表情,甚至於,楚靈風臉上的表情,比他還更冷靜。
直到薛明揚說完,楚靈風才點了點頭,爽快道:“我知道。”
“你知道?”薛明揚皺了皺眉:“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點名讓我做媳婦,是因爲薛夫人莫名的堅持。我知道你雖然是嫡長子,但是在家中並無地位。我也知道,薛公子年紀輕輕,但是身體並不好,而且,可能身患隱疾。”楚靈風將酒杯在薛明揚酒杯上輕輕一碰:“爲什麼我什麼都知道但還是會嫁,其實很簡單,因爲我們都別無選擇。”
豪門世家,娶誰還是嫁誰,都不是自己能夠決定的。楚靈風要讓薛明揚知道,娶他是逼於無奈,嫁,她也是無可奈何。別說誰給誰臉色看,她也不是死皮賴臉的爲了榮華富貴進的薛府。
楚靈風一仰頭將酒喝了,起身將空杯子放在桌上,回頭看着薛明揚。
薛明揚沒有說話,沉默半響,一仰頭將酒喝乾,方道:“一貫聽聞楚家三小姐與人不同,如今看來,倒是真的有別與一般的大家閨秀。叫人……有些期待。”
薛明揚雖然是嫡長子,但是在薛府的地位比楚靈風在楚府也好不到哪裡去。薛明揚的生母是薛府正室夫人,可卻因爲孃家而沒有依仗,在府中並不受重視。
而這一次,卻不知道爲什麼,突然提出了這樣一個要求,並且在闔府反對的情況下,堅持了下來,並且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說服了薛府的當家人,還將這場婚事辦的隆重之極。
“傳言和事實,總是會有出入,薛公子一定比我更明白這一點。”楚靈風知道薛明揚指的是什麼,但也無謂在兩人不熟悉的時候多做解釋:“無論如何,我已經嫁進了薛府,也成了大少奶奶,以後的日子,還要仰仗相公才行。”
這一聲相公雖然喊得半點情誼也無,卻還是叫薛明揚笑了下:“雖然我未必有什麼本事,但既然你是我娘挑中的媳婦,只要你安分守己,我自然會護着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薛明揚無所謂楚靈風心情如何,但卻不能不考慮自己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