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剛過,官道上已經陸陸續續有豪華的馬車經過,他們的目的地全都是皇宮,楚家的三輛馬車也在其中。
走到肅陽門外,所有的人都要下車步行進宮,楚飛首先下車,將印鑑交給守門的侍衛檢查過後,這才帶着其餘四人緩緩走近朝陽門。今日他出門前特意修面挽發,一身一品朝服,足蹬鑲着金線的官靴,看起來格外精神。一路上也碰到不少同僚,但大家都急於趕着進宮,也只是客氣的打個招呼,並不深談。
趁着這功夫,喬凝心再一次將楚飛細細的打量了一遍。在他的三個孩子中,恐怕只有楚雲離與他有些相像,雖然他已年過五十,但他現在這副打扮,看起來也不過四十左右,身材偉岸卻不似別的大臣那般大腹便便。這樣的男人,在年輕時恐怕也是個難得的俊公子吧!
在家中鮮少看見他笑,即便是面對他老孃,他也是一臉正色。剛纔與同僚們打招呼,他也不過點頭輕笑,那笑意根本未及眼底,反而有些凝重。面對這樣的人,喬凝心越發的好奇,到底是何事能讓一個人永遠不苟言笑,他那深邃的目光中,似乎一直埋着深深的憂慮,揮之不去。
“咳咳!”楚雲絕見自己娘子這樣盯着爹看,趕緊輕咳兩聲拉回她的注意力,“娘子你看,這裡很漂亮呢!”
喬凝心猛的回過神來,這才注意到他們早已穿過長廊,來到一處不知名的院落,偌大的院子裡三三兩兩的站着來參加國宴的人,這裡似乎就是大家休息閒聊的地方吧!
“確實不錯!”她呵呵一笑,轉頭四處看看,這裡五步一亭,十步一閣,幾條小徑相互穿插,周邊滿是鮮花草木。走廊的邊上還擺了一排桌子,茶水和糕點一應懼全,還有不少穿着粉色宮裝的宮娥小心伺候着。院子很大,邊上的荷花池中偶爾還能看到一兩朵尚未開敗的荷花,池面上的涼亭中,已經坐滿了人,不少人是穿着官服的官員,還有一部分與他們相同,都是前來赴宴的家眷。
楚飛擡頭看看天,輕聲說到,“再過片刻就該去朝陽殿面聖,之後宴席便會開始了。”
喬凝心伸長脖子,看向遠遠的院門外,那裡時不時有人經過,楚飛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緩緩說到,“那是宮中的妃嬪或者皇子們,他們會先入殿。”
“哦!”喬凝心點點頭,乖巧無比。
楚飛繼而看向落單的楚雲裳,眉頭輕皺,“如煙到青城了嗎?”上次壽宴,如煙生病沒出席,誰知她第二天就急着離開,說是青城老家中出了點事情,要與爹一起去處理,這一去還得幾個月,真是讓人操心。
楚雲裳微微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昨日就到了,一切安好。”
他的眼角一直關注着一身鵝黃色羅裙的喬凝心,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
“如此甚好,等你得空了,就該去青城看看。”
“孩兒記下了。”他低下頭,輕聲回答到。
兩個小黃門前來通報,院中的人們立刻緊張起來,全都謹慎的整理着儀容,在小黃門的帶領下陸陸續續穿過院門,直奔朝陽殿。
楚飛作爲一品大員,自然走在前邊,四人緊隨其後,身後的衆人也緊跟步伐,一個個昂首挺胸,好不精神。穿過兩個迴廊,過了朝陽門,那莊嚴的朝陽殿便赫然出現在眼前。數以百計的侍衛肅立在千步梯兩邊,單手持長槍,站得筆直。千步梯的盡頭,兩條欲要騰飛的巨龍屹立在大殿門前,氣勢宏偉。
衆人提步走向大殿,一路上出奇的安靜,站在殿外,喬凝心微微擡頭,看見那塊燙金大匾三個赤紅色的大字。
偌大的殿中設有桌椅無數,殿前的幾排位置上已經坐滿了人,其中不乏女眷,應該就是後宮那些妃嬪和皇子們。在宮娥的帶領下,所有人都走向自己的位置坐下,楚飛直直走向前排,喬凝心等人卻被安排在了末位,坐在一羣家眷當中。
待所有人都到齊,小黃門才恭請南楚皇子段如風和南楚公主段璃梳上座。一身豔紅色宮裝的段璃梳在宮娥的攙扶下緩緩走上龍椅旁的高椅,那精緻的妝容讓她看起來愈發的美豔,她小心的坐下,面對殿中的衆人微微一笑,端莊且穩重。段如風一身明黃色的錦袍,玉帶錦靴,玉冠挽發,神態俊逸,大步走進殿中,坐在了段璃梳身旁。
兩人一落座,殿下的人便開始議論紛紛,這才貌出衆的兄妹二人不禁讓其餘的人津津樂道,有不少人開始拿他們與宮中的皇子公主們做比較,甚至有人拿段如風與當朝太子相比,還認爲有過之而無不及。
片刻過後,站在殿前的青衣太監走上前來,朗聲喊到,“皇上駕到,太子駕到,沉妃娘娘駕到。”
悠揚的喊聲傳遍殿內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立刻站起身來,待他們走上殿時屈膝跪下,恭敬的高喊到,“恭迎皇上,太子殿下,沉妃娘娘。”
“各位請起。”皇上一臉整容,端坐在金色的龍椅上,金冠龍袍,好不威風。
同樣身着豔紅色錦袍的太子與沉妃相繼坐下,羣臣與家眷們才緩緩站起身來,“多謝皇上,多謝太子殿下,多謝沉妃娘娘。”
喬凝心與楚雲絕並排而站,兩人均繞有默契,連嘴巴都沒張。喬凝心對這種場合一點興趣都沒有,若不是不好打諢,她恐怕會連下跪都省了。
“各位請坐。”皇上朗聲說畢,殿下的衆人才緩緩坐下,喬凝心擡頭,正好對上段如風看過來的眼神,四目相對,喬凝心眯起眼睛,一抹厭惡一閃即過,隨即轉開頭去。
段如風微微一笑,也不再多看。
喬凝心無聊的打量着周邊的人,時不時看看門外的巨龍,皇帝在上邊說的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去。看煩了,她終於轉過頭來,正想與楚雲絕閒聊兩句,卻發現他一直擡頭看着殿上,神情有異。
不單是楚雲絕,連楚雲裳亦是那樣,一雙眼睛直直的盯着上邊,眉頭微皺,一言不發。喬凝心覺得好奇,不禁擡頭看過去,當她的目光落在皇上身邊的沉妃身上時,一瞬間便楞住了。
像,真是太像了,這個女人與楚飛書房中那副寶貴畫像上的女人幾乎是一模一樣,而那畫像上的女人卻是他們倆的孃親,難怪他們倆兄弟都看呆了。
三人紛紛盯着坐在殿上的女人,各有所思,一時間竟忘了要收回目光。
或許是感覺到有人在注意她,沉妃緩緩轉過頭看向這邊,與三人的目也相撞,她隨即輕笑,看兩眼後便轉向別處。
喬凝心愣愣的收回目光,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個念頭,接下來皇上說了些什麼,她更是毫不在意,思緒全都飛到了那美豔無雙的沉妃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太子與段璃梳的訂婚議式已經完畢,皇上吩咐移到御花園擺宴,羣臣們才紛紛站起身離開。
站在殿門前,楚雲裳忍不住回過頭去再看一眼,雙眸中透着點點眷戀,直到皇上等人消失,他才緩緩轉過頭來。兩兄弟若有所思的對望一眼,一左一右走出殿外。
離開席還有兩盞茶的功夫,落單的喬凝心一個人在御花園中閒逛,腦海中全是沉妃那張迷人的小臉。踩在舒適的石子路上,她不禁小聲嘀咕,“恐怕孿生姐妹也沒那麼像,而且她們的年齡也有差別啊!”雲絕的母親若是還在世,應該四十餘歲了,那沉妃看起來至多不過三十,美得不可方物。
“你說誰跟誰像啊?”一身紅裝的太子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着實嚇了喬凝心一跳。
喬凝心擡頭,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俊顏,足足楞了兩秒後才趕緊後退兩步,“原來是太子殿下,民女失禮了。”
太子呵呵一笑,上前兩步,“不必多禮,半月前我們在圍場上不是見過嗎,本太子至今記憶猶新。”這豔紅的錦袍將他襯得更加迷人,他與喬凝心站得如此近,說話這般客氣,倒是出乎喬凝心的意料。
喬凝心微微一笑,再次後退兩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太子殿下能記得民女,民女真是深感榮幸。”
“今日你怎變得這般謹慎了,那日在圍場上你不是十分豪爽嗎,本太子還是比較喜歡灑脫的你。”說罷,他又往前走了兩步,與喬凝心面向而站,一臉笑意。
喬凝心低着頭,語氣生硬,“太子殿下厚愛,民女感激不盡。”她勾動嘴角冷冷一笑,好個笑裡藏刀的男人,吃人不吐骨頭,表面看起來俊朗飄逸,風度翩翩,實際上卻是個腹黑無比的主,楚雲絕那筆賬她還沒找他算呢!
見喬凝心低下了頭,他邪魅一笑,偏着頭看向她,打趣的說到,“怎麼?本太子會吃人麼?我怎麼覺得你很害怕。”
“民女怎會害怕,這不過是基本的禮節罷了,還請太子明察。”喬凝心耐着性子回話。
“呵呵!那就擡起頭來說話。”說罷,他伸手便要去擡喬凝心的下巴。
喬凝心敏捷的避開,再次後退兩步,擡起頭來冷冷說到,“太子請自重。”
太子也不氣惱,輕笑着看向她,“這就對了嘛,這纔像當日所見的喬家二小姐。”
“是楚家大少奶奶。”喬凝心冷聲糾正。
“哼哼!”他忍不住冷笑,“楚雲絕嗎?我覺得他配不上你。”
“太子何時關心起這些事來?”
“我可沒閒工夫管別人的那些閒事,只對你的事有興趣。”他依舊說着曖昧的話,腳又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
“今日可是太子與南楚公主訂婚的日子,太子是否關心錯了人。”她不禁在心中暗罵無恥。
“無妨,太子妃雖然只有一個,可側妃可以無數啊!”
“那也與民女無關啊。”喬凝心擡起頭,冷聲說到,“民女突然想到還有些事沒做,就先行告退了。”這個男人真是可笑,這是在試探她嗎?
“站住。”他大喝一聲,也不似剛纔那般和悅,厲聲說到,“難道右相大人沒教你君臣之禮嗎?你就是這樣與本太子說話的!”
喬凝心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說到這個,民女反倒想問問太子殿下,難道皇上就是這樣教導他的兒子嗎?如若我將剛纔那番話說與皇上或是南楚公主聽聽,不知他們會做何感想!”
太子冷哼一聲,瞥見遠遠走來的段如風,隨即不再糾纏,“不過開個玩笑罷了,那日見你那般的豪爽,還以爲你是個特別的女子,如此看來也不過如此。”
“是嗎?看來是太子殿下看走眼了,民女確實不過如此。”喬凝心說完,轉身便要走,卻真好撞上了疾步走來的段如風。
“段兄。”太子緩緩開口,與段如風打了個招呼,隨即改口說到,“時可不應再叫段兄了,該與璃梳一同叫皇兄纔對。”
段如風爽朗一笑,“無妨。”他看了看喬凝心,輕聲問到,“你怎麼在這裡,那邊已經開席了。”
“皇兄與她認識?”
“那日右相壽辰,我閒來無事便登門造訪,與少夫人有過一面之緣。”
他緩緩道來。
“原來如此!”太子微微一笑,“既然已經開席了,我們就過去吧!”
說罷,他朝段如風做了個請的手勢。
段如風微笑着看向喬凝心,“我們也一同過去吧!”
“多謝!”喬凝心說罷,徑自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