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禎不想與魏元諶在這種事上較勁,魏元諶比他年紀小,本就是他的後輩,他與魏家也着實沒什麼來往,沒必要做任何意氣之爭。
崔禎站起身:“姨父與魏通政先說話,我去看看姨母。”
“也好,”顧崇義道,“聽說張氏也來了,你就過去與你姨母說說話。”
崔禎不再停留,轉身出了書房。
踏出屋子那一瞬間,崔禎站在廊下側頭乜了一眼書房,深沉的目光彷彿盯在魏元諶身上,然後他穿好氅衣向內院走去。
崔禎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魏元諶垂下眼睛端起茶來喝,目光略有些深沉,懷遠侯對內宅看護的不夠嚴實,崔禎雖然與顧家有親,與外男也沒什麼兩樣,珠珠正是好年紀,否則也不會被崔渭覬覦。
換了他,他定然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崔禎這般閒適,看樣子還不知道是張氏事先提醒了懷王妃,懷王纔會幫他在朝堂上說情。
這次荷花衚衕顧家出了事,崔禎趕過來問顧侯消息,除了擔憂顧家之外,經歷了林寺真那樁案子之後,崔禎心中大概也看了清楚,林寺真那些人多年的佈置,是在針對北疆,不查清楚北疆始終不得安穩,崔禎雖然現在交了兵權在家,假以時日還會回到大同去,趁着現在將案情查明,將來對他大有裨益。
顧崇義看向八仙桌上的飯菜,吩咐管事:“將酒菜熱一熱。”
“侯爺不用麻煩了,”魏元諶起身道,“我還要去衙門裡,刑部喬嵩叔侄也在查這樁案子,也許用不着我動手,這案子就要查明瞭,畢竟喬嵩的眼線多?尤其是大周的官員動向?沒有誰比他更瞭解。”
顧崇義一怔:“你是說……”
魏元諶點頭:“懷王妃的弟弟房桂及幾日前離開濟南府了。”
懷王妃的兄長房桂錫在山東布政使司人蔘議,於是房家衆人都在濟南府安家?按理說房家人離開濟南府也沒什麼?但魏元諶特意說起,這其中必然有內情?顧崇義思量片刻,將前後的事串起來。
顧崇義道:“難道陷害譚家的人是房家?”真要是這樣?懷王府就被牽扯到這案子之中?怪不得魏元諶沒有立即動手抓人。
在山西時太子被牽扯進去,如今再扯進懷王,魏家查案接二連三地查到幾個皇子,不免要被人質疑。
既然皇上有意讓刑部查案?魏元諶退一步讓給刑部?刑部的喬嵩會將案子內情稟告給朝廷,到時候要不要接着查下去,皇上自然會定奪。
魏元諶站起身向顧崇義行禮:“有消息,我再來向侯爺稟告。”
顧崇義道:“魏三爺太客氣了。”遲疑了一下,沒有提及在大寧他有個相熟的人?可以書信一封讓他幫忙查問消息,雖說有些危險?但現在也不能再藏私。
“魏家在大寧有人手,”魏元諶輕聲道?“那是家父當年留下的人脈,這兩年一直在大寧附近留守?很熟悉兀良哈部。”
顧崇義一聽吃驚不小?魏尚書就因大寧調兵而死?魏元諶這是有多信任他,纔會在他面前提及這些,有了魏家人前往,他就不必再涉險。
魏元諶道:“光是我們去大寧查案還不夠,還需要請一個人幫忙。”
顧崇義略微思量就猜到魏元諶說的人是誰:“你說懷柔公主和趙夫人?”這的確是一步好棋。
魏元諶離開顧家,顧崇義擡腳向內院走去,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顧崇義長長地舒一口氣,魏元諶不但看得清眼下的情勢,眼界也不錯,不會被一些私利和仇恨矇蔽,就是不知道他對魏家將來有什麼思量。
魏家是準備在年幼的皇子中選一個將來承繼皇位嗎?將來魏皇后扶持新帝做了太后,新帝即便不是魏皇后親生,也不敢向太后的母族下手。
又或者將來立幼帝,魏家輔政……聽起來像是外戚勢大,不過魏家這樣的外戚倒也能接受,至少是貴妃黨不能相提並論的。
一片雪花飛入顧崇義領子中,顧崇義感覺到脖子一涼,整個人回過神來,他是不是想得太遠了?難道他還真的要一直與魏家同路不成?
……
崔禎進門之後,顧明珠就無心待在林夫人屋中了,她會陪着母親,是想要聽聽張氏會在母親耳邊說些什麼,她得好好保護母親,免得母親不知不覺中被人利用,現在崔禎來了,想必張氏也會老實許多,也就用不着她守在這裡了。
就像顧明珠思量的那樣,張氏果然垂着臉小心翼翼地旁邊侍奉,偶爾看向崔禎的目光中,流露出敬畏和傾慕,崔禎的神情也會因此變得柔和些。
看起來是對恩愛夫妻。
“時辰不早了,就不留你們了,”林夫人說着看向張氏,“你身子纔好,還是要多多歇着。”
張夫人起身向林夫人行禮。
崔禎看向珠珠:“珠珠出去也仔細些,明日園子裡的雪就會結了冰,再跑來跑去就要摔跤。”
顧明珠笑着頷首:“大哥放心吧!”
崔禎道:“我看你與鄒襄都喜歡射箭,就動手做了兩張弓,你們也能用着趁手,改日我再來教你們。”
聽到鄒襄這個名字,張夫人茫然地道:“侯爺,鄒襄是誰?”
崔禎還沒有說話,林夫人道:“我們林氏族中的孩子,陪着他母親前來京中看病的,我留她們母子住在了懷遠侯府,鄒襄母親病得厲害,我就沒讓他們過來說話。”
張夫人這才道:“原來是林氏族人。”
說着張夫人微微一笑:“若是她們願意,來定寧侯府住一陣子也好。”說完這話,她小心翼翼地看了崔禎一眼,見崔禎沒有應聲,也就不再說下去。
“走吧。”崔禎吩咐張夫人,說完先一步走出了門,張夫人急忙追了過去。
看着兩個人影從院子裡離開,林夫人不禁搖了搖頭:“這兩個孩子。”
張夫人讓人扶着上了馬車,然後她掀開簾子:“侯爺,外面雪大,要不然您與妾身一起坐車。”
崔禎翻身上馬道:“不必了。”
“侯爺,”張夫人略有些擔憂,“荷花衚衕沒事吧?我……”
崔禎看了看管事媽媽,管事媽媽立即上前將馬車的簾子放下、掖好,免得風會吹進車廂中。
張氏看着窗外,半晌聽到崔禎的聲音傳來:“這些你不用管,我自會安排好。”
說着也不等她回話,馬蹄聲先一步向前而去。
車廂的風燈下,張氏的臉頰陰暗不定,最終她向後一靠將自己藏在黑暗中。
……
顧明珠回到書房中,擺弄着手中的袖箭,將袖箭從竹管中拆下來又裝好,仔細感覺着其中的不同之處。
等到門一動,顧明珠向門口看去。
魏大人踏進屋子裡。
“在想些什麼?”魏元諶看着顧明珠那茫然的神情,不知她腦子裡在做什麼打算。
顧明珠腦海中浮現出張夫人看崔禎時的目光:“傾慕一個人該會是什麼樣子?”
魏元諶聽到這話,腳下一滑,差點就穩不住腳步:“你說……傾慕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