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很無奈地回頭輕輕“噓”了一聲:“您輕點成不?吵醒了她們怎麼辦?”
孤男寡女的這樣說話,本來就不妙,還不是這位大爺懶得動手,連倒茶都不會。
周毓白反倒被她這俏皮的樣子逗笑了,也真的壓低了聲音:
“你沒有別的話說了?”
這話音裡倒是還能聽出兩三分溫柔來,傅念君是覺得自己睡糊塗了。
他這麼問,她只得又走回他身邊。
其實他們卻沒注意,外頭柳姑姑幾人,哪裡會真的睡得不省人事。
柳姑姑此時正渾身緊繃地握着兩個丫頭的手腕,不讓她們出聲。
她們都是傅念君貼身伺候的人,怎麼可能真的這麼不着調,主子起身她們反而睡得雷打不動。
不過是柳姑姑早提防着他兩個有貓膩,不敢輕易起身罷了……
果然吧,窸窸窣窣地聊了這麼久。
柳姑姑越聽那動靜,心裡越是沉甸甸的。
她甚至早就確定了,娘子和壽春郡王不止是認識,更是“交情匪淺”。
芳竹和儀蘭也一頭冷汗,她們倒不是怕傅念君和周毓白兩人怎麼樣,她們是拿不準柳姑姑的想法。
三個人大氣都不敢出,只得僵硬地繼續躺着,豎起了六隻耳朵想把那對男女的話音都聽在耳朵裡。
可惜她們什麼都聽不清。
周毓白說着:“你不是和郭達說要見我?見到了,卻什麼都不說了?”
是啊,還有這樁事呢,傅念君微微嘆了口氣。
誰知道今天會發生這麼多事呢?
“是有個線索,想告訴您。”
周毓白微微勾脣,“是在我上回說了那些話以後想明白的?”
傅念君頓了頓,“也是也不是。”
周毓白逼自己呼了口氣。
他沒有辦法一直逼迫她,他自己本來就不是這麼個性子。而她想說和不想說的話,都是她自己的決定。
可是他就是有點……
難以接受而已。
“如果不是和傅家有關的線索,你大概也不會來主動和我說的。”
他的話音中突然就含了三分銳氣。
傅念君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說的確實沒錯。
她低了低頭,說着:“我所知道的,確實也很有限……”
如果可以,她倒想直接告訴他,讓他去找齊昭若問好了,周紹敏一定比她更加清楚自己父親身邊所發生的各種大小事情。
可齊家與邠國長公主,和周毓白的關係甚爲微妙,周毓白是不會信任齊昭若的。
“說說看吧,是什麼人……”
傅念君告訴了他,關於和樂樓的胡先生,還有傅寧。
這是她目前唯一敢篤定的一條線索。
周毓白點了點,“我會立刻安排下去。”
傅念君頓時有些好奇,她說什麼,周毓白都信她,他就不怕嗎?
“郡王,你就不擔心我其實是……另有所圖?”
他倒是對這四個字咀嚼了一下,回頭對她笑了笑。
“另有所圖……我倒真的是希望你另有所圖……”
他望着她時的眼眸好似剛剛琢磨出來的玉石,泛出陳年幽幽的光澤,不耀眼,卻透進人心裡。
傅念君忙轉開頭。
“我去睡了。”
她捏着早已冰冷的茶杯轉身,回到了外間窗邊的榻上。
周毓白似乎還是站在窗前,把一個朦朦朧朧的影子投在屏風上。
傅念君沒有再看一眼,她躺回去,閉上眼,逼自己快點入睡。
這一天的煩亂,和周毓白奇怪的態度,都讓她覺得十分疲憊。
******
第二天起身的時候,雨還未停,可是依然會有好消息的。
天清寺裡算上傅念君,有三四個人是城裡的大戶出身,被困城外一夜,他們的家人自然是會派人來尋的。
第一個便是傅家的。
回城的路不好走,但是怎麼樣也不能繼續留在天清寺裡了。
傅家只有一個開路的護衛先到了,後頭的人馬還未趕到。
周毓白的人卻已經整裝要離開。
那些江湖遊俠一樣的漢子休息了一晚上,顯得神采奕奕,似乎一點兒也不怵這雨。
他們和傅念君一起到了寺中,卻又兵分兩路離去,知客師父到底有所懷疑的,可是出家人乃是避世之人,不問,也會不說。
等到傅家接應的人都到了,傅念君重新上車後才發現這輛車不是自己的那輛。
而是和周毓白的換了一下。
郭達依然做她的車伕,只嘿嘿笑了兩聲,說這是他們郎君想替娘子減少些麻煩。
傅念君默了默,想着他確實心細。
柳姑姑和兩個丫頭還不明就裡,可傅念君知道。
她自己那輛車,就算車身上已經沒有箭矢了,可那些亂箭射出來的斑駁痕跡,依然很明顯。
她要向傅琨交代,又得花一番功夫。
不如說是出來匆忙,與別家換了輛車,倒還能圓過去。
她遇到埋伏這件事,她不想告訴傅琨,她不能告訴傅琨。
若是傅家十萬火急地戒備起來,恐怕纔是正中那人下懷。
她得想想,好好想想……
傅念君靠坐在車壁上,一路上叮囑了柳姑姑和芳竹儀蘭三人好幾遍。
昨天的事該怎麼回覆,怎麼解釋,都不能出錯。
她不擔心芳竹和儀蘭,更不擔心大牛大虎和郭達。
身邊這些人,她只擔心柳姑姑。
她的主意太大了,常常會想“爲了她好”而做出一些傅念君不是很需要的決定。
回城之後,雨勢才略有減小,傅琨擔心地一夜沒有睡好覺。
他知道傅念君宿在天清寺,也不該有什麼危險,可就是不放心,還後悔自己平素沒給她多派兩個人手。
傅念君拒絕了傅琨的提議,只說自己平安無事,昨天這樣的事是天有不測風雲,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傅琨見她確實也沒有大礙,只好讓她先回去休息。
他也實在很忙,公事私事,因爲這場暴雨,都堆到了他面前。
這場雨波及了城內外數十戶人家,許多人家被水淹了,被風吹坍了,竟是在小範圍內成了一次災情,連聖上都驚動了。
傅琨作爲丞相,又是眼皮子底下的事,自然也要費些心力。
而傅家族裡,幾戶貧家受災的情況也不算輕,又都等着伸手來拿銀子。
傅念君洗完澡躺在牀上時還在想,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好像就這麼打亂了很多人的腳步,也包括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