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淵只是擺擺手,說:
“你心裡的心思別打量我不知道,你覺得我們傅家是敢做不敢認,要甩了你和你娘這兩個包袱,把當年的事一筆勾銷?”
傅淵生來便有一股凜然清正的氣魄,如今在昭文館做事,來往皆是大儒,更是學得了他們幾分風骨,氣質更顯磊落,任憑誰來看,也不會當他是個狡辯奸猾之徒。
“傅寧,我傅淵行得正做得正,若是傅家對你有愧,就不會甩鍋耍無賴推卸責任,你今日上躥下跳,不過是打量着自己捏了個天大的把柄,我們必然理屈,不敢拿你如何,但是我得先告訴你一樁事,起先你來找我要進石鼓書院時我並不知這其中彎彎繞繞,不過是舉手之勞擡舉你,後來見你實在變本加厲,有恃無恐,便下決心查一查這樁陳年官司。”
他的目光掃過傅念君,傅念君輕輕朝他點點頭。
傅淵繼續:“原本礙着大家的面子,想着長輩之事不好由我們兄妹來做了結,便也不想鬧大,但是顯然你就是個得寸進尺之人,不將話說明白便不肯死心,如此,我也只好成全你了。”
他的目光接着又落在了三夫人曹氏身上,曹氏心裡一驚,暗道他瞧我做什麼,我不過是來看個熱鬧,是你妹妹叫我進來的。
傅寧此時心中也有些慌神了,但是很快又鎮定下來,心想這傅家兩兄妹都不是好想與的貨色,他們這是趁着傅相不在家要殺他的銳氣了,他斷斷不能退縮,即便是要來滴血認親自己都不怕,還會怕他們這三言兩語不成。
他冷笑,“我不知堂堂探花郎竟也有如此大官威,用雷霆之勢來壓我,只是我這一身骨頭,便是叫人剔乾淨血肉也不會倒,你大可不必再說這些。”
傅淵冷哼一身,他若有這份傲骨事情也不會鬧到這般大了。
隨即吩咐了一聲自己適才帶進門的小廝:
“去把人請進來。”
隨即便進來了三個人,一個是大姚氏生前的奶孃陳婆婆,另一個傅念君沒親眼見到,只是通身氣派打扮同外頭富戶人家的體面老夫人一般,應當就是傅家老夫人生前身邊最得力的王婆婆了,她早就配了人,如今家中財資豐足,早就過起了呼奴引婢、頤養天年的日子了。
還有一個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佝僂着背,垂着頭,形容有些畏縮,似是個做下等活的粗使人。
這一個人大概是傅淵剛去找來的。
傅念君恍然,原來今天傅淵出門不是去當差的,而是去找人的。
傅寧見了這三個人,自然都不認得,不免有些疑惑傅淵葫蘆裡要賣什麼藥。
傅淵卻是對着他說的:
“這幾人都是攸關你身世的重要人證,你也不要以爲我會隨便找人去誆你,你既自己找不到證據證明,我就來替你捋捋清楚這樁官司。”
傅淵把話都說絕了,傅寧一時也無言以對,他正想說什麼人證都可以是捏造的,但是傅淵這樣講,他卻又不能開口了。
陳婆婆和王婆婆相繼說了些大姚氏和老夫人當年的事,都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只是王婆婆將傅琨年少時那一段給瞞了下來。
傅寧聽完只是冷笑,“這是你們傅家的家僕,說的這些顛三倒四的話,與我和我母親有什麼關聯。”
傅淵只道:
“這皆是你母親舊事,她曾說她做外室時懷了你後被我母親趕盡殺絕,後來險些與你一屍兩命,最後無奈之下才躲去了鄉下。”
傅寧聽了這話臉色就陰狠起來,宋氏孕中被拋棄,遭面慈心狠的大姚氏派人趕盡殺絕,他也早就逼問過她,這些話他本不想說,如今傅淵又提起,無異於向他傷口上撒鹽。
他驟然盯着傅淵,“你還敢提我母親,你知道這些,是終於承認她是你們拿的了!”
傅念君卻是上前說道:
“你母親在淮王府做客,我早已請了神醫爲她治病,誰也沒有拘着她,你若不信,儘可以去看。”
“好,好個淮王妃!當真是沒有王法了。”
傅寧臉色扭曲。
傅淵也是蹙着眉,他若早知道,便不肯叫傅念君做這樣魯莽的事,但是想想她也是不出手,一出手便常常出人意表的人,早前連自己都被她下藥在屋裡打過三天噴嚏,做事慣沒個章法的,何況現在那一位又是寵她寵得沒邊。
傅念君卻根本不怕傅寧,只說:“你也無須這般大呼小叫,我是最不希望宋嫂子過世的,她一走,你傅寧的身世就像一筆爛賬,永遠地能賴上傅家了,今日把話挑明瞭,你自可以領她歸去,若是你真有點孝心的,想繼續替她治病,我也不會收你半文錢。”
她倒到了這時候還能計較一文半文的錢,錢婧華在旁邊有點忍不住想笑,可是一想這會兒是如此場面,忙斂容正色。
傅寧更是被氣得要命,直青着臉對傅念君道:“好、好個巧言令色的毒婦!”
傅淵臉一冷,呵道:“注意點口舌!我傅家幾時害過你們,自你今天上門鬧事,我們可曾有動你半個手指,本就是說理的地方,由不得你學着市井婦人撒潑,也是國子學裡的學生,聖賢書不知讀到哪裡去了。”
這樣一番話下來,傅寧竟也是啞口無言,只聽得傅淵繼續道:
“這兩位婆婆是傅家舊僕,找她們來也是讓你知道知道,當年我母親根本沒有害你娘,而且非但是我母親,我們的祖母也根本就不知道你們母子的存在!”
傅寧倏然張大了瞳孔,第一反應就是不信。
傅淵繼續:“如此你便要問了,那麼是誰打殺你母子,逼得你母親當年差點一屍兩命,劉四,你來說……”
那第三位人證,五十來歲的男子躬身上前行禮,顫顫巍巍地開口:
“各位娘子、郎君,小、小的從前給一位小婦人看過門,小的的婆娘給她打下手,做雜事……”
“從前是指什麼時候?”傅淵問他。
“從前就是……得十九年前了……”
劉四哆嗦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