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將牀上鬆軟的羽絨枕扯下墊在漢威的身後,用帕子輕輕擦去漢威臉上的淚痕。低聲問:“小弟,姐姐給你上些藥好麼?”
見漢威望着她的目光怯怯的,依賴中還設着提防,露露寬慰說:“你若是難爲情,姐姐隔着被子爲你上藥。摸到哪裡你疼,你就點點頭,好麼?”
漢威搖搖頭,露出些靦腆的笑意。長長的睫絨低垂,烏亮的眸子如夜潭搖星般澄澈。
露露憐惜般摸摸漢威的頭,那頭髮鬆軟柔細,能看出這個男孩子性格的柔順。
“你不肯讓他人進來幫你上藥,姐姐爲你上藥你又害羞,可是不上藥更痛苦,不是嗎?”露露耐心地規勸。
漢威羞澀的目光望着露露,搖搖頭,絲毫沒了先前的瘋傻。
露露激動得淚光盈盈,彷彿親眼見到一個獨立萬丈懸崖前弱不勝衣的大男孩即將輕身而去,卻在她一陣苦口婆心的勸說下終於轉身走向了她。
露露摟了漢威在懷裡,貼着他俊美的面龐安撫他說:“小弟,姐姐已經失去了楓兒,失去了你小盟表哥,再也不能再失去你。答應姐姐,你不會丟下姐姐走,真若是走,你也要帶上姐姐一起,共赴奈何橋。好麼?”
漢威胡亂的點點頭,貼在露露身邊。
“不要傷害自己,不要自暴自棄,你在姐姐眼中從過去到現在都是塊美玉,沒人能及你半分的出色可愛,乖兒弟弟。”露露小心翼翼的一點點掀開漢威身上的被子,看到他後背上幾道深深的鞭傷,指尖觸及,漢威就會周身戰慄。
“若說是無顏於世,姐姐和你小盟哥更是受盡奇恥大辱。你或許都不會相信,姐姐和你小盟表哥最落魄的歲月裡,一次因爲姐姐不堪凌辱打傷了一個黑社會老大,爲了救我,Eddie他被那個老大凌辱,被當了所有人的面糟蹋作踐~”
露露低頭哽咽,貼緊了漢威說:“他犧牲了自己的尊嚴救出我,因爲那是唯一能保全我的出路。Eddie他的身材真美,那是我頭一次在那種場合見到他裸露的身軀,像西洋雕像中的美男線條流暢,每一寸肌膚都是那麼雕琢完美,卻生生被惡魔踐踏,就在我面前。我哭喊得聲音嘶啞,直到被他背出魔窟。他關了自己在屋裡三天不吃不喝,不肯見人。那年他十四歲。我們兩個小蟑螂曾想過一起去死,但他沒有,他一年後終於尋到機會,在一家夜總會裡殺了那個糟蹋他的老大,我們就遷居去了美國北部。”
漢威聽得目瞪口呆,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些故事是真的。他想不到那威風凜凜縱橫藍天的小盟哥竟然有如此屈辱的過去,這種事不要說經歷,就是聽來都讓人面紅耳赤。
“如果那時候,我們死去,也就如兩隻小蟑螂一樣死得無聲無息,不爲人顧,那些曾經鄙視欺凌我們的人,卻會無憂無慮的活着,在他們驕傲的目光裡,我們就是小蟑螂。所以那次墨國的軍事元首誇讚Eddie的飛行技術高超出羣時,Eddie似乎沒有覺得有什麼值得自豪,一切的榮辱被他看得很淡。”
露露含着淚,咬了牙,又說:“可那天楊司令、馮老爲了販鴉片的事責打Eddie的時候,Eddie卻哭了。他被馮老打得衣不遮體,馮老剝了他的衣衫爲他上藥,他卻哭了。Eddie的驕傲本會讓他憎恨楊司令和馮老這位不是時機遲來的父親,但是世上有一種東西是‘親情’,是凌駕在這正規的常理之外的,難以糾纏清的。任是這樣,Eddie他還是沒有恨馮老,這真不符合Eddie的個性。”
漢威聽着露露的哭訴,在露露地勸說下勉強吃了半碗水蛋,就昏昏地睡下。
躡手躡腳出了漢威的臥房門,一直在門外守候的漢辰上前感激地迎上露露。
露露點點頭,示意漢辰去樓道里講話。
“露薇,有勞了,讓你費心。你開導漢威的話,大哥在外面都有聽到,有勞了。”漢辰說。
露露嗔怪地望了漢辰一眼,嘴角勾出盈盈淺笑問:“楊大哥如何謝露薇?小漢威吃了帶安睡藥的水蛋怕就會睡下。”
漢辰的表情帶了靦腆,露露不等他答話就搶言道:“楊大哥只要對漢威小弟好些就是了,露薇總覺得漢威像露薇早逝的弟弟楓兒,真是很惦念他。露薇經歷過太多的生離死別,楊大哥不會體會露薇的心情,真不忍再見親人離去。”
“等他睡熟,大哥再進去爲他上藥。”漢辰說。
露露點點頭,又滿眼憂慮地提醒:“小威弟弟怕受不得星點刺激,楊大哥慎重。”
正說着,玉凝緩步走來。
露露忙迎過去,大致說了漢威的情況,又對玉凝夫婦說:“姐姐,楊大哥。管教子弟怕古代士大夫家族都常見的,只是對漢威小弟這次打,是否矯枉過正了?露露本不該非議楊大哥作爲一家之主執行家法,也不想辯論漢威小弟是否該打?只是姐姐和楊大哥可曾見過哪家父兄將子弟剝得衣不遮體,在大庭廣衆下辱打?古人有云:‘知恥而後勇’,可露薇還是不贊同也不理解楊大哥此舉,匪夷所思。”
露露的話音未落,玉凝則哭了起來,總算找到了知音一般哭訴:“妹妹說得極是呢。我如今天天提心吊膽,真不知道帶了肚子裡的寶寶來到人世,日後寶寶會不會也這般受苦,會埋怨我這當孃的不該生他。”
一句話說完,兩個女人對泣。
漢辰漠然離去,推門進了小弟的房中。
漢威吃過水蛋,胃裡難過,也只不過吃了兩口,就覺得昏昏欲睡。
門聲一響,雖然響動很輕,但從那高起輕落的腳步聲中,漢威也能感覺到是大哥的到來。
漢威的心頭撲通通亂跳,轉瞬又平靜下來。他閉了眼,假寐。
一雙有力的臂膀將睡在地上那牀錦被中的他小心抱起,他能感覺到大哥的體溫,和那令他毛骨悚然的觸摸。漢威被放到了牀上,大哥的手在撫弄他的傷口,很涼。又小心的擡起他受傷的左腿,將他翻過身。低聲道:“你若早安分些,也不會招來這頓痛打。”
漢威極力忍住難平的心緒,只當自己沒聽到大哥的話。
藥膏抹在臀上涼涼的,露露姐姐難爲情去爲他處理隱秘部位的傷口,大哥如今熟練地爲他上藥療傷。
大哥解開了那固定在石膏條間的夾板,漢威頓時覺得那麻木的腿也如釋重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