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威坐起靠在牀邊審視着睡得沉酣的毛興邦,毛興邦吧唧着嘴,喃喃道:“不能告訴你,這是軍事機密,是要掉腦袋的。你一個女人,打聽這些做什麼?”
話說得斷斷續續,說罷一翻身再沒了聲響,不多時發出陣陣鼾聲,睡熟了。
漢威覺得有趣,又覺得驚奇,想起身去告訴大哥這個秘密,轉念一想,又臥回到被子裡。
漢威趴到毛興邦的身上,湊到毛興邦的耳朵邊捏了細嗓柔聲問:“怎麼睡了?不要人家了?”
話說出嘴,自己都忍俊不禁。
毛興邦仍是呼嚕睡着沒做聲,任漢威如何挑逗也沒再回到剛纔夢遊的狀態。
漢威有些失望,錯過了剛纔的機會,怕毛興邦再也不會重現那個場景,如果冒失地去告訴大哥,若是毛三哥醒了矢口否認,他豈不是又會被大哥責備?
漢威躺回原處,心裡疑惑,毛興邦到底和誰在說話,拿他當成了誰?
漢威賭氣地翻身,正和翻身的毛興邦碰到一起,毛興邦忽然一把抱緊了他,貼了漢威粉嫩的臉頰喘息道:“寶貝兒,別走,留下,你要什麼,都給你,除去了問這個!”
漢威毛骨悚然,毛興邦帶了胡茬的臉在他面頰亂蹭,人也連踢帶踹擠進了他的被子。漢威想推開他,但毛興邦迷糊中不停地嘟噥:“寶貝兒,別走。”
漢威眼珠一轉,計上心來,也不再掙扎,問他:“現在嘴甜,你可記得我是誰?”
“是心肝寶貝!”
“你的心肝寶貝多了,我姓什麼,叫什麼?”漢威逗引道。
“你在慪我,我哪裡忘記過你,是你總是冷美人,拒人千里,我哪裡比你那個飛行員的男人差。他不過有個有權有勢的好老子,有什麼本事?”
說罷那隻手摟到漢威的後腰,漢威周身一陣驚悚,汗毛倒立,也不知道是被毛興邦的無禮嚇到,還是被這震驚的消息嚇到。
漢威心裡狐疑,還是沒能知道這個女人是誰。
漢威哄了毛興邦躺去一邊,塞了個枕頭在毛興邦懷裡,自己躡手躡腳地去到大哥和鬍子卿的房中,湊到牀邊低聲叫:“大哥,大哥,醒醒!”
漢辰倏然起身,緊張的問了聲:“誰?”
漢威拉亮檯燈,冷得牙關顫抖說:“大哥,你快去看看毛三哥,有秘密,天大的秘密。”
漢辰看了漢威一臉嚴肅的樣子,將身子往裡挪挪,吩咐漢威道:“進被子裡來,和大哥睡吧。”
鬍子卿迷濛了睡眼,眯了條縫撐了身子問:“怎麼了?毛三喝醉酒毛手毛腳了?”
漢辰向裡擠了擠鬍子卿說:“關燈,睡吧。”
“大哥,不是的,毛三哥說夢話,還一問一答,問什麼他都說,他說到了軍事機密,你們去聽!”
幾個人輕手輕腳來到漆黑的房間,漢威爬回牀上,接着捏了細嗓醞釀一番,逗問幾句,果然不消多少功夫,毛興邦露出了所有機密。
鬍子卿氣得一把掀開毛興邦的被子,就要開燈,被漢辰一把抓住腕子,搖搖頭。
鬍子卿在廳裡跺腳揉拳,漢辰低聲勸道:“雷公不打夢裡人,算了。他管得住白天的神智,如何管晚上?”
清晨,鬍子卿和漢辰嚴肅地同毛興邦談晚上詭異的事,毛興邦矢口否認,堅決不承認自己會在夢裡透露消息給女人,更不要說是敵人。
鬍子卿坐在毛興邦身邊義正詞嚴地問他:“毛三,我們哥幾個是朋友,今天的事沒人去透露,你只告訴我們,你夜裡入夢的女人是誰?或者你近來同什麼女人同過牀。”
“鬍子卿,你太過分了!你丟了東北要賴人也不用拉我墊背。我和哪個女人睡覺同你有什麼相關?就憑漢威一個調皮的半大孩子,能往咖啡里加火鹼的沒輕重的毛頭小子的話,你們也信?”
一句話堵得鬍子卿咬牙跺腳扭頭就走,毛興邦也憤憤不平。
漢辰攔住了子卿,示意他沒必要自己人傷了和氣。
漢威這才問了句:“花梔子巷住了什麼人?”
意在提醒子卿和大哥,既然有些事難以避免,還是現在亡羊補牢,把花梔子巷的秘密保護好。
※※※
魏雲寒做過手術,周身如散架一般,瘦骨嶙峋,多是他只吃流食的緣故。
父親一早去爲他煲白果粥,醫院裡沒有旁人陪他。
他的遭遇,他央求父親不要告訴母親,怕母親承受不住打擊,他的傷口不會癒合,將永遠留在心上。
那是種屈辱,一種亡國奴的屈辱,既然是“奴”,還能談得上什麼尊嚴?
門推開一條縫,露露表姐閃進了病房。淺淺的笑容,輕手輕腳來到他牀前,就像十年前那個梳着兩條長辮的小女孩。
露露湊在雲寒的牀邊問:“好些了嗎?我是看了姨父離開才進來的。”
魏雲寒笑笑,儘管全世界的人都鄙視表姐這交際花,但他心裡最知道表姐的苦難屈辱。
“表姐,謝謝你,你離開這裡吧,爹回來又要發火。”
露露說:“小寒,我是來幫你的。這些天我四處尋訪打聽,打聽到一個前清宮廷裡的御醫,他後來去了八大胡同給那些人看病,祖傳的絕技,能治各種病。他有種藥膏,七天一貼,貼過兩劑你的內傷就好。還有你身上的刺傷痕,雖然劃得深,但是有個辦法,就是西洋的移皮術。有位從西洋來的名醫,是來中國遊玩的,是當年我和你小盟表哥在美國的好友,他有個絕技,就是把那塊兒表皮切去,會受些苦,然後把豬皮貼上,過些時候長好,那上面的字肯定是看不出,不過皮膚深淺顏色不同而已。這怕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不過風險很大,不是九死一生,也只有六、七成把握。姨父肯定不會同意你去冒險,但我想來想去,若你不去移皮,怕你一生一世都要煎熬。現在是最好的時間去移皮,若錯過了,西洋大夫回了國,怕就難說了。”
魏雲寒愣愣地望着表姐,目光中滿是驚喜,卻又是半信半疑道:“要等爹爹回來再商議。”
露露看了他認真的樣子安慰說:“小寒,你是大人了,傷在你自己身上,你當然最知道有多苦痛。姨父想把你藏起來,養起來,不見人,但你不能總去躲避,不能一生一世小心謹慎的揹着這恥辱。走吧,跟表姐去療傷,過了十四天,你的手術做好,再回來向姨父謝罪。”
魏雲寒仍是猶豫,但他太期望能治療好一切,恨那些護士和醫生爲他療傷時望着他那刺刀傷痕時驚愕而憐惜的神情,他覺得那是一根根無情的鞭子,在踐踏着他的自尊。
每當醫生爲他換藥擺弄傷口,他就痛不欲生。
魏雲寒沒有禁得住誘惑,隨了露露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