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萬曆皇帝頒佈聖旨,嘉獎援朝將士,從上至下各有所賞——李如鬆被加封爲太子太保,官至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楊元、吳惟忠等遼東系將領也各有升遷。山東方面,青州參將施長廷官職再進一步,調往濟南,升任山東副總兵;鍾南則被提拔爲東昌遊擊,總領東昌府的軍務,另外,皇帝特別說明:春節的慶功大典上,他要親自見見這個屢立奇功的福將。至於普通的士兵,他們將有數量不等的賞銀,戰死沙場的也會有一筆安家費給到家屬。
所有的封賞裡,大家最津津樂道的就是關於鍾南的部分——尤其是皇帝親自接見的獎賞,在古代王權社會裡,這可是多少將士夢寐以求的啊!雖然說鍾南從一個充軍的底層士兵升到遊擊將軍,多少有李如鬆和施長廷美言的功勞,可是其中的危險和艱辛,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接到調令後,鍾南即刻從青州啓程前往東昌,隨後的一切頗爲順利。無論是東昌府的政府官員,還是東昌軍營的各位將領,沒人給他下絆子,出陰招,因爲這些人,無論是誰都很清楚,有了皇帝青睞的新晉遊擊將軍,日後肯定大有前途,眼下和鍾南處好了關係,將來總是有好處的。
東昌府左靠河北,右接濟南,距離京師也不遠。相比於登、萊二州,可能軍事地位沒那麼突出,但多少也是一府之地,所以仍舊駐守了近五千士兵,且多爲步兵,鍾南這個遊擊就是東昌五千兵馬的首領,作爲生死兄弟的陳克朋和崔大正,其官職也水漲船高,兩人被鍾南升了哨官。鍾南就任後沒幾天,新上任的副總兵施長廷還特意來了一趟東昌府,明曰視察軍情,實則算是站臺和撐腰。
雖說讓自家兄弟升職不是難事,可應付東昌一幫官老爺們的熱情,卻讓鍾南爲了難。原來不知道是誰走漏風聲,傳出了“遊擊大人尚未娶親”的消息,於是從鍾南到任後,無論是東昌籍的各路官員,還是現今東昌府的達官顯貴,都通過各種關係給他介紹對象,這讓鍾南不知道如何應對。雖然他反覆強調自己已有妻室,可是空口無憑啊,大家只知道遊擊大人身邊連個暖被窩的女人都沒有,更不要說妻妾了。鑑於此,鍾南只能把尋找秋香的事宜提前提上日程,並當作近期的首要任務。
把東昌軍營的事情理順已是一個月後,好在這些對於做過21世紀銷售經理的鐘南來說,並不是什麼難題。對下無非就是拉攏或打壓,對上就是多聯絡感情或者共享利益,何況軍隊裡的人際關係比政府裡相對要簡單得多,軍人天生也有服從命令的基因,所以沒有遇到什麼麻煩。
一切辦理妥當之後,十一月中旬,鍾南啓程南下。
首站是蘇州府,蘇州是鍾南穿越後的所在地,有許多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事件都發生在此地。到了蘇州府後,他首先要找的人是周冰兒,這個女人曾給了他很多的幫助,又和秋香有金蘭之交,說不定會有一些消息。
憑着記憶來到曾經的曹府,卻發現大門口牌匾的字換成了“賈府”,差人詢問後才知道曹知府去京師了,其他具體的情況賈府的人也不太清楚,只是說曹大人走得匆忙,這處宅子還是託人代爲處理的。聽完之後,鍾南有點沮喪,出師不利啊!
既然找不到周冰兒,鍾南便只能去馬家碰碰運氣了。秋香曾經在馬家生活過多年,如果她要離開蘇州,肯定會向馬家的人道別的。
還好馬家仍在老地方,老太太也健在。見面後,老太太給了鍾南許多有用的消息:秋香在鍾南走後一個月,就獨身離開了蘇州,說是回河南老家,臨走之前來給老太太辭過行。鍾南又問秋香老家在河南什麼地方,老太太可能是年紀大了,記得不確切,想了好久才說應該是在歸德府的商丘一帶,不過不能肯定。她又找了些秋香平時關係密切的姐妹們問了問,大家都說只知道秋香老家是河南,具體位置秋香沒說過。眼看線索又要中斷,鍾南心情極爲低落,不過還是特意宴請了馬家衆人,感謝他們對秋香和自己曾經的關照。
翌日,鍾南獨自一人去了天橋,找到自己曾經經營過的小飯館,如今這家店鋪做的仍是餐飲。他鬼使神差地走進店鋪,四下裡看了看,發現店內的陳設完全變了樣,再也找不回當初的影子了。
雖然物非人也非,鍾南仍然坐了下來,簡單點了兩道菜。此時已過了午時飯點,店鋪裡沒多少客人,所以上菜的速度很快,鍾南嚐了嚐,味道比較普通,他也沒介意,就着米飯大口大口的吃着。
吃完飯正待結賬,便聽見有人叫“鍾掌櫃”,聲音有些熟悉,鍾南扭頭一看,是剛進門的一箇中年男人在和自己打招呼,他認出對方是韋文明,押解自己去山東的捕快。
兩人算是故交,此番相見少不得把酒言歡,幾杯酒下肚後,兩人簡單述說了各自的近況。想到韋文明是衙門中人,說不定會知道曹大人的消息,鍾南便提了一提,“韋爺,我去曹府找少夫人,才知道曹大人去了京師,你可知他們的具體情況?”
“你不提我也正打算告訴你,”韋文明放下酒杯,長嘆了一口氣,“一言難盡啊!”
原來曹運金去京師別有隱情:曹家本是世代爲官的名門望族,其根基在京師一地,鍾南充軍後的第二年,曹家掌權人被人彈劾,無奈之下曹家棄車保帥,這車便是蘇州知府曹運金。至於周冰兒,她倒是一起去了京師,不過之後的事情,韋文明便不清楚了。
聽得韋文明的講述,鍾南久久不語,心道難怪賈府的人說曹運金離開時很匆忙,原來是大本營生了重大變故,只是不知道周冰兒會不會受到牽連。
韋文明見鍾南心情不佳,很識趣,沒多久就告辭離開。鍾南也沒有在蘇州府多待,第二天一早便帶着隨行人員北上河南。
數日後,鍾南來到了河南歸德府商丘縣,先是去縣衙用銀子開道,對方很配合,幫忙查閱了戶籍資料,確認秋香是當地人士,隨後讓捕快去秋香原來的住地附近詢問。忙活了小半天,終於有了些眉目:秋香孃家姓吳,住在商丘縣下面一個叫吳家村的地方。
鍾南沒有耽擱,一行人隨即輾轉來到吳家村,通過村正找到了秋香的一個本家叔叔,見面後,對方說的話又給了鍾南當頭一棒。
原來秋香回到吳家村後,找到了這個本家叔叔。由於叔叔家經濟條件很普通,除了一間漏風的房子,提供不了太多其他的東西給秋香,於是她只能到處找活兒做。雖然從蘇州離開時,馬家老太太和周冰兒都給了她點銀子,可畢竟數量不多,何況回河南的途中,她生了一場病又花去不少,秋香就想着趁肚子還沒有太顯懷,做點活兒攢點錢。哪知沒一個月,秋香就因爲勞累過度大出血,好不容易纔保下一條命,不過卻丟掉了肚裡的孩子。然後她消沉了幾個月的時間,突然有一天又找到叔叔辭行,說是要去山東找相公,之後便再無消息。
聽完這一切,鍾南的心都在滴血,他覺得自己給秋香帶來了太多的苦難,要不是自己失手殺死了侯子俊,哪裡會有後來的這些事情呢,天知道秋香現在在哪裡吃着苦受着罪呢?不過轉念又一想,還不是因爲自己沒權沒勢,倘若自己是達官顯貴,周圍的人誰敢去調戲秋香!想到這裡,鍾南深感權利的重要,在如今的王權社會裡,只有自己大權在握,才能保護好秋香,給她更好的生活,所以他要升官,要發財,要做一個人上人!
河南之行並沒有找到秋香,好在確認她去了山東,既然如此,鍾南就沒有在吳家村多做停留,帶着小隊人馬連夜踏上了歸途。
時間來到了1593年,也就是萬曆二十一年的冬天,如今是十二月上旬,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該啓程前往京師了,於是鍾南便先行來到濟南府,和前往京師參加慶典的其他山東官員們匯合。
由於十日後纔是山東使團出發的日子,鍾南便趁着間隙拜訪了施長廷和其他山東軍政要員。隨後數日他就陷入了無所事事的狀態,思來想去,既然這幾天沒什麼重要事情,不如在濟南府到處看看,萬一能找到秋香的蹤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