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自大,歷史前進的腳步會證明這一切的!”鍾南迴應道:“何況朝鮮戰爭裡,火器已經證明其重要性,只要我們不給蒙古騎兵衝刺的空間,他們必將敗在大明軍隊的槍炮下!”
石星還欲反駁,長時間裡一直沒有說話的萬曆皇帝卻開口了:“朕倒是覺得鍾愛卿說的有道理,蒙古騎兵逞威風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我大明兵強馬壯,還需要懼戰嗎!”
朱翊鈞言語中的意思是明顯傾向於主戰一方的,何況對於鍾南的稱呼一直用的是“鍾愛卿”,而不是稱呼其官職,這裡面的力挺之意大家哪能聽不出來,加上內閣諸人都成了主戰派,石星自然不會再去自討沒趣了。
如今的朝廷上下,已沒了張居正那種強勢的大臣,無論內閣還是六部,都會更重視皇帝的意見,要是大臣們和皇帝想法相左時,申時行更會充當“和事佬”,在兩方互相調和,以免影響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行。幾個老頭子見皇帝心意已決,於是都從座位上起身,恭敬地附和道:“皇上聖明!”
鍾南眼見皇帝一錘定音,心裡也終於踏實了下來,他可不希望再來一次“土木堡”。相信朱翊鈞也對這段歷史記憶猶新,所以皇帝這一次早早地就定下了主戰的基調,至於後續的具體步驟和安排,那就要根據蒙古人的動向來做打算了。
會議結束後,每人都領到了任務,原本鍾南是要第二天就返回薊州的,只是皇帝念在鍾南舟車勞頓,剛從薊州趕到京師,加上兩地路程又近,所以特批其三天假期,可以在京師休息休息。
鍾南沒有推辭皇帝的好意,加上明後兩天和石星、宋應昌約好了飯局,於是便打算在京逗留三日,而且他離開薊州前,軍務已安排妥當,不虞會有什麼影響。
鍾南是最後一個離開御書房的,因爲他的官職最低,按禮儀來說當然應該讓官職高的先走。只是沒想到在紫荊城門口碰到了申時行,看老頭兒的樣子多半是專門在此等候他,鍾南不敢託大,快步上前問好。申時行點頭回應,閒聊了兩句話後,老頭兒步入正題,“聖上特許鍾副總兵在京休息三日,不知你可有安排?”
“回首輔大人,與兵部石尚書和宋侍郎倒是有約。”
“他們動作倒快,”申時行呵呵一笑,“看來眼下鍾副總兵已是京師紅人,老夫想請你都要排隊啦!”
“讓首輔大人見笑了,末將不過一介武夫,哪裡算得上什麼紅人。”對方畢竟是當朝首輔,雖然不如張居正時那樣權柄滔天,可也算是如今朝廷前幾號的人物,鍾南想了想自己的行程安排,便對老頭兒說道:“原本末將應該先行拜訪首輔大人,只是我對京師不熟,認不得大人家的門,所以才拖延了下來。既然今天剛好碰到了大人,‘折日不如撞日’,若是方便的話,今天末將還想去大人府上認認門。”
“好說好說!”申時行捋着鬍鬚,哈哈一笑,“那今晚老夫就恭候大駕了!”
“豈敢豈敢,今晚就叨擾大人了!”
隨後兩人約定了具體時辰便愉快地分別了,鍾南迴到下榻的客棧裡,考慮着以後的事情。如今的努爾哈赤還在東北的窮山惡水裡壯大實力,不知道怎樣才能引起皇帝和一衆大臣的重視;和倭國的第二次大戰也用不了幾年就會發生,不知會是怎樣的進程和結果;至於即將和蒙古人開打的這場戰爭,在他原本記憶裡好像是沒有這件事兒的,不知道又會是何結局……
鍾南住的客棧,是專爲各地前來京師公幹的官員們準備的,在此服務的小廝對於首輔大人家的工作人員肯定不陌生。傍晚時分,客棧的小廝領着一個人找到了鍾南的房間,說是首輔大人家的管家找他。於是鍾南換了身衣服,再簡單拾掇了一下,就跟着那前來接人的管家出了門去。
到得申府門口,讓鍾南意外的是首輔大人居然提前在門口迎接,這份禮遇讓鍾南有點惶恐——他不知申時行今晚的目的,總有點“羊入虎口”的感覺。
鍾南還未等轎子停穩,就先行和申時行打招呼問好,兩人寒暄後攜手入府。晚膳從菜品樣式便能看出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首輔大人知道鍾南老家是川蜀一帶,特意去京師的川菜酒樓裡請來了大廚,其他的菜品也以香辣的味道爲主。
家庭宴請大多都不會在酒桌上談正事,這次也一樣,席上兩人說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話題。酒足飯飽後,首輔大人將鍾南請到了會客廳,等僕人斟好茶水離開後,申時行才切入正題。
“鍾副總兵一直在外領兵作戰,不知對朝廷之事瞭解多少?”
“如大人所言,末將近幾年都在軍中,加上官職低微,對京師朝廷之事所知甚少。”
鍾南倒不是說謊,他的確對如今朝廷的人與事瞭解不多,至於原本時空中的歷史,他估計很有可能與如今的現實對不上號,說“所知甚少”還真不是打馬虎眼。申時行見他神情不似作假,捋了捋花白的鬍鬚,沉吟片刻後說了起來。
“我大明王朝自太祖開國以來,至今已兩百多年,當今聖上登基也有二十二載,可以說是國泰民安。只是自從前首輔張居正大人逝世後,朝廷上下多有影響,許多有能力的官員更是被罷免,我愧爲當朝首輔,對此卻無能爲力。後來好不容易慢慢平息了清算的風波,可是卻再無一人有張大人那樣的才幹,能讓聖上心悅誠服地接受大臣們的合理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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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皇長子已經十二歲,福王也已八歲,可是聖上仍未冊封皇長子爲太子。太祖有訓‘有嫡立嫡,無嫡立長’,我也多次上書,無奈聖上總是拖延。自古太子都有‘國本’之稱,而且如今朝中已多有言語,早日確定也有利於朝廷局面的穩定。”
“我看聖上對你信任有加,還望鍾副總兵能在聖上面前多加勸導,儘早讓皇長子和福王各自確立身份,這也是我等身爲臣子應盡的義務啊!”
到得此時鐘南才明白申時行今晚請他吃飯的目的,說白了就是看自己如今聖眷正濃,希望能在立儲一事上爲皇長子說說話。鍾南清楚自己在朝廷中毫無根基,又是邊境武將,雖然暫時被萬曆皇帝看重,不過並不適合在這個問題上站隊。只是申時行如此直白地把事情向他說了,要是當面拒絕也不太好,只好打起了馬虎眼。
“首輔大人你也太高看我了,末將就是一介武夫,哪裡有能力說動聖上。何況我不日就要返回薊州,之後更要忙着和蒙古人作戰的相關事宜,下次回京不知是什麼時候了,說不定這之前首輔大人和其他大人們,早已經將問題解決了。”
哪知申時行原本就沒有指望鍾南在立儲一事上能幫多大忙,只是看到他頗受朱翊鈞的青睞,所以才隨口提了一提這事兒。
今晚首輔大人真正想聊的,是蒙古南下之事,剛好鍾南提到了這個,於是他繼續說着此事,“鍾副總兵真的如此確信蒙古人會南侵?”
“十有八九,只是早與晚的區別而已。”
“唉,真是多事之秋啊!”申時行感嘆道,隨後他又詢問了一些邊境的軍備情況,兩人就蒙古一役的前景和各種情形做了一番探討,首輔大人勉勵鍾南好好打仗,不要給外邦機會南侵,一陣殷切囑咐過後,才讓鍾南離去。
第二天是赴兵部尚書石星的約,由於兩人剛在皇帝的御書房裡舌戰一番,所以這頓飯吃得有些沒滋沒味。好在石尚書人老成精,鍾南也不是那種愣頭青,兩人倒不至於不歡而散。
第三天約好的是兵部侍郎宋應昌,對於這位熱血的國防部副部長,鍾南很是敬佩,在當晚的飯局上,他一直以後輩自居。酒過三巡後,宋侍郎調侃道:“其實我與鍾副總兵早有交集。”
鍾南不解,自己什麼時候和宋侍郎打過交道啊?宋應昌先是笑而不語,後來給了一個提示,鍾南纔回想起來。
那是幾年前的事兒了,當時還是援朝戰爭尾聲階段,倭軍已退出平壤,大明王朝的軍隊被要求整頓後班師回朝。那時大將軍李如鬆還在朝鮮,宋應昌作爲此次援朝戰爭經略使,會見了他們這些立有戰功的將領,雖然兩人沒有說上一句話,可算下來還真的是早有交集。
兩人回想着援朝戰爭中的點點滴滴,不時地碰杯暢飲,像是忘年之交一般。這頓飯吃了近兩個小時才結束,要不是宋侍郎的家人出來阻止,肯定要喝個酊酩大醉。
三日之期轉瞬即逝,鍾南再次踏上了離京之路,不過返回薊州後肯定困難重重,只是如今他是信心十足。
蒙古人,你們儘管放馬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