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青潼白天在醫院已經睡得足夠多,到了晚上便精神起來,尤其是躺在她喜歡的人牀上,被熟悉又好聞的味道包裹,萌動的少女春心像碧波一樣蕩阿蕩,怎麼抑制都抑制不住的嘴角上揚。
老舊的小區沒有安裝空調,A市雖然在北方,夏末的夜晚卻還是帶着些燥意,趙青潼索性跳下牀,將窗戶打開一條縫,微風拂面,倒是把身上的熱氣吹散不少。
鍾白現在在幹什麼呢?
趙青潼有些好奇。
在自己睡覺前,看到他似乎沒睡父母的臥室,而是拿了一牀被褥鋪在沙發上。
趙青潼狐狸般的眼珠轉了轉。
將書桌上的杯子拿到手裡,準備藉着喝水的藉口明目張膽的偷窺。
她躡手躡腳的打開房門,就着灑進屋內的月光仔細辨認着方位,踮起腳邁着小步走,儘量不發出聲音。
雖然是朝着廚房的方向走,但是眼睛卻一直搜尋着躺在沙發上的鐘白。
最多隻能並排坐下三人的沙發對於鍾白來說太小了,他睡的並不舒服,一隻手搭在額頭,兩條腿不太自然的蜷着。
趙青潼心裡的酸酸甜甜就這樣被勾出來。
這杯水不知道倒了多久,直到因爲赤腳站在地板上的那股子涼意從腳底直升頭部,她才戀戀不捨的移開眼神,又輕手輕腳的走回房間。
木門咔噠一聲合上,與此同時,躺在沙發上的鐘白睜開眼睛。
他伸出手揉揉因爲睡眠不足有些脹痛的太陽穴。
他平常作息極爲規律,很少有睡眠問題,今天卻怎麼都無法入眠。只要閉上眼睛,不是趙青潼在他懷裡虛弱的模樣就是她跳到他牀上時滿臉的歡欣雀躍。
而且剛剛,雖然屋子裡很黑,但是她灼灼的眼神還是讓鍾白不能忽視。
今天一天的嘆氣次數,似乎比他一年嘆的都要多。
鍾白翻了個身,煩躁的拉起被子蓋過頭頂,強迫着自己不去想腦海裡的那張小臉,越是如此,趙青潼狡黠的小表情、蒼白的脣瓣、小鹿般水漾的眸子卻越發清晰起來。
是夜。
鍾白一向淺眠,從他房間裡傳來的細小尖叫聲把他迅速拉出夢境。
他快速起身,走進房門仔細聽了聽,傳來稀稀索索的聲音。
“怎麼了?”
鍾白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推門而進。
見他突然出現,趙青潼嚇了一跳,忙不迭的把掀開的被子蓋上,鍾白同時摁開了電燈的開關。
突如其來的白熾燈光晃得趙青潼閉了閉眼。
鍾白定了定神,看着坐在牀上正擁着被子的趙青潼,黝黑的長髮略顯凌亂的披在肩頭,滿臉通紅,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
“是傷口發炎了嗎?”鍾白看到她漲紅的臉色,以爲是傷口發炎引起的發燒,情急之下,他也沒避險,兩步跨到牀邊,大手罩上她的額頭。
溫度倒是正常,鍾白送了一口氣。
如果要真是傷口有什麼變故,他家離市中心的醫院的確很遠,帶趙青潼去小區旁邊的私人小診所他又不能放心。
見趙青潼支支吾吾的不說話,他又耐着性子問了一遍,\"到底怎麼了?”
趙青潼咬咬牙,一副壯士赴死豁出去了的樣子,終於開口道,“鍾白,我來那個了。”
在鍾白前十六年的人生裡,向來是鎮定自持的,從來沒有過如此尷尬的時刻。
他冷靜的臉上出現一絲裂紋,似乎從牙牀裡擠出這句話,“你確定?”
趙青潼的臉更紅了,她點點頭。
她從廚房接了水回來,由於腳冷便蓋上被子取暖,卻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着睡着便覺得以小腹爲中心,五釐米爲半徑的位置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身體不是很好,向來又痛經的毛病,這個感覺她再熟悉不過了。
如果快到時間,她都會把東西放在書包裡以備不時之需,可是今天在學校事出匆忙,她立刻被送到了醫院,書包還放在教室,而且兵荒馬亂的一天,更是把大姨媽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她一有這個意識,便立刻從牀上跳起來,發現居然在鍾白黑白格子的牀單上竟然也沾上了一些痕跡。
趙青潼把頭埋在枕頭裡,低低的哀嚎着,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正巧鍾白聽見了她的聲音,這便被抓了個正着。
“而且,還在你的牀單上沾了一點。。。”
趙青潼幾乎是無法擡起頭看鐘白的表情,她怯懦的喃喃道。
“你家有沒有那個。。。”事已至此,趙青潼整個人已經不知臉面爲何物,她乾脆攤牌,說出最後一句。
整個房間的空氣似乎都尷尬的凝結。
最後鍾白輕咳一聲打破平靜,“我去便利店一趟,衣櫃裡有新的牀單拿出來換上。”
“還有,乾淨的T恤短褲。”他頓了頓,又補充一句。
話音剛落,便馬上轉身離開。
過了幾秒,便是大門被關上的聲音。
趙青潼煩躁的抓了抓頭髮,這下子只會引得鍾白更討厭自己了。
鍾白站在便利店女性用品區的貨架前,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拿了一包姨媽巾,夾在肘關節處,在結賬區的貨架上又拿了兩袋草莓味奶片。
結賬時售貨員小姐姐探尋的目光讓鍾白更無所適從,他匆匆給了錢拿起東西便像逃生似的飛快離開了便利店。
走在回家的路上,鍾白忍不住自問,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是在幹嘛。
趙青潼一向就是個麻煩,他不止一次的警告過自己,可是還是每一次都沾上了這個麻煩。
這注定是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鍾白坐在沙發上,看着穿着他衣服的趙青潼。
她身量就同齡的女生偏高,但是穿上他的衣服卻顯得異常嬌小,半袖的袖管空蕩蕩的,她纖細的胳膊似乎一捏就會斷,他的短褲穿在她身上也過了膝,褲腳直直的垂着。
趙青潼把換下來的牀單泡在水裡,恨不得把鍾白家全部的洗衣粉都倒進去。
她站在衛生間門口,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鐘白的臉色。
似乎是爲了減少尷尬,鍾白也沒有打開客廳的燈,他坐在隱在暗處的沙發上,趙青潼看不清他的神色,越發拿不準主意。
不過她向來是個直來直往的,這事雖然是不可控制的,但是責任畢竟還是在自己身上。
而且只要想到鍾白頂着那張冰塊臉去便利店買女性用品,趙青潼都覺得尷尬。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趙青潼知錯就改,承認錯誤的態度倒是無人能敵。
她對他說對不起的次數,鍾白幾乎已經數不過來。
走在他後面冒冒失失的踩了他的鞋,她吐舌調皮的說對不起;走在圖書館的路上不小心把自己手裡甜膩膩的奶茶灑到他的身上,她一邊拿自己的衣角忙不迭的擦着一邊說着對不起;此時此刻,她赤腳站在地板上,一隻手緊張的抓着衣角,滿臉愧疚的說着對不起。
似乎是燈光太過柔和,似乎是她的語氣太過乖巧,又或是因爲她頭髮亂糟糟的披着看起來着實可憐,鍾白被她勾起的火氣就一點點淡下去。
“沒事,你去睡吧。”鍾白伸手按了按額頭。
起身從褲袋裡把在便利店買的草莓味的奶片遞給她。
趙青潼撲哧一聲笑出來,因爲面前的少年故作鎮定的表情和熟不知已經出賣自己而紅透了的耳根。
“哎。”鍾白長嘆了一口氣,平常無論是面對再困難的習題或是再複雜的畫筆技巧他都能迎刃而解,可是面對趙青潼這樣一個大麻煩,他給出的答案竟是無解。
見鍾白並沒有生氣,趙青潼的皮實勁兒又上來了,她小步跑回鍾白的房間穿好拖鞋,蹲在衛生間地上仔仔細細的搓起牀單來。
鍾白坐在沙發上,看着她一會兒沖水一會接水的小小身影,衛生間的燈光把她的影子投到客廳的木底板上,鍾白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
趙青潼裡裡外外忙活了快半個小時,確認鍾白的牀單上再沒有一絲痕跡的時候,這才心滿意足的擰乾,拿到陽臺去晾。
陽臺的掛衣杆很高,趙青潼的身高明顯不足,只能向鍾白求救,鍾白無奈的幫她搭上一邊,趙青潼在對面整平牀單上的褶皺。
“鍾白。”撫平最後一個褶皺,趙青潼開口。
鍾白在那邊的手似乎也微微一頓。
“我是真心的喜歡你,你能不能嘗試着別那麼討厭我。”趙青潼狀似漫不經心的說道,但是語氣卻滿含真誠。
鍾白沒說話。
隔着牀單,看不見兩人的表情,趙青潼不急,她在耐心的等着,因爲她知道,他在思考。
“嗯。”狹小的陽臺,充滿洗衣粉安心的味道,夏風微涼,紗簾被風微微吹起一角。
趙青潼聽見鍾白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