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似乎都喜歡挑日子領證,大概是陸景呈選的日子真的很不錯,來領證的人竟然很多,好在他們來的比較早,前面還有五對等待的新人。
顏歆月面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臉上沒有一絲感情,和周圍那些充滿期待和喜悅的新人比起來完全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不知道的人看上去還以爲她是被逼婚的。
而事實上她也確實是被逼婚的。
仔細說起來,這個地方事實上也不是她第一次來了,只不過民政局依然是那個民政局,就連裡面的辦事員都沒有換,而她身邊的人卻已經不一樣了。
陸景呈滿含期待的坐在她身邊,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手心裡都沁出了汗,不可謂是不緊張。
終於到了這一步了,只要領了結婚證,他們就是合法夫妻,那顏歆月也就再也逃離不了他的身邊了。
只是結婚證一分鐘沒有到手,他心裡就一分鐘不得安穩。
裡面的新人一對接着一對走進去,進去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出來的時候卻已經和另一個人一輩子都捆綁在了一起,兩個人手裡拿着那個鮮豔的小紅本,有說有笑的走出來,這在陸景呈看來是一份上天賜予的美好。
而現在,他終於也要擁有這份屬於他的美好了。
很快廣播中就傳來了叫號的聲音,陸景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叫號紙,微笑着對她道:“輪到咱們了,走吧。”
顏歆月只是坐在那裡低頭默了默,她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以至於陸景呈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臨門一腳要反悔了。正當他想要提醒她孟靖謙此時的處境時,顏歆月卻已經站了起來。
她也不看他,只是不帶感情的說道:“走吧。”
陸景呈這才鬆了一口氣,兩人剛準備進去,顏歆月包裡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她立刻停下腳步從包裡掏出了手機。
陸景呈原本以爲這只是一個普通的電話,所以也沒有當回事,然而顏歆月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兩句之後便立刻變了臉色,整張臉都瞬間慘白,眼中滿是焦急和恐懼。
“好,我現在就過去!”
她掛了電話,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轉身便準備向外跑。
陸景呈見狀急忙大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一雙眼睛又急又兇的盯着她,“歆月,你想去哪兒?”
顏歆月心急如焚的甩開他,“我現在有事,你放開我!”
可是陸景呈卻並不肯放手,反而把她的手臂抓得更緊了,沉着臉色道:“歆月,你現在最好搞清楚狀況,眼前就是結婚辦事處,如果你現在走了,我一定會讓孟靖謙付出代價!你就不怕……”
“你除了會拿他威脅我,還會做什麼?”連日來的怒火終於都在此刻爆發出來,顏歆月憤怒的盯着他,眼中滿是恨意,咬牙切齒的冷笑,“好啊,你不是要讓他付出代價嗎?那你去啊!陸景呈我告訴你,我現在有急事,我立刻就要走!如果你敢再攔我一下,信不信我死在你面前?”
她充滿恨意的威脅話讓陸景呈驀然一愣,竟然就那樣怔怔的鬆開了她,眼睜睜的看着她從自己眼前跑走了。
大約一分鐘之後,辦公室裡面終於走出來一個辦事員,頗爲不滿地說道:“後面是哪一對?還要不要辦了?”
陸景呈只是回頭瞥了她一眼,轉身便飛奔出去準備去追顏歆月,然而等他跑出去之後,顏歆月卻早已經打了一輛車離開了。
陸景呈憤怒的一跺腳,立刻開上自己的車飛速追了上去。
*
關默存做了一個夢。
夢裡他身處於結婚現場,而他則是婚禮的男主角,一身剪裁合體的高級定製西裝,脣角帶笑,意氣風發。而女主角卻不是他心心念念要娶的關默昕,而是卓方圓,可他卻一點都不覺得不妥,反而滿懷期待的看着她拿着捧花朝他走過來。
她一身素白的婚紗,看上去當真是美得不可方物,即便是在夢中,關默存都能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的心動。
卓方圓緩緩走到他面前,帶着幸福且憧憬的微笑看着他。
婚禮如常進行着,然而在交換戒指的一瞬間,卓方圓忽然哀傷的問他,“四哥,你愛我嗎?”
他給她戴戒指的手瞬間一頓,擡起頭神色複雜的看着他,既掙扎也爲難。
即使在夢裡,他也無法回答她的話。
卓方圓眼中的期待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最後變成了一片荒蕪的絕望。
她悲傷地望着他,手裡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把刀,搖頭苦笑道:“四哥,我這條命是你救回來的,既然你不愛我,那我也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
她說完,竟然當真舉起那把刀直直的扎進了胸口,關默存眼睜睜的看着她純白的婚紗被鮮血染紅,卻什麼都做不了……
“不——”
一聲痛心疾首的驚叫劃破了清晨的空氣,關默存猛然從夢中驚醒過來,瞪大眼睛驚恐的喘着粗氣,心跳還心有餘悸的不停加速,額頭上沁出了冷汗,彷彿整個人都處於極度恐懼之中。
他瞪着對面的牆壁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良久之後情緒才平復下來一些,擡手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剛纔那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就像是確確實實發生的一樣,讓他都有些情不自禁的去懷疑夢境的真實性。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覺得心跳漸漸趨於平穩,下意識的在牀上摸了一把,卻只摸到一把空氣。他心裡一驚,急忙掀開了身旁的被子,可是本該睡在那裡的人現在卻已經不知所蹤,唯有牀上凹陷下去的一塊證明這裡昨晚確實睡過人。
關默存不禁疲憊的按住眉心,輕輕的閉上了眼。
昨晚卓方圓纏着他一次一次不停的要,她從沒表現的那樣熱情和主動,就像是一條要鑽入他骨血中的蛇一樣,到最後他幾乎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也不知道她昨晚到底是怎麼了,快到巔峰的時候,她忽然攀着他的肩聲嘶力竭的哭起來,眼淚噼裡啪啦的打在他的肩頭,那麼燙,讓他都不由得一驚。
他不是沒有看出她昨晚的異常,可是還沒來得及詢問她出了什麼事,她便吻住他重新開始索求他。關默存後來也就忘了問她這回事,只當她是小女人情緒一時間又爆發了而已。
可是這麼一大清早的,她怎麼就不在牀上睡着,跑到哪裡去了?
帶着疑惑,關默存隨手從地上拾起一件睡袍穿上,趿拉着拖鞋走出臥室。
家裡一片寂靜,他有些奇怪的叫了兩聲“卓卓”,卻始終都沒有人應,關默存越想越奇怪,便狐疑的下了樓。
幫傭喬嬸已經來了,正在家裡打掃衛生,見他下來立刻恭敬地站到了一旁,“關先生。”
關默存點點頭,問她,“見卓卓了嗎?”
“卓小姐?”喬嬸搖搖頭,“沒見到啊。”
關默存更困惑了,蹙眉問道:“喬嬸你幾點來的?”
“我怕打擾您休息,所以七點多才來的。”
“你七點多來的時候就沒見到卓卓嗎?”
喬嬸搖頭,“沒有啊。”
這就怪了。關默存按着眉心,心裡隱隱有些煩躁和惱火,這個死女人也不知道哪兒去了,一大早就不見人影。現在正是多事之秋,千萬不要在外面被蔣祺的人碰上纔好。
關默存拿起自己的手機給卓方圓打了個電話,然而那邊卻告訴他已關機。他有些不安的放下手機,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可很快就想到或許是顏歆月馬上要和姓陸的結婚,所以叫她出去了。
這麼一想,關默存心裡便輕鬆了許多,也沒有再深入的去想,轉身走進了書房。
坐在辦公桌前,關默存又拿出了那份競標書,凝視着那份薄薄的文件,他心裡的掙扎越來越強烈。
不得不說,經過昨晚卓方圓失控的情緒和今天那個夢,他確實已經被動搖了。他現在越來越遲疑,拿她去換關默昕,是不是真的是最好的辦法。
沒錯,拿她去換,他的確是可以不費一兵一卒,既不用損害自己的利益,而且又得到了自己喜歡的女人。
可是他良心可安嗎?
當有朝一日,他摟着關默昕,坐擁一切的時候,夜裡想起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他真的能不內疚嗎?
更何況用一個女人去換另一個女人,這對卓方圓確實也太過不公平。即便他不愛她,卻也不該這樣對她。更何況以帝豪現在的情況來看,槐城那個產業就算放棄,事實上也不是完全不可。
帝豪早已今時不同往日,有些生意不是必須要做的,完全可以根據他的心情而定。
既然如此,他好像也沒有到非犧牲卓方圓不可的地步。
這麼一想,關默存微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心裡已經暗暗做出了決定。
大不了就是把槐城的地讓給蔣祺,反正日後他還可以繼續去開發別的項目,至於卓方圓……等他把關默昕從蔣祺手裡救出來,就給她一筆錢把她遣散了吧,畢竟如果他選擇跟關默昕在一起,那麼卓方圓勢必就不能再留在身邊了。
可是爲什麼一想到要把她遣走,他心裡會這麼疼呢?甚至連當初關默昕和蔣祺結婚的時候,他都沒這麼心疼過。心疼到一想到卓方圓會離開,他的心頭就隱隱作痛,以至於呼吸都有些發緊。
是因爲習慣吧。
因爲太過於習慣她在身邊,所以想到她離開,他就覺得悵然若失。
關默存不禁扯起嘴角苦笑了一下,珠圍翠繞的他,什麼時候也變得因爲一個女人離開就忍不住傷春悲秋了?
正在他陷入掙扎的時候,書房的門忽然被人敲了兩下,接着盛威便走了進來,謙恭的對他鞠了一躬,“四哥,今天就是和蔣祺約定的日子了,我們走吧。”
“嗯。”關默存點點頭,拿起那份競標書站了起來。
看到他手裡的文件,盛威立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四哥,您難道……”
他難道真的成了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唐朝李後主?爲了一個女人,竟然要拋棄自己的事業?
關默存不以爲然的看着他,挑眉道:“怎麼,有問題?”
盛威忍了再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他,“四哥,難道您真的要用槐城那塊地去換小小姐?您完全可以不這麼做的,只要把那個姓卓的女人交出去,我
們根本不用損失一點利益!”
“盛威。”關默存忽然叫了他一聲,語氣中隱隱含着不悅,壓抑着火氣問他,“如果現在有人讓你用徐舒去換事業,你會換嗎?”
盛威被他的話噎了一下,低下頭不甘心的說道:“徐舒和卓方圓的情況不一樣。徐舒是我的妻子,而卓方圓只是您身邊的一個情婦罷了。”
“不管是妻子還是情婦,她終歸都是一個人,不是一個物品,更不是沒有生命的棋子。”關默存回頭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冷聲警告道:“還有,以後別再讓我聽見‘情婦’兩個字!否則別怪我不顧兄弟情面翻臉!”
不知道爲什麼,聽到別人這麼形容卓方圓,他忽然就覺得很不高興,隱隱覺得像是貶低了她一樣,讓他很不爽。
盛威碰了一鼻子灰,訕訕的閉上了嘴,可是眼見他拿着競標書就要出門,他又不死心的追上去攔住關默存。
“四哥,這件事您再考慮考慮吧!您應該知道,關家和盛家是有利益相關的,您如果放棄了那個項目,損害的不只是關家的利益,連帶盛家也會被拖累的!”盛威有些急切的說道:“到時候盛先生不會繞過您的!”
“我就說我是爲了救昕昕才這麼做的,乾爹難道還會不要自己的親生女兒不成?”關默存有些惱火的看着他,語氣帶了些凌厲,“盛威,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事情需要你來指手畫腳了?”
盛威一驚,急忙低下頭畢恭畢敬的說道:“對不起四哥,是我逾矩了。”
關默存只是涼涼的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熱的說道:“以後最好擺清楚自己的身份,別再讓我提醒你!”
盛威心有餘悸的吞了吞口水,點頭道:“是。”
“去開車吧,直接去蔣祺的公司。”
盛威帶着不甘心轉頭離開了,關默存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標書,心裡竟然頓時輕鬆了許多,先前的掙扎和彷徨似乎也跟着散去了。
去蔣氏集團的路上,關默存一直在對着手裡的標書發呆,他從來沒有這樣過,在決定把標書交出去的時候,他心裡非但沒有半分不捨,反而充滿了釋然,就好像一個原本就壓在他背上的負擔終於被打消了一樣,讓他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擡起頭看了看外面飛馳而過的街景,嘴角竟不知不覺的浮出了一抹笑意。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卻忽然響了起來,他接起來之後只說了兩句話,頓時便神色驟變,轉過頭對着前面的盛威咆哮般的吼道:“掉頭!去城東郊區!”
*
卓方圓是在一股濃烈刺鼻的煙燻味之中醒來的。
大概是因爲吸入了迷藥的緣故,她現在還覺得頭昏昏沉沉的,腦子也有些暈眩,整個人都不太清醒。她眨了眨迷濛的眼睛,對着周圍的環境看了看,卻猛然瞪大了眼睛。
她現在身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工廠裡,四周全都蔓延着火苗,火勢雖然不大,可是卻有着漸漸擴大的趨勢,耳邊全是大火燃燒木頭而發出的噼裡啪啦的響聲,過不了多久這裡一定會坍塌的。
卓方圓對着四周環視了一圈,轉頭髮現了就在她身邊的關默昕,她大概也是藥勁兒還沒過,同樣還處於昏迷當中,顯然比她吸入的量還要多。
她集中精力回想着她們陷入危難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好半天之後,她終於想了起來。
蔣祺在發現那份標書是假的之後便立刻勃然大怒,叫人把關默昕送回來。然而就在關默昕還沒回來的時候,他竟然對她動了不軌的念頭。
他當時因爲標書的事情狠狠給了她一巴掌,她一頭撞上了茶几腳,頓時頭暈目眩,還沒等她回過勁來,蔣祺忽然拎着她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直接壓到了沙發上。
“你這個臭婊子,老子對你心心念念這麼久,你居然滿心盤算着怎麼來算計老子!老子真是一顆真心餵了狼,既然如此,那老子也不用再心疼你,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是你不知死活送上門來,那我豈有不收的道理?”
蔣祺說完便開始動手,卓方圓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一邊聲嘶力竭的哭,一邊不停地去推他。
可她到底是抵不過蔣祺一個男人的力氣,就在她以爲自己今天肯定是難逃一劫的時候,關默昕卻回來了,在看到客廳裡的情景時,頓時呆在了原地,接着便撲上來拉蔣祺。
她一邊哭一邊說道:“阿祺你做什麼,方圓姐是我哥哥的女人,你不能這樣,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誰知蔣祺非但沒有住手,反而直接給了關默昕一巴掌,關默昕一下撲倒在地,接着蔣祺便重新來欺辱卓方圓。
就在這個時候,卓方圓忽然摸到了茶几上的一個水晶菸灰缸,立刻抄了起來,使出全身的力氣砸到了蔣祺的腦袋上。
大概是那一下砸的太狠了,幾秒之後蔣祺的頭上便涌出了鮮血,卓方圓看着他的瞳孔慢慢擴散,以爲他沒命了,急忙撿起衣服手忙腳亂的穿起來。
可很快蔣祺捂着傷口甩了甩頭,極力集中精神,指着地上的兩個女人怒聲道:“先把她們關起來!等老子包紮完了再說!”
他話音一落,立刻有人走上來拽起她和關默昕,連拖帶拉的將她們拖到了樓上的一個房間裡,從外反鎖上了房門。
關默昕仍然是一副狀況外的模樣,抱着腿縮在牆角,不停地瑟瑟發抖,臉上全是眼淚,“他……他爲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們……我們是夫妻啊……”
卓方圓捂着自己的頭,怒其不爭的看着她道:“你現在還沒搞清楚狀況嗎?姓蔣的根本就不喜歡你!否則也不可能讓你哥哥用事業來換你!”
“你說什麼……”關默昕不可置信的擡起頭看向她,淚眼迷濛的哆嗦着脣,“他不會這樣的,不可能的……他明明跟我爸爸保證過,會好好對我的……”
“你別傻了!”卓方圓從袖子上撕下一截布料捂住額頭上冒血的傷口,毫不留情的說道:“他要是真喜歡你,就不會把你像物品一樣拿去做交換了!”
關默昕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嘴裡像是堵了一把沙子,讓她無法出聲。
她們就那樣被關在了那個房間裡,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來開了門,然而卓方圓還沒看清來的人是誰,那些人便用手帕在她們口鼻上一捂,接着她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卓方圓對着火場周圍看了看,不禁苦笑,現在是什麼情況?莫非蔣祺狗急跳牆,想要燒死她們不成?
可是這怎麼能行,她還不想死,很多事她都還沒做,怎麼能就死在這種地方?
她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自己的手,卻發現自己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的一根柱子上,根本就動不了。
卓方圓只好心急的去喊身旁的關默昕,“昕昕?昕昕?關默昕!你醒醒!”
不知喊了多久,關默昕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茫然地對着周圍看了一圈,立刻瞠大了雙眼,驚恐的喊起來,“這是什麼地方?爲什麼會有這麼大的火?我們爲什麼會在這裡?”
“是姓蔣的把我們綁在這裡的。”卓方圓極力讓自己鎮靜下來,不停地去掙扎被反綁在身後的雙手,“現在不是慌亂的時候,趕緊逃命纔是最要緊的,不然咱倆都得死在這裡!”
她努力去弄自己手上的繩子,可蔣祺的人顯然綁的很有技巧,也不知綁了一個什麼結,她越是掙扎,繩子反而勒得越緊。
周圍的大火已經燒到了她們的身邊,兩個女人被置身於火海當中,四周全是跳動的火苗,亟待將她們吞入大火之中。
溫度越來越高,卓方圓的額頭上不停地淌下汗水,有汗珠滲進她的傷口,一陣一陣的蟄疼,可是她卻顧不了那麼多,完全把精力集中在了手上的繩子上。
火勢越來越大,可是她卻怎麼也掙不開繩子,關默昕依然沉浸在被蔣祺拋棄的痛苦中不能自拔,直愣愣的坐在那裡掉眼淚,就像是已經自暴自棄了一樣。
卓方圓看着她這個模樣就來氣,忍不住暴怒的喊了一聲,“你還傻坐在那裡幹什麼?真想死在這裡不成?”
關默昕被她這一聲怒吼吼得顫了一下,愣愣的轉頭看了她一眼,終於回了一點神。
卓方圓對着周圍看了一眼,終於在地上看到了一片碎裂的玻璃片,立刻喜出望外的說道:“昕昕,快點把你腳邊那塊玻璃給我踢過來!”
關默昕的眼中終於有了一些神采,連忙伸直了腿去夠那塊玻璃,用了好大的力氣纔將它踢到了卓方圓被反綁在身後的手邊。
卓方圓在地上摸了摸,終於摸到了那塊玻璃。她看不到身後,只能憑着直覺用玻璃割着手腕上的繩子。
很快鋒利的玻璃就將她手上細嫩的皮膚劃的鮮血淋漓,可是她也顧不得疼,只能不停地用力去割繩子。眼見大火就要燒到她們的身上了,卓方圓甚至都能感覺到火舌在一點一點的舔舐她的皮膚,汗水幾乎浸溼了她的衣服,她終於把那條粗粗的尼龍繩割斷了。
她割斷了繩子之後又立刻去幫關默昕解她手上的繩子,直到兩人終於掙脫了束縛,卓方圓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頭頂上的一塊橫樑就朝她們砸了下來。
“小心!”
卓方圓失聲尖叫了一聲,眼見那塊巨大的木頭就要落在關默昕身上,立刻飛撲上去將她護在了身下。
下一秒,巨大的木頭橫樑便直接砸在了她身上,卓方圓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全身都像麻木了似的,感知不到任何東西。
關默昕連滾帶爬的從地上坐起來,扶着她小聲哭起來,“方圓姐,方圓姐?你怎麼樣!你別嚇我啊!”
她抓着卓方圓的肩用力搖了搖,卓方圓眼前黑了足足有半分鐘,好一會兒耳鳴的感覺才散去,眼前慢慢聚焦,對着關默昕扯出了一個艱難的笑容,“你放心吧,我沒事。”她頓了頓,又問:“你沒受傷吧?”
關默昕急忙搖頭,“我沒事。”
“你沒事就好,我不要緊,但如果你出事了,他一定會傷心的。”卓方圓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咱們趕緊走吧!晚了就跑不掉了!”
“嗯嗯!”
關默昕急忙擦掉眼淚,將她的手臂搭在肩上,兩個女人互相攙扶着,一邊躲避頭頂上掉下來的坍塌物,一邊飛快地向外跑。
這間廢棄的廠房是二層的,好
在她們是被綁在了一樓,憑着風向很快就跑到了外面。
然而就在她們剛踏出廠房的時候,只聽身後“轟”的一聲巨響,兩個人還沒來得及轉頭,接着身後就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坍塌聲。
卓方圓這纔回頭朝後看了一眼,二層的廠房幾乎已經全塌陷了,就像是被爆破了一樣,完全成了一片廢墟。
差一點,真的就只差一點。
如果再晚那麼幾秒鐘,她們大概真的就要葬身火海了。
終於遠離了危險,兩個女人都鬆了口氣,互相攙扶着慢慢向公路附近走去。
關默存趕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
二層的廠房已經轟然坍塌,完全被包圍在了烈火之中,儘管隔着很遠,他都覺得自己彷彿能感受到那滾燙的溫度。
他來晚了嗎?
他還是來晚了嗎?
就在不久前,他忽然接到了電話,關默昕和卓方圓被蔣祺綁到了城東一間廢棄廠房裡。蔣祺這次真的是趕狗入窮巷,連標書都不要了,只想要這兩個女人的命。
他什麼都顧不得,當即便叫盛威掉頭往這邊趕,可是到最後,還是晚了嗎?
她死了嗎?
那個會羞澀的叫着他“四哥”的卓方圓,最後還是死了嗎?
關默存怔怔的站在原地,張了張嘴,不知多久才從嗓子深處發出了一聲艱難的聲音,“不……”
她怎麼能死呢?
他都放棄用她去換關默昕了,她怎麼還能死掉呢?
關默存只覺得自己一顆心就像是被扔進油鍋一樣,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捂着胸口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四哥!”一旁的盛威見狀急忙上前攙扶他,可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沒有辦法把他扶起來。
“不要,不可以……”關默存毫無支撐的跪在地上,對着那片廢墟喃喃自語,“卓卓……你不要……”
盛威從沒見過他這麼絕望無助的一面,就連他都有些震驚和不知所措,然而就在關默存陷入痛苦中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了腳步聲,兩個人急忙擡頭看過去,竟然是關默昕和卓方圓!
關默存立刻不可置信的瞪大了雙眼,急忙從地上站起來,飛快地朝她們跑過去,“卓卓!”
他這個時候甚至都已經完全忘了關默昕,眼前只有那個渾身是傷的女人。
她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
關默存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都被揪緊了,走上去抓着她的肩低咆道:“你跑哪裡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
“四哥。”卓方圓扯出一個劫後餘生的笑,獻寶一樣將關默昕推到他面前,邀功般地說:“我跟你講,我把關小姐就出來了,我……”只是她的話還沒說完,視線向旁邊一瞥,忽然瞥到了關默存身後的一個男人,立刻尖叫道:“四哥,小心!”
關默存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卓方圓卻忽然撲上去擋在了他的身後,下一秒,“砰”的一聲槍響,劃破了工業區寧靜的天空。
“卓卓!”關默存瞳孔驟縮,急忙轉身摟住她。
可是卓方圓的身體就像是灌了鉛一樣,不停的下墜,軟軟的癱倒在了他懷裡。
“卓卓,卓卓!”
關默存聲嘶力竭的喊她的名字,身後的殺手殺意正濃,舉起槍還想再來一次,卻被一旁的盛威一槍打在了腿上,立刻拖着殘腿坐上了車逃之夭夭了。
“四……哥……”卓方圓有些費力的發聲,臉色已經完全慘白,就連嘴上都失了血色。她艱難的笑了笑,對着他道:“我……我幫你,把關小姐……救出來了……”
“卓卓……”關默存看着倒在懷裡的女人,除了叫她的名字,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我知道……你想用……我……去換她……”卓方圓扯了扯嘴角,每一個字都說的很費力,“所以我……自己主動來找……蔣祺……幫你……換她……”
關默存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聲音已經啞的不成樣子,“你都知道了?”
“是……我……知道了……”她仍然在笑,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一樣,“那天你們談話……我在外面……都聽……到了……”
“那你爲什麼還……”關默存的眼睛都已經紅了,沒辦法再繼續自己的話。
她既然都已經知道他要拿她去換關默昕,爲什麼還不離開?爲什麼還傻傻的主動來做交換?
“因爲……這是……你想要的……”她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費力的摸出一隻小小的U盤,遞到他手裡,努力笑着對他說:“這個……是我從蔣祺……書房裡……偷出來的……上面,上面有很多……證據,還有……還有標書……你拿着這個……一定能競標成功……”
她的手上全是血,也不知道是因爲槍傷流出來的,還是先前割繩子時候受傷的,總之已經血肉模糊,甚至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了。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她卻還在想着他的一切,關默存握住她的手,聲音都在顫抖,“卓卓,你不要有事,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不會有事的,好不好?”
“四哥……我知道……你愛的是……關小姐……”她說每一個字的時候都像是在用全身的力氣一樣,輕輕地拉着關默昕的手放在他手裡,氣若游絲的笑了笑,“所以……我把她……救出來了……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一定……一定會幫你達到……”
她說着說着眼淚就掉了出來,沖刷着她本來就蒼白的面容,“因爲……因爲……我那麼愛你……我永遠都不會做傷害你的事的……我永遠……都不會背叛你……”
“別說了,別說了。”關默存抱緊她,將她按在自己的胸口,渾身顫抖的說道:“我都知道,什麼都別說了,我們馬上就去醫院。”
“你讓我……說吧……”卓方圓拉住他胸口的衣料,顫聲道:“我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
“怎麼會沒機會!”關默存忍不住衝她咆哮,雙眼赤紅的就像一隻受了傷的獸,反覆不停地說道:“會有機會的,以後還會有機會,你只要好好的,以後每分每秒都是機會。”
“不會……再有了……”她蒼白的笑笑,聲音越來越虛弱,像是交代後事一般地說道:“四哥……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會……祝福你和關小姐……你們,一定要幸福才行……”
“我不要,我不要!”關默存忽然握住她滿是鮮血的手,不停的搖頭道:“我不要標書,我也不要關默昕,我只要你,卓卓,我只要你好好的!你聽到沒有!”
原來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不是執念了多年的關默昕。
不是讓他呼風喚雨的事業。
只是她。
也只有她。
他說着說着,眼淚竟然就那麼掉了出來,一顆一顆的砸在卓方圓臉上,和她的眼淚融成了一片。
卓方圓見他哭了,眼淚頓時流的更兇了,艱難的擡起手貼在他的臉上,仔細的替他擦掉眼淚,心疼的說道:“你……不要……哭……你一哭……我覺得……好內疚……我一直……一直都希望我能讓你開心的……所以……你不能哭……”
“好,我不哭。”關默存別過臉胡亂的擦掉眼淚,握住她貼在自己臉上的手,聲音乾澀的說道:“我送你去醫院,我們這就去……”
他說完便一把抱起她,飛快的跑向路邊的車,坐上去之後便不顧形象的對盛威喝道:“快點開車!”
盛威一腳油門車子便像離弦的箭一樣飛了出去,飛馳在空寂的公路上。
關默存緊緊地抱着懷裡的女人,她受傷的地方還在不停的涌出鮮血,那麼多,就像是要把全身的血液都流出來一樣。
他這纔看清她此時的狀況,頭上臉上都是傷,後腦上也在不停地流血,他從來沒像這一刻一樣,覺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蛋。能讓自己的女人傷到如此境地,全世界怕是也只有他了吧。
他都對她做了些什麼?
就在不久的之前,他還盤算着用她去換另一個人。
而她呢?不僅孤身一人涉險爲她救出了他喜歡的人,甚至在那種情況下還替他偷出了有力證據,甚至於,還替他擋了一槍……
關默存努力的想捂住她流血不止的傷口,可是卻怎麼都捂不住,鮮血都把他的手浸的溼透,那是她爲他不顧一切的證明。
卓方圓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越來越輕,有什麼東西不停地從身體裡流出去,她所有的力氣也跟着那些一併從身體裡離開了。
耳邊是一聲接一聲焦急地呼喚,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那樣關切,那樣疼愛,就像是在呼喚一個絕世珍寶一樣,是她以前從來都沒有聽到過的。
她努力想睜開眼看看面前的人,可是卻怎麼也看不清,眼前越來越模糊,同樣也模糊了那個人的臉。
關默存看着她瞳孔漸漸擴散,立刻驚聲道:“卓卓,你清醒一點,不要睡!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你跟我說說話,好不好?你喜歡什麼地方?你喜歡什麼樣的戒指?喜歡什麼牌子的婚紗?以後想去哪裡度蜜月?這些你都還沒告訴我,你跟我說一說好不好?”
他也不知什麼時候有了想要娶她,想要和她共度一生的想法。
或許是她第一次衝到他的辦公室裡,倔強的說要還他的債。
又或許是她像盛開的玫瑰一樣在他眼前跳舞。
亦或是她在牀笫之間妖嬈的綻放,是她在危急之時不顧一切的相救。
但無論是哪一種,他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愛她,愛這個堅韌卻也脆弱,平窮卻也高貴的女人。
到這一刻,他終於能確定自己的心,關默存愛卓方圓,這是一個既定事實。
可是卓方圓卻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她有些費力的眨了眨眼,對着他緩緩地說道:“四哥……我好累……好想睡覺……我就睡一會兒……就一會……”
“不要,卓卓,不要睡!”關默存渾身顫抖的低吼,抱着她帶着哭腔道:“醫院馬上就到了,你再堅持一會兒,千萬不要睡!”
他多怕她像電視上演的那樣,輕輕閉上眼一睡,從此就再也醒不來了……
然而卓方圓卻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雙眼漸漸合上,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頭,再也沒有任何反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