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雪生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眼前反覆出現的都是那張鮮血滿溢的動圖,耳邊似乎還聽見了魅影主題曲,擾得她徹底沒了睏意,她索性起牀下樓。
樓下很安靜,樓道上的壁燈散發出暖黃光線,賀雪生走進廚房,從壁櫥裡拿了一桶奶粉出來,衝了杯牛奶,她靠在廚房裡,貪享着這一時的靜謐時光。
有車燈從外面探射進來,賀雪生眯眼看去,一輛白色沃爾沃停在車位上,賀允兒從車裡下來,高跟鞋踩在地磚上,雖然已經刻意放輕腳步了,但在這午夜時分,還是格外清脆。
賀雪生又泡了杯牛奶,端出來時,看見賀允兒正靠在鞋櫃旁換鞋,廊裡的燈亮着,一頭飄逸的長髮披散下來,看不太清楚神情。
“允兒,公司加班嗎?”賀雪生走進廳裡,淡淡出聲。
“嗬!”
賀允兒捂着心臟的位置,條件反射地擡起頭來,大抵是想事情想得太神,她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待看清是她,她才鬆了口氣,“很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睡不着,起來喝杯牛奶,你要來一杯嗎?”賀雪生揚了揚手裡的馬克杯,轉身走到吧檯旁,伸手按開吧檯上方的燈。
五彩的燈罩,暈黃的光線,給這靜謐的夜增添了幾分暖意。賀允兒換了鞋走過去,捧起牛奶杯,奶香味特別濃,是她從新西蘭帶回來的,不像國內的奶粉,會添加許多香精,口感也更絲滑。
兩人坐在高腳椅上,賀允兒一手託着腮,神情透着幾分追憶,“在新西蘭的日子,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嚮往的日子,簡單,快樂,無憂無慮。每天在動物的叫聲中醒來,站在窗邊,看到一望無垠的草原,羊,奶牛,馬,在草原上自由奔騰,還有一碧如洗的藍天,呼吸裡滿是青草香,就會覺得這樣的日子實在太舒服了。”
賀雪生歪着腦袋靠在實木做的櫃檯上,聽着她低低柔柔的回憶,她彷彿也看到了這樣的景色,煩躁的心情就這樣安定下來,“聽你這樣說,我也想去看看。”
賀允兒笑望着她,“好啊,等你不忙了,我們去住一個月,你一定會愛上那裡的。”
“好,等我不忙了,我帶上你,你帶上錢,我們去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賀雪生揶揄道。
兩人在樓下坐了一會兒,氣氛漸佳。賀雪生髮現,撇開七年前的恩怨不談,賀允兒身上其實有很多閃光點。只不過那時候她太年輕,又是家裡的掌上明珠,看上的東西理所當然就認爲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就不折手段去得到。
結果撞得自己滿身包,而現在,經過當年慘重的教訓,她現在已經完全長成了一個堅韌的女子,讓人討厭不起來。
賀雪生喝完牛奶,思及中午在餐廳裡看到的情形,她不經意的提了一句,“允兒,那天我去視察,遇到了沈遇樹和家珍,他們看起來像是在同居。”
賀允兒捧着馬克杯的手不由得用了些力,她勉強笑道:“喔,我聽說了,厲小姐離婚了,他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她。”
賀雪生小心翼翼地觀察着她的神情,她臉上閃過一抹落寞,她有些心疼,但是爲了避免她受傷,她還是道:“沈遇樹在感情方面是個執着的人,允兒,不要讓自己受傷。”
賀允兒擡起眸來,苦笑道:“沈家的男人到底長情,只可惜時機很重要,不管是七年前還是七年後,都不是我的好時機。姐,你別擔心,我不會再做傻事。”
賀雪生望着她,動了動脣,最後到底什麼都沒說。道理誰都懂,只是做起來卻難上加難。
……
翌日早上,金色的陽光穿過摩天大樓的間隙,照射在玻璃窗上,複式公寓裡金光璀璨。沈遇樹睜開眼睛,聽到門外的響動,他連忙起牀。
走出來,就看見客廳收拾好的行李箱,他眉尖微蹙,蹬蹬的跑上二樓,二樓主臥室的門緊閉,他心裡焦灼,也顧不上客套,擡手按下門把,門沒開,他搖晃了幾下,還是沒開。
他急得團團轉,用力拍門,“珍珍,你在裡面嗎?說話!”
她無緣無故的收拾行李幹什麼?是他做錯什麼了嗎?還是她昨天被那三盒岡本嚇壞了,以爲他要對她行不軌之事?
沒人回答,他更着急了,“珍珍,我說過,我不是柳下惠,讓我看着你,卻不能親你不能抱你,這對我來說,無異於酷刑。我承認,我買安全套回來,是有試探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你不同意,我不會把你怎麼樣。七年我都等過來了,不會急在這一朝一夕。”
厲家珍確實在收拾行李,昨晚媽媽打電話來,問她好不好?她突然就覺得委屈,想家了。媽媽說,想家了就回來吧,桐桐也在念叨你,想你和小煜了。
當時她莫名其妙就答應今天回去,算起來,她和沈遇樹來桐城也有兩個月了,是該回去了。
昨晚她睡得不好,翻來覆去,腦海裡都是給沈遇樹打電話時,電話那端溫柔的女聲。她知道,如果她一直在這裡,沈遇樹不會重新開始。
早就該放開他的手,是她一直自私的在貪戀他給的溫暖,可現在,不能再貪戀下去了。在他將別的女人帶到她面前前,她應該要有自知之明,離開這裡。
想了一夜,她的腦子都打結了,早上起來就開始收拾衣服。她沒有想過要悄然離去,因爲那樣的話,沈遇樹還會再追到江寧市,她瞭解他,他是那樣執拗的一個人。
所以她沒有掩蓋動靜,是故意讓他聽見。
但是聽到他臥室門把轉動的聲音,她還是落荒而逃了。她不夠勇氣,去面對他。
此刻聽到他在外面的說話,一句比一句讓她臉紅心跳,眼看着小煜就要醒來,她連忙衝過去,羞惱道:“沈遇樹,你閉嘴。”
“珍珍,開門,讓我進去,有話我們當面說清楚,嗯?”聽到她的聲音,沈遇樹終於鬆了口氣。
最後那個“嗯”字,已經有了示弱的意味,厲家珍就靠在門邊,聲音乾澀嘶啞,“遇樹,放我回去吧,我和小煜不能再打擾你了,你已經不小了,應該找個人結婚了。”
聽着她這番話,沈遇樹的心涼幽幽的,他氣極,一腳踢在門板上,發出了很大的動靜,“珍珍,把門打開,我不要對着一塊門板說話。”
厲家珍咬着脣沒開門,身後突然沒了聲音,她側耳聽了聽,門外確實沒了聲音。她閉上眼睛,將涌上眼眶的潮溼逼退回去,他走了也好,這樣她也不用面對離別。
她全身無力的走回牀邊,重新開始疊小煜的衣服。門鎖突然轉動,她擡頭望去,就看見房門被人推開,沈遇樹如天神降臨般,站在門口。
她心裡一驚,連忙站起來瞪着他,“你怎麼進來的?”
沈遇樹晃了晃手中的備用鑰匙,他邁開長腿走進去,看見牀邊疊好的嬰兒服裝,他劍眉緊蹙,在她面前蹲下,“爲什麼要走?被我嚇到了?”
厲家珍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穿着白灰條紋的針織衫,下面一條米色的休閒褲,剛睡醒,頭髮亂糟糟的,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他是個有魅力的男人。
這幾年,雖然他們不常見面,但是偶爾參加同學聚會,還是會聽到有人提起他,女同學是一臉愛慕與嚮往,男同學則是羨慕嫉妒恨。
他常常出現在報紙雜誌上,她記得有一份雜誌採訪他,他穿着藏青色的西裝,頭髮後梳,一絲不苟的模樣,隱約透着幾分禁慾的誘惑,那張照片,最後被一家雜誌社採用爲當期的封面,雜誌社因此銷量大增。
她知道沈遇樹對她的感情,否則不會用那樣一句話總結他們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她記得,當時雜誌的女主編採訪他,問了一個問題,據說你的初戀厲家珍小姐已經有了幸福美滿的家庭,在這裡,你有什麼祝福的話要對她說?
女主編很感性的用了沈遇樹先生沉默了許久,最後道:她的圓滿,也是我的圓滿。
面對這個男人的深情,如今的她,再沒有什麼能給他,再沒資格給他。
“遇樹哥哥,當年推開你,和宋清波結婚,我就知道,不管這條路有多難走,是我自己選擇的,我爬也要爬下去。如今,該是我承擔結果的時候,可是這個結果,不該讓你陪着我一起,我不能再那樣自私的只考慮我自己,所以你放了我吧,從心底真正的放下,找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幸福快樂的過一輩子。”
沈遇樹雙手握住她,他仰頭望着她,頰邊新生的胡茬,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落魄與頹唐,“珍珍,你還不懂嗎?如果我能接受別人,我不會等到現在,我愛你,這顆心從來沒有變過。”
沈遇樹,從來沒有這麼清楚明白的告訴過她,他的心意。20來歲時,她追在他後面跑,他寵她疼她,甚至渴望擁有她,但是從不說愛。
後來他們陰差陽錯的錯過,他將她困在牀上,差點奪走她的清白時,他也沒有說過愛,可是此刻,他卻明明白白的告訴她,他愛她!
這三個字的重量,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讓她無力去負荷,無力去迴應。
“遇樹哥哥……”厲家珍的話還來不及說出口,下一秒,她被他用力一扯,從牀上跌下來,一陣天眩地轉,她被他反壓在地毯上,灼熱的吻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