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高雲闊,萬里無雲。已近十二月,無風,空氣也足以冷得骨頭縫裡。
沈存希送賀雪生去了佰匯廣場,地下停車場裡,黑色勞斯萊斯里,沈存希摟着她的腰,不讓她下車。上班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了,他就是不放人。
賀雪生脣紅膚白,一雙丹鳳眼裡波光瀲灩,尤其動人。此刻男人正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她氣喘吁吁道:“沈存希,夠了,停車場裡有監控,我已經遲到快半小時了。”
早上有會議,一干高層都等着她,她卻被男人纏得脫不開身。雲嬗已經打來一通電話,聽到她嗓音曖昧就掛了電話,知趣的不再催促。
沈存希攬着她的腰肢,從來沒這樣渴望將她囚禁在身邊,24小時都不要離開他的視線。他的腦袋埋在她肩窩處,張嘴啃着她精緻的鎖骨,“不想放開你,怎麼辦?”
賀雪生受不住的輕顫起來,她已經被他逼到貼靠在車門上,再無處可躲,眼看他要再沒完沒了下去,她只得放大招,“晚上給你驚喜,好不好?”
“什麼樣的驚喜?”提到驚喜,沈存希果然放開了她,擡起頭望着她。
賀雪生臉頰微紅,躲閃着他充滿侵略性的目光,“嗯,既然是驚喜,說出來就沒驚喜了,好了,我先上去了,下午見!”
賀雪生說完,伸手去開門,車門打不開,他剛纔已經反鎖了,她轉過頭去望着他,沈存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意有所指道:“就這樣走了?”
“不然呢?”賀雪生疑惑地望着他。
沈存希長指輕點了點自己的薄脣,暗示她。賀雪生想到正等着她開會的高層,無奈的傾身過去,在他臉上吻了一下。男人並不滿足,擒着她的下巴,薄脣碾壓過去,直到將她的脣吻得又紅又腫,他才滿意的放開她,伸手解了中控鎖。
看她開門離去,他趴在車窗上,目光曖昧地盯着她修長筆直的雙腿,忽然想起昨夜這雙腿纏在他腰上的窒息感受,他心神一蕩,吹了個口哨,提醒她,“晚上別忘了你說的驚喜哦。”
賀雪生急忙跨上臺階的身體往前踉蹌了一下,她回頭瞪着車裡那個風騷的妖孽,他擡手給了她一個飛吻,她臉頰更紅,連忙轉身,匆匆走進電梯間。
沈存希看着她差點撞上玻璃門,眸底笑意更濃,目送她進了電梯,他才重新發動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
擱在櫥物櫃的手機響起來,他伸手拿過藍牙耳機戴在耳朵上接聽,“人帶過去了嗎?”
“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帶過去了,沒有任何人跟蹤。”
“我20分鐘後到,看着她,別讓她跑了。”沈存希摘下藍牙耳機扔在一旁,眼神變得格*鷙。腳下用力,勞斯萊斯飛馳出去。
20分鐘後,黑色勞斯萊斯駛入某高檔小區,經過重重身份驗證,車子直接駛入地下車庫。沈存希乘電梯上樓,走出電梯,公寓門口守着兩名粗壯的黑色保鏢,兩人向沈存希問好,隨即打開了公寓門。
公寓不大,60個平方左右,窗戶被封死,就像一座牢房,讓人插翅難飛的同時,又感到窒息。
沉黑鋥亮的皮鞋踩到地磚上,屋裡頓時亮了起來,屋裡無聲無息站着兩個黑衣保鏢,看見沈存希進來,朝他行了個禮。
黑色沙發上坐着一個女人,此刻披頭散髮,神情狼狽,突然亮起來的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她下意識的擡手遮住眼瞼,待看清楚走進來的男人是誰,她像看到救星一般,連忙撲過去,抱住沈存希的雙腿。
擔驚受怕了一晚上,她聲音抖得不成調,“四哥,救我,我不知道怎麼得罪了他們,他們要將我綁架到這裡來,你救救我。”
沈存希垂眸看着她,她身上還穿着睡衣,顯然是被人從牀上拎到這裡來的。他薄脣微勾,目光冷酷陰戾。他掃了一眼那兩名保鏢,他們立即上前,將女人拉開。
其中一人,搬來一張椅子,沈存希在椅子上坐下,雙腿優雅的交疊在一起,冷冷地睨着神色驚惶的女人,他摸出煙盒,拿出一根菸含在嘴裡,指間捏着一個精緻的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擦,幽藍的火焰時明時滅,映襯得他的臉形如鬼魅。
連清雨倏地睜大眼睛,臉色精彩紛呈,有驚訝,有恐懼,有難以置信,她不停搖頭,“不,不是你,四哥,你告訴我,不是你。”
不是他,她愛慕的男人怎麼會這樣對她?她不相信,她一定出現幻覺了,要不然就是在做夢,她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會痛!這不是夢,是真實的。
沈存希點燃了煙,居高臨下地盯着她神情破碎的模樣,想到依諾曾受的那些苦,他心裡沒有絲毫的憐惜,冷聲問道:“真正的小六在哪裡?”
他的話如一盆冰水兜頭澆下,連清雨從頭冷到腳,她仰頭望着他,他離她這麼近,卻又這麼陌生,“四哥,我是小六啊,我就在這裡。”
沈存希鳳眸微眯,她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在我還有耐性和你說話時,老老實實回答我。”
“呵呵,反正你不信我,是不是宋依諾在你面前挑撥了什麼?我早就知道,你信她不信我。”連清雨歇斯底里的喊道。
沈存希冷笑一聲,從西裝口袋裡摸出一張紙來砸在她身上,“你好好看看這是什麼!”
摺疊起來的紙棱角尖銳,從她臉上劃過,劃出一道輕微的血痕來,連清雨顧不上疼,她撿起來,顫抖的打開,看到上面的DNA鑑定報告時,一股寒氣從腳心躥起,她咬緊牙關,迅速瀏覽了一遍,看到最下面的結果,她瞳孔一陣緊縮。
沈存希吐出一口煙霧,看着她的反應,他冷笑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DNA鑑定報告是假的,四哥,我真的是小六,這份報告一定是宋依諾給你的,她陷害我,四哥,你不能信她的話,否則她會害得你衆叛親離的。”連清雨連忙駁辨,她不能坐以待斃,她要把所有的髒水都往宋依諾身上推。
“事到如今,你還想挑撥離間,真是不知悔改!”沈存希怒火狂燒,他傾身蹲在她面前,目光冰冷,“在我懷疑你不是小六前,依諾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是你的所作所爲引起我的懷疑,依諾說得對,你是自取滅亡。”
“不,我不相信。”連清雨拼命搖頭,她沒有露出破綻,一直扮演着妹妹的角色,就連對他的愛慕,她都小心藏在心底,他怎麼會懷疑她?
“你是不是小六,你心裡最清楚,我最後再問你一次,真正的小六在哪裡?”沈存希沒有什麼耐性再與她廢話。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問我也沒用。”
沈存希皺眉,神情狠戾,如來自地獄的撒旦,他站起來,似乎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說:“好,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把她關起來,不準給吃的喝的,也不準上廁所。”
連清雨看他要走,她撲過去抱住他的腿,仰頭望着他,卻只看到男人冷酷的側臉,“沈存希,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是,七年前,我把你當成救命恩人當成妹妹,明知道你在我背後玩小心機傷害依諾,我也睜隻眼閉隻眼,只要你沒有鬧出大事,我都縱容你。但是現在我悔不當初,如果在你第一次算計依諾時,我就送你離開,就不會發生這麼多事。因爲我對你的姑息,我失去了我的孩子,也差點失去我最愛的女人。連清雨,你傷害我可以,但是你不該傷害依諾,她是我的底線。”沈存希眉目蒼涼,念着這份情,他從未想過要把連清雨怎麼樣,但是現在,他不能再縱容下去。
“沈存希,我傷害她了嗎?七年前我要想傷害她,滾下樓梯的就是她,而不是我。當年我賭的是,你會爲了我讓她被警察帶走,而讓她關進拘留所的人是你,你纔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你無法釋懷,就想把所有的罪推到我頭上麼?”連清雨心知有些事情兜不住了,她也不想讓沈存希好過。
沈存希暴怒,他咬着煙,神情兇狠,他俯下身去,出手如電,死死掐着連清雨的脖子,將她從地上提起來,微微舉離了地,他眼眶腥紅,“這就是你打的主意?讓依諾關進拘留所,好讓那些人把她帶走?連清雨,看來我真的小看了你的居心,我殺了你!”
連清雨的氣管被他的大手死死卡着,她瞳孔微凸,眼前的男人暴戾陰沉,完全沒有平時的優雅,她毫不懷疑,他下一秒就會真的掐死她。
新鮮的空氣越來越少,她腦中一片發白,求生的本能讓她雙手掐住他的手,指甲深陷進他的皮肉裡,劃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連清雨,帶走依諾的是些什麼人,說!”沈存希的聲音幾乎是從齒縫裡迸出來,帶着咬牙切齒的意味,恨不得擰斷她的脖子。
他竟一直對她心存仁慈,卻不知道她心如蛇蠍,如此歹毒!
“我……咳咳咳……我不知道……咳咳咳……”因爲缺氧,連清雨臉色漲成了豬肝色,雙眼凸出來,形容可怖。
站在沈存希身後的黑衣保鏢面面相覷,連忙過來一左一右的拉開他,不能在這裡鬧出人命來。
沈存希狂躁地掃了他們一眼,兩名黑衣保鏢頭皮一陣發麻,只得鬆了手,沈存希沒有再使勁,看着她在他掌下掙扎,他薄脣微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還嘴硬?放心,我不會就這樣殺了你,否則太便宜你了。”
說完,他用力一甩,連清雨如破敗的布娃娃一樣飛出去,身體撞在茶几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她趴在地上劇烈咳嗽起來,同時貪婪的呼吸新鮮空氣。
剛纔有一瞬間,她以爲沈存希會真的殺了她,他渾身殺氣,猶如地獄歸來的使者。
沈存希站在那裡,他兩指捏着煙,輕煙嫋嫋,他滿身煞氣,微眯起鳳眸,舉步踱到她面前。沈存希對待敵人,向來絕不手軟,他一腳踩在她的心窩上,微微俯下身,“連清雨,記得我曾經說過的話麼,對待敵人,我有千種方法讓她開口,你可以繼續嘴硬,我也期待着你的骨氣,看你能熬過第幾關!”
連清雨心驚膽顫,眼前這個男人太陌生了,他不會輕易發怒,但是一旦動怒,就絕不會善罷甘休。當年與傑森的血戰,就能印證出,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而如今,他也要把對付傑森的手段用到她身上麼?
“沈存希,你殺了我吧,我不會開口的。”連清雨說着突然笑起來,“這世上,只有我知道小六在哪裡,你殺了我,你就永遠也別想找回你妹妹,哈哈哈。”
沈存希大怒,踩在她胸口的腳用力碾壓下去,他目露兇光,“行,那我們就拭目以待。”
連清雨疼得悶哼一聲,尖銳的笑聲中斷,她又開始咳嗽起來。
沈存希收回腿,轉身離去前,他對保鏢道:“用盡一切手段,讓她開口,但是別把人弄死了。”
“哐當”一聲,公寓裡再度陷入黑暗,連清雨還趴在地上,她忽然感覺到有人將她拽起來,往浴室拖去,然後下一秒,她被按進了浴缸裡,耳邊傳來保鏢的逼問……
……
沈存希離開公寓,他坐進車裡,胸臆間的憤怒還徘徊不去,他抽出一根菸含在嘴裡點燃,連清雨比他想象中更壞,她除了冒充小六,害依諾被拘留,設計化妝舞會踩踏事件,找人去佰匯廣場鬧事,她還參與了什麼?
七年前依諾被人從拘留所帶走的事情,她到底知不知情?
知情的吧,否則她爲什麼要拼上性命也要害依諾被拘留,就爲了爭取這一點點時間。太狠毒了,原來他一直不曾懷疑過的人,竟如此狠毒,在他背後狠狠捅了他一刀。
沈存希吸了口煙,吐出長長的煙霧,半晌,他掐滅了煙,將菸蒂扔出車窗,然後發動車子駛離。
賀雪生從會議室走出來,一眼就看見倚在玻璃牆上的沈存希,他一手插在褲袋裡,另一手夾着煙。煙霧繚繞中,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但是他全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低迷的負面情緒。
她腳步一頓,緩緩走過去,站定在他面前,“你怎麼來了?”
沈存希擡起頭來,目光深炯地望着她,賀雪生心顫了顫,下意識移開視線。他忽然出手,將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
“……”
職員們都看過來,賀雪生有些羞赧,在這樣大庭廣衆下,與他摟摟抱抱。她掙扎了一下,卻換來他緊的懷抱,緊得她呼吸都爲得困難了。
“怎麼了?”賀雪生低聲問道,早上離開時還好好的,現在怎麼一副被拋棄的樣子。
沈存希的下巴擱在她腦袋上,眼眶有些發燙,連清雨有一句話說對了,不管當時有多少人算計他們,如果他力保她,就不會給敵人可趁之機,是他將她送上了一條不歸路。
“別人都在看呢。”賀雪生越來越緊張,他這樣不聲不響的,讓她挺擔心的。
半晌,沈存希啞聲道:“沒什麼,就是想抱抱你,我走了。”
賀雪生站在原地,看見他揚長而去的背影,一陣無語,他一個日理萬機的老闆,突然跑到這裡來,等她開完會,還真是隻想抱抱她。
賀雪生搖了搖頭,也沒有細究他的反常,她轉身回到辦公室。雲嬗跟進來,賀雪生忽然擡頭望着她,“雲嬗,那天我讓你幫我辦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雲嬗一愣,前兩天雪生小姐將她叫進辦公室,讓她去幫她配長期避孕藥,她這兩天悄悄去配了,她沒問,她就沒有拿給她。
“雪生小姐,醫生說過,不管是長期避孕藥還是緊急避孕藥,對身體都有副作用,如果可以,你讓沈總做做措施。”雲嬗雖然是女漢紙,但是說到這種私密之事,還是忍不住臉紅。
前幾天是賀雪生的安全期,這幾天安全期過了,她不想懷上孩子,多了牽絆。以沈存希在這方面的需求,她不想要孩子,就只能吃長期避孕藥。
賀雪生瞧她臉紅,故意道:“男人在這事上,一急起來,哪顧得上戴套,我吃藥保險一點。”
雲嬗尷尬得不知道該往哪裡看了,耳根子也紅透了。賀雪生問起避孕藥,她忽然想到什麼,左右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道:“雪生小姐,那個,我問你啊,進到一半,會不會懷孕?”
“什麼進到一半?”賀雪生被她問得雲裡霧裡的,一時沒反應過來。
雲嬗窘迫道:“就是那個啊……算了,當我什麼都沒說,我去拿藥給你。”說完,她落荒而逃。
賀雪生盯着她比兔子還跑得快的身影,忽然明白她說的什麼,她抿着脣笑起來,天哪,雲嬗這麼純情?難怪她這幾天都有點心不在焉,可是她這是有男朋友還是沒男朋友?
雲嬗遲遲沒拿藥進來,後來還是讓另一個秘書拿進來的。賀雪生按照說明,和着溫開水吞服了。收撿藥的時候,她忽然想起沈存希剛纔異樣的舉動,他這又是受了什麼刺激?
她搖了搖頭,沒怎麼放在心上。
下午賀雪生和雲嬗討論新品的風格時,雲嬗的手機震動起來,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也沒有避諱賀雪生,當着她的面接了。
賀雪生在新一季宣傳圖冊上勾勾劃劃,耳邊傳來雲嬗驚訝的聲音,“找到目擊者了?已經帶回警局了……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雲嬗掛了電話,她轉身就撞進賀雪生的目光裡,“雪生小姐,他們找到了殺害兇手的目擊者了,我要去警局一趟。”
“我和你一起去。”賀雪生放下鉛筆,合上宣傳圖冊,走過去拿起大衣。
雲嬗點了點頭,和賀雪生一起離開辦公室去警局。
她們到了警局,目擊者還在審訊室裡,警察正在例行詢問,甚至還有犯罪側寫師坐在旁邊,根據目擊者的所見畫出嫌疑人大致的輪廓。
雲嬗的師兄見她們到來,朝她們點了點頭,雲嬗問道:“進展得怎麼樣了?”
“目擊者稱,事發時,他和他情人正在事發地點後面的草叢裡野戰,聽到槍聲,兩人都嚇了一跳,目擊者匆匆忙忙提起褲子,偷偷看過去,看到一個身穿黑色皮夾克的男人將一把銀色的槍放回口袋裡,然後騎上賽摩急馳而去。”那位師兄道。
雲嬗蹙眉,“既然他親眼目睹兇案發生,爲什麼沒有第一時間來報案?”
“和他野戰的是小三,他擔心這件事曝露出來,他老婆不原諒他出去偷腥,就一直沒有報案。後來實在不安,又看到新聞,纔來報案。”
賀雪生站在大玻璃窗前,她知道里面是黑的,根本看不到外面。那位目擊者肥頭大耳,看起來像暴發戶,脖子上掛着一根很粗的金項鍊,看得出來,他不是狡猾的人,他所說的話很可信。
“他看到兇手的長相沒有?”雲嬗又問。
“他說離得太遠,沒看太清楚,不過側寫師在裡面,應該能根本他提供的線索,畫出嫌疑人大致的輪廓。”師兄站在鏡子前。
“他提供的消息可靠嗎?”
“看樣子,不像說謊。”
雲嬗點了點頭,不一會兒,側寫師出來了,他手裡拿着一個繪畫本,上面列舉了幾個目擊者提供的外貌特徵,還有一張側面簡畫。
看到雲嬗,他同樣是很熱絡的打招呼,看得出來,他們是同屆的校友,熱絡過後,雲嬗接過他手裡的繪畫本,賀雪生望過去,看到繪畫本上的側面簡畫,她如見鬼一般,臉上的血色盡數全失,整個人晃了晃。
雲嬗連忙伸手扶住她,瞧她臉色難看,她連忙問道:“雪生小姐,你沒事吧?”
賀雪生慌亂的移開視線,她撫着額頭,有意躲開這三個精明得堪比偵探的人,她說:“可能是低血壓,有點頭暈,我去外面透透氣,你出來叫我。”
“也好,那你不要離開警局,知道嗎?”
“嗯。”賀雪生擡起異常沉重的腳步離開走廊,心裡卻是崩潰的,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他已經死了,不可能還活着,不可能變成噬血無情的殺人狂魔。可是她在街上看到的那道身影是怎麼回事?還有跑車上那張熟悉的側臉。
賀雪生心裡一團亂麻,走出長廊,她整個人都有些恍惚,一不小心就撞到人,那人手裡的資料掉了一地,她回過神來,連忙蹲下去幫她撿,“對不起,我幫你撿。”
“沒關係,我自己來。”略帶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賀雪生擡起頭來,眼前的女人穿着一身制服,頭髮綰在腦後,露出一張姣好的臉,她怔怔地看着她,隱約有些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曾在哪裡見過。
那名女警見她盯着自己,她擡頭望向她,看清她的長相時,她手下一抖,剛撿起來的資料全部落回地上,她連忙低下頭去,迅速撿資料。
賀雪生狐疑地看着她,她看見自己會緊張,爲什麼?
幫她撿起資料,她把資料遞給她,女警向她道謝,正要離開時,卻被賀雪生叫住,“請問……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們沒見過。”女警失口否認,否認得太快,反倒讓人懷疑,她穩了穩心神,又道:“我朋友都說我是大衆臉,可能是這個原因,你纔會覺得我們見過。”
“是這樣嗎?”賀雪生疑惑地看着她,卻是越看越眼熟。
“是的,沈太,我先走了。”女警說完,疾步離去。
賀雪生站在原地,如遭雷擊。一句沈太,勾起了她某些記憶,七年前,新婚之夜,她被關進拘留所。當時韓美昕要見她,她答應了。期間有一個女警送了兩杯白開水進來,她口渴,沒有防備的喝了。
美昕離開後,她被押回拘留所裡,後來她腦子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最後倒在地鋪上睡了過去,等她再醒來時,發現自己雙手雙腳被綁,眼睛也被黑布蒙着,像是在車上,車子一路顛簸。
綁走她的人發現她醒了,又給她喂安眠藥,讓她繼續睡,等她徹底清醒過來時,她已經被關在了一間房間裡。
她一直想不通,那天發生了那麼多事,她不可能睡得着,現在回想起來,一定是那杯水有問題。而剛纔那個女警,肯定做了虧心事,看到她纔會那麼心虛。
她突然撥腿追過去,如果女警給她下安眠藥,那麼在警局裡,她一定有同夥。當年帶走她的那個局,設得那麼大,甚至爲了掩飾劫走她,還不惜製造一場毀天滅地的大爆炸,犧牲無辜,這不可能是一兩個人能夠完成的。
她要知道還有些什麼人牽扯在後面,爲什麼要這麼對她?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這些人如此費盡心機?
她剛追到走廊盡頭,就被雲嬗一把拽住,她被迫停下來,“雪生小姐,你在跑什麼?”
賀雪生用力去掰她的手,她現在沒時間向她解釋,她要追到那名女警再說。雲嬗發現她的異樣,連忙問道:“你是要追什麼人嗎?告訴我,我幫你追。”
賀雪生看着空蕩蕩的走廊,她心裡清楚,現在不能再追了,追過去就會打草驚蛇。當年的事她沒有證據,全憑猜測,那名女警來個死不認賬,她也拿她沒辦法。
她搖了搖頭,“沒有,你好了嗎?”
“嗯,已經好了,我們可以回去了。”雲嬗點了點頭,瞧她神情淡了下來,她狐疑地看了一眼另一側的走廊,那裡什麼都沒有,雪生小姐到底在追什麼?
賀雪生轉身離開,雲嬗跟在她身後,兩人走出警局,雲嬗去取車,她站在警局外面,看着警局上面那個代表正義的國徽,她目光十分複雜。
當年的事情,到底還有着什麼樣的真相?這個真相,又會將她推向何種境地?
身後傳來喇叭聲,賀雪生收回目光,轉身緩緩踱到車旁,拉開後座坐進去。車子駛離,警局二樓的局長辦公室裡,一個寬皮大臉的中年男人站在窗簾後,目送轎車駛離,他轉身看着站在寬大辦公桌後瑟瑟發抖的女警,一雙鼠目裡迸射出嚴厲的光芒。
“你說她還記得你?”
女警心裡惶恐,畢竟七年前那件事若被人端出來,她也絕不會有好果子吃,“看樣子,是記得我,只是不太確定,畢竟已經七年了。”
中年男人抿了抿脣,若是宋依諾還記得她,那就麻煩了,如果讓人懷疑到是警局裡的人做的手腳,他們遲早都會被拽出來,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
“你們說了什麼,你一字不漏的重複一次。”
女警將剛纔的對話重複了一遍,她話音剛落,一個名牌砸了過來,她躲避不及,額頭被砸中,額上流下血珠來,隨即傳來一股鈍痛。
她嚇得後退了幾步,就聽中年男人大罵道:“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蠢貨,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她叫賀雪生,你上趕着叫她沈太,不是存心讓她懷疑你?你在警局這麼多年,就連這點鎮定都沒學會?”
女警捂住額頭不敢吭聲,她這輩子做過最心虛的事,大抵就是這件事了,突然見到宋依諾,她怎麼可能不慌張?
中年男人瞪着她,看到她的手迅速被鮮血染紅,也是刺眼得很,他煩躁的揮了揮手,“出去吧,你暫時回去休假,過段時間,我把你調去縣城,你暫時不能再在賀雪生面前晃,以免引起她的懷疑。”
女警心中有委屈,知道她這是被下放了,她咬了咬脣,看了一眼已經轉身背對着她的中年男人,顫巍巍道:“局長,我還能再調回來嗎?”
“等這件事過去了,會再調你回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傳來,女警心定了定,捂着額上的傷轉身出去了。
辦公室裡很快只剩下中年男人一個人,他轉過身來,看着緊閉的辦公室門,眼裡掠過一抹殺機。忽然,他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起來,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聲音壓得極低,“不是說好了,我沒聯繫你前,你不能聯繫我。”
“我聽說那天的事有目擊者,你想辦法幹掉。”電話那端傳來一道冷漠得不近人情的聲音。
中年男人心裡一驚,“你還殺人?你知不知道最近桐城死了多少人?”
“最後一次,以後我不會再聯繫你。”男人的話無疑是中年男人心裡渴盼的一線生機,當年他幫他瞞天過海,設下重重圈套,就是爲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弄走宋依諾。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會那麼瘋狂,製造一場爆炸,將他徹底拖下水。
聽到他鬆口說是最後一次,他眼中的光剛亮起來,又熄滅了,“我如何信你?”
“我們同在一條船上。”男人的聲音冷是沒有一點溫度,簡簡單單的提醒了中年男人,他不信也得信,因爲船翻了,他也得沉下去。
“我知道了,希望你記住,這是最後一次!”說完,中年男人狠狠掐斷電話,用力擲向牆壁,手機應聲而碎,他雙手撐在辦公桌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這個瘋子!
……
一路上,賀雪生都在走神,雲嬗擡眸看向後視鏡,見她偏頭看着窗外,目光放空,她突然想起剛纔師兄開玩笑說的話。
“賀小姐的反應,是不是認識這個嫌疑犯?”
雲嬗收回目光,注視着前面的路況,她思及最近發生的事,被殺的人或多或少都與賀雪生有關係,她真的認識那個嫌疑犯嗎?否則爲什麼看到他的側寫,她的反應那麼大?
理智及時拽回,若不是正在開車,她真想敲自己的腦袋。賀雪生是她的當事人,她的職責是保護她,而不是懷疑她,就算她和那個嫌疑犯認識,也與她保護她沒有任何衝突。
“雪生小姐,快到下班時間了,我們是直接回公司,還是送你去沈氏?”賀雪生最近都住在沈存希家,所以她纔有此一問。
賀雪生回過神來,她說:“送我去醫院吧。”
“醫院?”雲嬗詫異地看着她。
“嗯,我想去看看赫醫生。”赫宇還沒有脫離危險,一直在重症監護室。因爲她,他才遭受了如此大罪,她至少應該去看看他。
雲嬗沒再多問,在前方路口右轉,向醫院開去。
醫院裡,賀雪生站在重症監護室外面,她旁邊站在主治醫生,她透過玻璃窗望着裡面渾身插滿管子的赫宇,心裡揪了起來,“醫生,他現在怎麼樣了?”
“還沒有脫離危險,生病特徵時強時弱,能不能撐過去,能不能醒過來,都要看有沒有奇蹟發生了。”主治醫生惋惜道,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是同行,只不過他是救死扶傷,而赫宇治的心理疾病。
賀雪生雙手緊緊攥在一起,眼裡滿是愧疚,過了一會兒,她說:“我可以進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我叫護士帶你去換無菌服。”主治醫生點了點頭,招手叫了護士過來。賀雪生將包遞給雲嬗,讓她在外面等她,然後跟着護士走了。
換了無菌服,賀雪生走進重症監護室,她站在牀邊,看着赫宇蒼白泛青的俊臉,失血過多,再加上傷及肺腑,醫生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
他原本是一個單純的心理醫生,卻因爲有了一個她這樣的病人,就招來了殺身之禍。她在牀邊坐下,看着他鼻子上方的氧氣罩,裡面凝結了許多小水珠。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赫宇時,她根本不讓他靠近她,一次又一次將他抓傷,他卻從不氣餒,一次又一次的靠近她。他的堅持不懈,才讓她恢復正常。
她在椅子上坐下,伸手握住他搭在牀邊的手,手上滿是針孔,手背水腫泛着青色,應該是輸液打針引起的。她啞聲道:“很疼吧?對不起,因爲我,讓你遭遇這些。”
赫宇雙眼緊閉,沒有一點反應,重症監護室裡,除了心臟監控儀發出嘀嘀的聲音,安靜得連呼吸都清晰可聞。
“赫醫生,你在我身上發現了什麼?你醒來,告訴我好嗎?”
從重症監護室出去,賀雪生意外地看着倚在牆壁上的男人,雲嬗則站得離他遠遠的,她詫異的挑了挑眉,“哥哥,你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來醫院了,好幾天沒看到你,就過來看看你。”除了他們各自出差,他還從來沒有這麼長時間沒看到她,“他…對你好嗎?瞧着你的氣色比之前要好很多了。”
“哥哥又拿我開玩笑。”賀雪生羞赧地垂下眸。
賀東辰伸手攬着她的肩膀,“走吧,帶你去吃飯。”
賀雪生腳步頓了頓,看向重症監護室的方向,眼帶憂色,“哥哥,赫醫生會醒過來嗎?”
“會!”賀東辰斬釘截鐵道。
賀雪生心裡也像有了信念一般,她重重的點了點頭,“我也相信他會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
賀東辰沒說什麼,攬着她朝醫院大門走去。走出醫院,三人來到停車場,雲嬗把包遞給賀雪生,道:“雪生小姐,既然大少爺和你一起,我就先回公司了。”
賀東辰掃了她一眼,瞧她避嫌的模樣,恨得牙根癢癢,“你是雪生的貼身保鏢,誰允許你擅離職守的?”
雲嬗被訓斥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她鬱悶極了,反正他現在是變着法兒的折磨她,“我知道了。”
賀雪生瞧雲嬗臉色難看,她皺眉道:“哥哥,有保鏢跟着一起,沒事的。”
“保鏢只負責跟着你,不會近身保護,要是你出了什麼事,我找誰問責去?”賀東辰完全是借題發揮,就是不想讓雲嬗好過。
“我跟你在一起,不會有事。”賀雪生鬱悶道。
“越是親近的人,就越要提防,雲嬗,你讀軍校的時候,你們教官沒教你?除了你和被你保護的人,所有人都不可信,所有人都是敵人,隨時會危害你的保護對象!”賀東辰擲地有聲道。
賀雪生看了雲嬗一眼,她差點忘記了,賀東辰曾是特種兵,對自身的要求很高,更何況是對雲嬗。而且她已經不止一次,聽見他訓斥雲嬗了。
雲嬗一開始還不服氣,覺得他是因爲昨晚的事在借題發揮,這會兒卻被訓得心服口服,“是,大少爺,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