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目光凌厲,聲音緊繃道:“他說了些什麼?”
“赫宇的導師告訴我,赫宇打電話給他,諮詢了關於記憶黑洞的問題,我聽說,在這之前,你太太曾去找過他,他一定是發現了什麼,纔會被人殺人滅口。”影子道。
沈存希蹙緊眉頭,渾身散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勢,他說:“什麼是記憶黑洞?”
“所謂記憶黑洞,就是把一部分發生過的事情,被人強行替換成另一種記憶,這比強行催眠與在海馬體內植入記憶芯片還要恐怖,因爲被替換記憶的人,會覺得這部分記憶是真的,一旦這部分記憶變成假的,她的整個精神世界都會動搖,從而對這個世界產生懷疑,甚至是精神世界崩潰,徹底陷入黑暗中。”影子的聲音顯得格外凝重。
沈存希一手握着手機,一手叉在腰上,他看着落地窗外新冒起來的嫩草芽,他問道:“什麼叫徹底陷入黑暗中?”
“對她本人來說,就是精神世界處於混亂狀態,對我們來說,就是精神病變,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恢復正常。”影子說完,敏銳地感覺到電話那端的人呼吸沉重起來。
沈存希緊緊攥着手機,手機的棱角硌得他的掌心生疼,他轉身望着二樓緩步臺處,眸底的晦暗鋪天蓋地,他怎麼接受得了,依諾會變成這個樣子?
“沈老四,你還在嗎?”影子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他輕聲問道。
沈存希閉上眼睛,心如刀割,那兩年,依諾到底遭遇了什麼,怎麼會有記憶黑洞?可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不能讓她變成瘋子,“我知道了,你馬上回來。”
“那你太太的病……”影子還沒有問完,那端已經傳來電話被掛斷的忙音,他拿下手機,看着黑沉下去的屏幕,轉身往那位導師的辦公室走去。
沈存希緊攥着手機,手擡了又擡,心底的恐懼與絕望,彷彿要將他吞噬一般,最終,他無力的垂下手臂,眼裡掠過仇恨的光芒,如果這一切是連默乾的,他一定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與沈家有仇,爲什麼不衝着他來?爲什麼要對無辜的依諾下手?
沈晏白待在客廳裡,瞧見沈存希陰沉的臉色,他縮了縮脖子,將自己匿於無形,以免遭了池魚之殃。這一早上的,花生不對勁,爸爸也不對勁,太奇怪了。
吃過早飯,賀雪生還沒有下樓,沈存希回到主臥室,她將自己蜷縮在被子裡,看似已經睡着。他站在牀邊,想起她剛纔的質問,一時心裡覺得悲哀,依諾,你只是生病了,所以習慣性的懷疑我嗎?
如果不是,我們之間的愛情,又該如何維繫下去?
十二年的執着,難道你還不懂,我對你是怎樣的?我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去傷害你,你明白嗎?
良久,他收回目光,轉身往門外走去,輕輕合上門,大步離開。
高級私人醫院裡,沈存希一身黑色西裝,神情十分冷漠。他長相俊美,氣場強大,所經之處,小護士們都臉紅地看着他,眼中有驚豔與愛慕。
他走到一間病房外面,也不敲門,直接推門而入。
沈老爺子在醫院裡養病,他的病本來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想回到那座冷冰冰的宅子裡去,那個家裡,已經沒有人會真心對他,他們的存在,都是爲了爭股份的。
想想也覺得悲涼,他一世英明,老來卻落得無可依的下場,真是諷刺!
沈存希推門進去時,他正靠在牀頭假寐,聽到腳步聲,他倏地睜開眼睛,看到沈存希時,他蒼目裡掠過一抹喜悅,他連忙坐起來,又覺得自己表現得太明顯,又刻意裝作冷淡的樣子,看起來十分滑稽。
沈存希緩步走到牀邊,居高臨下地看着牀上的老人,已近七旬,他頭髮全白了,滿是褶皺的臉上盡顯老態,他眯了眯眸,道:“您身體怎麼樣?”
“死不了。”沈老爺子明明是歡喜他來看他的,但是聽到他這個語氣,心裡就來氣。隨即看到他兩手空空,他心裡更是不舒服,“誰教你的,來看病人兩手空空?”
沈存希的目光在病房裡轉了一圈,雖然沈老爺子離開商場多年,但是他生病住院了,還是有不少的人送來禮物慰問,病房裡堆了滿滿一堆,他薄脣微勾,嘲諷道:“您這裡不缺。”
沈老爺子氣呼呼地瞪着他,他不來,他不高興,他來了,他還是不高興,“那你還來幹什麼,給我添堵的?”
沈存希伸腳勾了椅子過來,在椅子上坐下,他道:“我來是有件事要向您確認,那年別墅失火,您說我是縱火犯是嗎?”
沈老爺子皺眉,沒想到沈存希來看他,是爲了質問當年別墅失火的真相,他目光冰冷,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你爲什麼還要再提起?”
“這件事從來就沒有過去,母親被連老爺子囚禁了將近十五年,連老爺子到死也未能再見母親最後一面,連默將這筆賬算在了我的頭上,連沈兩家,因爲這件事誓不兩立,而您,說我是縱火真兇,真是好笑!”沈存希眸裡有着綿延不絕的諷刺,他這番鬼話能唬住依諾,不代表也能唬住他!
“老四,如果那場火不是你放的,我爲什麼要將你趕出沈家,讓你去國外避難?”沈老爺子神情從容,說出來的話卻相當於已經承認了沈存希是縱火犯。
“您以爲我傻嗎?發生火宅那年,我已經15歲,不是5歲,我清清楚楚記得,有人放了火從窗戶逃了。你以爲把這件事栽髒到我頭上,就能逼我和依諾分手麼?那您大錯特錯了。”沈存希失了冷靜,只要事關宋依諾,他就做不到冷靜。
尤其設計這一切的,還有他的父親,他就這麼見不得他幸福,是要讓他爲弄丟小六贖一輩子的罪麼?
“那是因爲你放了火後害怕,選擇性忘記了這一段,要不然你以爲這麼多年來,爲什麼我不讓人調查真兇?那都是因爲你!”沈老爺子坐起來瞪着他。
沈存希擱在膝蓋上的大手緊握成拳,他冷冷道:“您以爲這樣,我就會相信?選擇性忘記?您老可以再想一個荒謬的藉口。”
沈老爺子全身無力的靠在枕頭上,他笑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但是我也不需要你相信,只要有人相信就可以了。”
沈存希瞳孔微縮,他自然清楚沈老爺子說的有人指的是誰。依諾現在疑心病重,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她懷疑他。他眉峰擰成了一個結,冷冷地瞪着他,“您到底要做什麼,是不是不毀了我,您就不甘心?”
“老四,天下女人那麼多,爲什麼就偏偏是宋依諾,她不配。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沈老爺子語重心長道。
沈存希霍然站起來,椅子倒在地上,發出“砰”一聲巨響,他惡狠狠地盯着沈老爺子,勃然大怒道:“我的事情不要您管,我之所以容忍您至今,是因爲我還把您當成我的父親,如果您一定要逼我,休怪我不念及父子情分。”
說完,他轉身大步離開。
沈老爺子看着他的背影,聲音冷沉,“老四,我已經一腳伸進棺材裡了,我沒有什麼不敢做的。如果讓宋依諾再進沈家的大門,我死都不會瞑目!”
沈存希背影一僵,垂在身側的手捏得拳頭咯咯直響,他發現他竟拿這瘋老頭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語氣沉沉道:“從今天開始,我會派人來照顧您,直到您入土爲止,您不要想見任何人。”
這也是變相將沈老爺子軟禁起來了,不讓接觸外界的人,是不給他任何破壞他和依諾的機會。
沈老爺子身體一震,瞪着沈存希的背影,怒道:“沈存希,你敢軟禁我?你還知不知道我是你老子?”
沈存希轉過身去,目光漠冷地盯着他,“您從來沒把我當成您的兒子,我也不再有您這樣的父親,希望您在最後的日子裡消停些,好好頤養天年。”
沈老爺子忽然大笑起來,笑得老淚縱橫,他邊笑邊道:“果然是我沈煬的兒子,論心狠手辣,一點也不比我遜色。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老四,你好自爲之。”
沈存希咬緊牙根,若這個人不是他老子,他有一萬種方式讓他生不如死。他沒有再與他廢話,砰一聲摔上門,大步離去。
腳步聲漸行漸遠,沈老爺子笑聲漸次低了下去,最後只剩一聲淒涼的嘆息,老四,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是不想看到你毀在那個女人手裡,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
沈存希走出醫院,沈老爺子說的話他一個字都不相信,他可以欺騙單純的依諾,卻無法欺騙他這個當事人。
可是正如老爺子所說,這件事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相信這是真的,並且還會爲此將他設想成一個十惡不赦之徒。
依諾,在你心裡,我是這樣的難以信任吧,所以你毫不猶豫的相信了,我是縱火犯,我爲了搞得自己家破人亡,要了你這個“侄媳婦”,我爲了掩蓋真相,設計爆炸讓你去死。
這樣有悖常理,不合邏輯的指控,你就輕易的相信了。
爲什麼,你就不肯相信,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
沈存希心裡悲涼,就像一個窮途末路的人,只感到了無盡的絕望。爲什麼愛一個人會這樣累?累得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可是放棄,卻是這樣的難。
沈存希站在座駕旁,對等候在那裡的嚴城道:“嚴城,派人去守着老爺子,沒我的允許,除了醫生,不許任何人探望他。”
嚴城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望着他,“沈總,包括五少與六小姐嗎?”
“任何人!”從此刻起,沈存希不信任任何人,他的愛情已經讓他草木皆兵,每一個接近沈老爺子的人,最終都有可能幫他傳遞消息出去,他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是!”嚴城瞧着他滿布陰戾的神色,不敢問爲什麼,因爲就算他問了,沈存希也未必回答他。他拉開後座車門,沈存希坐進去,疲憊地閉上眼睛。
老王開車,將車駛出醫院。
……
賀雪生睡了一覺醒來,頭沒有之前疼了,她擁着被子坐起來,四周散發出熟悉的陽剛氣息,那是獨屬於那個男人的氣息,會讓人覺得安心。
可是此刻,她卻感覺不到安心,只是覺得煩躁。
昨晚的演出,像是打開了她腦子裡的“封印”,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混亂起來。往事一幕幕在腦海裡走馬燈似的播放,每一件事似乎都帶着別有用意。
她不知道什麼該相信,什麼不該相信。
她掀開被子下牀,洗漱完,她換了外出服下樓。
沈晏白正在客廳裡玩玩具,蘭姨坐在旁邊陪他,看起來十分溫馨和睦。賀雪生緩緩步下樓,蘭姨聽到腳步聲,擡頭望見賀雪生下樓來,她連忙站起來,道:“太太,你醒了,我去做飯。”
這會兒已經快十二點了,蘭姨說完,就快步走進廚房。
沈晏白擡頭看見賀雪生,想起她今天早上將他推下牀的事,餘怒未消,他哼了一聲,“惡毒的後媽,等你和爸爸結婚了,你肯定會給我吃毒蘋果。”
如果是以前,賀雪生肯定會被他逗笑,可是今天她沒有心情笑,她走到沙發旁坐下,盯着沈晏白的小臉若有所思。
沈晏白從來沒有被賀雪生這樣盯着看過,他心裡一陣發毛,不悅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帥哥啊。”
賀雪生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彷彿要在他臉上盯出兩個洞來,沈晏白被她嚇得不輕,他裝作玩玩具,可是那兩束視線就是一直黏着他,他忍不住往旁邊走去,結果她的目光如影隨形。
沈晏白索性丟了玩具,轉頭瞪着她,氣急敗壞道:“你爲什麼這樣盯着我看,有什麼好看的?”
賀雪生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看見沈晏白,她就想起那句話“沈晏白是沈存希背叛你的證據”。沈晏白與沈存希長得很像,都有一雙鳳眼,如果沈晏白是沈存希的兒子,那麼沈存希必定是背叛了她。
沈晏白今年六歲,算時間的話,正是她出事之前。
這樣一來,沈存希利用她拋棄她的事實都成立了。
沈晏白不知道賀雪生在想什麼,他只知道他被她看得頭皮發麻,他突然撲過來,撞進她懷裡,氣憤道:“不準看了,不準看了,你再這樣看着我,我就被你嚇死了。”
賀雪生回過神來,伸手抓住沈晏白的手腕,孩子力氣再大,也不能和成人相抗衡。他掙不開她的鉗制,莫名覺得委屈,眼睛一眨,眼淚就滾落下來。
賀雪生慌了神,不管沈晏白是誰的孩子,他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她連忙擡手去幫他擦眼淚,沈晏白伸手拍開她的手,怒氣衝衝道:“我不要你管。”
他的力氣很大,一巴掌拍下來,她的手背立即浮現幾條紅印子,她無奈地看着他,“我就看看你,至於哭成這樣嗎?小鼻涕蟲。”
沈晏白不承認自己是鼻涕蟲,他擡手擦了擦眼睛,十分狼狽,他道:“你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嚇人,跟要吃了我似的,嗚嗚嗚。”
他越說越委屈,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加上早上被她莫名其妙的推下牀的悲憤,他哭得聲嘶力竭。
賀雪生耳邊嗡嗡作響,從來不知道沈晏白的爆發力這麼強,她到底心軟,哪怕懷疑沈晏白是沈存希與別人生的兒子,此刻也無法對他置之不理。
她伸手抱住他,輕輕拍着他的背,“小白,乖,不哭了,我向你道歉,以後再也不嚇你了。”
哄了許久,沈晏白才停下哭聲,他紅着眼眶望着她,賀雪生被他瞧得十分揪心,此刻就算他讓她跪下求饒,她都會毫不猶豫的做了,只要他別哭了。
“你說話算話?”沈晏白問道。
賀雪生連忙點頭,“說話算話。”
“那你以後再也不能這樣嚇我了。”
“好,我不嚇你了。”
“你不知道人家有多膽小,差點被你嚇死了。”沈晏白是真的嚇壞了,總覺得今天的花生怪怪的,不像以前那樣,看着他的目光帶着說不出來的狠意,讓他害怕。
賀雪生莞爾,抽了紙巾給他擦眼淚,沈晏白性格敏感,其實很會察言觀色,有時候想想,他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大抵也缺乏安全感。
蘭姨站在廚房門口,看着客廳裡一大一小說話,她轉身走回廚房,繼續炒菜。
吃完午飯,賀雪生拿起包準備出來,沈晏白連忙背上大書包,也要跟着她去上班。賀雪生最近有很多事情要做,不想帶上沈晏白,結果小傢伙知道她不肯帶他,就一直耍賴,賴到她帶他出門爲止。
賀雪生無奈,有時候很難拒絕他的要求。沈晏白似乎也看出她心軟,他一溜煙的跑出別墅,拉開車門坐進去。
賀雪生只好跟上去,她坐進車裡,司機開車駛離依苑。車子行駛了一段路,賀雪生髮現了一件事,保鏢的車輛增加了,不僅前面多了一輛車,後面也從一輛車變成兩輛。
她的出行被嚴密的保護起來了,可對她來說,也算是變相的監視起來了。
她拿出手機,撥通雲嬗的電話號碼,“雲嬗,怎麼回事?保鏢數量什麼時候增加的?”
“昨晚沈總與大少爺達成一致的決定,從今天開始,不管你去哪裡,必須有保鏢隨行,而且保鏢從之前的四個,變成了12個,以備不時之需。”雲嬗道,昨晚的事,把沈存希與賀東辰嚇得夠嗆,在除掉連默前,恐怕保鏢的數量都會只增不減。
賀雪生看着後視鏡裡的兩輛奧迪車,她發現,司機不會輕易變道,一直在這條道跑,速度也保持一致,不會讓別的車輛插進來,她咬了咬牙,道:“這太誇張了,雲嬗,把人撤走,我不需要,我又不是國家領導,沒這麼大的陣勢。”
“雪生小姐,這是沈總與大少爺一致的決定,我沒辦法撤走,若你有意見,可以向沈總和大少爺反映。”雲嬗心裡清楚,被這麼多人保護着,總是束手束腳的。
以前一輛車跟着,她都適應了很久,更何況現在增至三輛車,幾乎是全方位保護。
賀雪生氣呼呼的掛了電話,臉色難看到極點,她原本要給沈存希打電話,但是想起早上才吵了架,他們現在已經處於冷戰狀態,她將撥出去的電話掛斷,吩咐司機,道:“去賀氏集團。”
四輛車開進賀氏集團,這陣仗讓前臺心裡一驚,以爲來了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她連忙站起來,緊張的等待迎接大人物的到來。
司機快步下車,繞到後座來拉開車門,賀雪生從車裡下來,她今天穿了一雙駝色的.裸.靴,一條黑色及膝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的中長風衣,知性迷人。
她步下車,沈晏白跟着一咕嚕的跳下車來,他仰頭看着公司門口兩頭氣派十足的大石獅,他眨了眨眼睛,問道:“花生,這裡是哪裡?”
“是我哥哥的公司,小白,你跟着我,別到處亂跑,以免走丟了。”賀雪生柔聲叮囑道。
沈晏白一個勁的點頭,“你在車裡說了好多遍了,我知道了。”
兩人走進公司大門,身後還跟着四名身穿黑色西裝,耳戴耳機的保鏢,兩名男保鏢兩名女保鏢,神色冷酷,令人退避三舍。賀雪生心裡很不自在,以前保鏢也只跟着她到公司樓下,不會跟着她進公司。
現在幾乎是她去趟洗手間,他們都會先進洗手間裡檢查一遍,將閒雜人等清理走,然後守在門口,真是要瘋了。
前臺認識賀雪生,她連忙向賀雪生問好,目光落在她身側的小男孩身上,她道:“賀小姐,這孩子和您長得真像,他是您的孩子嗎?”
前臺問完,纔想起賀雪生至今未婚,她連忙彌補,道:“對不起賀小姐,我一時口誤,不過這孩子真和您長得像。”
沈晏白心裡挺高興的,給了前臺一個得瑟的眼神,“算你有眼色。”
賀雪生無語望天,也沒有責備前臺,徑直往電梯間走去。
乘電梯上樓,來到頂層總裁辦公室,秘書早已經等候在此,請她去辦公室裡等。她走進辦公室,女保鏢跟進去,男保鏢則站在門外守着。
賀東辰正坐在辦公桌後看文件,看見賀雪生和沈晏白走進來,他合上文件,站起來朝她走去,“吃過午飯沒有?”
“吃過了。”賀雪生興致不高,被人跟了一路,心情不好到極點,“哥哥,能不能把增加的保鏢撤走,他們這樣跟着我,很不自在。”
賀東辰揮了揮手,讓兩名女保鏢先出去,他拉着她的手到沙發旁坐下,目光掃過沈晏白,沈晏白有點懼怕這個看起來面冷的男人,規規矩矩的喊了聲“叔叔”。
賀東辰脣邊扯出一抹笑來,他收回目光,凝着賀雪生,他道:“雪生,不是我不肯答應,昨晚的事讓我和沈存希都心有餘悸,你就坐在我們旁邊,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了,你不知道我們嚇得有多慘,這種事情,發生一次就可以,再來一次,我們的心臟都負荷不了。”
“哥哥,我不喜歡那麼多人,而且你怎麼相信,這些人裡就是忠心耿耿的對我?”賀雪生不是要懷疑他們的忠心,而是不想讓這麼多人跟着自己,一點自由也沒有。
賀東辰皺眉,不悅道:“他們是我親自挑選的,如果他們都不可靠,那你暫時就留在依苑或者賀宅,把手裡的事情交給別人去做,直到這件事解決之後。”
“哥哥!”賀雪生不滿的跺腳,她是要撤走保鏢,不是要連出去工作的機會都被剝奪。“我知道你們是爲我好,但是我不需要。”
“需不需要不是你說了算,有他們跟着你,我們至少還要放心些。雪生,現在的情形已不同之前,讓哥哥安心,暫時先委屈一下自己?”賀東辰聲音放柔,好聲好氣道。
賀雪生抿着脣,她道:“昨晚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什麼你們會變得這樣緊張?”
“從有人拿歌劇的明信片給你,這就是一個圈套,對方知道我們會好奇,一定會去觀看演出,於是在我們派人去訂票時,就盯上我們,昨晚我對過座位號,我們訂的票不是那一排,他們刻意將我們安排在那一排,目標就是你。”沈存希帶賀雪生離開後,他和雲嬗在劇院裡善後,將每一處重新堪察了一遍。
“既然目標是我,爲什麼他們花了這麼大的力氣籌劃這一切,卻沒有帶我走?”賀雪生狐疑道。
“一開始我也想不通,他們既然已經得逞了,在你失蹤的那十幾分鍾裡,他們完全可以將你悄無聲息的帶走。他們不帶走你,如果不是時機未到,就是他們要做的事已經得逞。”賀東辰神色凝重道。
如果是前者,他們不會花這樣大的力氣故弄玄虛,那麼一定是後者,他們要做的事已經得逞,可是他們要做的是什麼事?
“哥哥,你把我說糊塗了。”賀雪生皺眉道。
賀東辰定定地注視着她,“雪生,他們的目標不是帶走你,但是他們要做的事,也絕對與你有關。你今天有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賀雪生一怔,想起早上頭疼欲裂,想起有人在耳邊一直說話,那些話深植入她的記憶裡,讓她倍受煎熬,她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哪裡不舒服。”
賀東辰看見她眼底一閃而逝的慌亂,他眯緊黑眸,“雪生,我是你哥哥,是你的親人,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希望你不要瞞着我,你明白嗎?”
“哥哥,你是相信我,還是相信沈……”賀雪生問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沈晏白還在這裡,雖然他年紀小,未必聽得懂她在說什麼,但是她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把名字換成了“他”。
賀東辰明白她要問什麼,他說:“你是我妹妹,我當然更相信你。”
“我知道了。”賀雪生鬆了口氣,她起身走向沈晏白,哄他出去玩會兒,沈晏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賀東辰,這纔不情不願地往門外走去。
辦公室裡只剩下他們兄妹倆,賀雪生走回沙發坐下,她道:“昨晚的歌劇,其實是影射沈宅當年發生的事,二十多年前,沈宅走火,縱火的人是沈存希。”
Wшw ●ttkan ●c o 賀東辰眉尖一蹙,他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這部歌劇的用意在此,它是用來離間雪生與沈存希的感情。他靜靜地望着賀雪生,“雪生,你是不是認爲那個孤女說的就是你,你覺得沈存希從頭到尾都在利用你?”
“我不知道,我很矛盾。”賀雪生確實迷茫了,她和沈存希似乎已經走進了死衚衕裡。
“雪生,在沈存希與你相識時,沈宅失火的事已經過去15年,在法律上,已經失去訴訟的時限,就算你知道內情,這也不可能成爲沈存希對付你的理由。再者,沈存希對你的感情如何,你心裡應該清楚,七年前,你出事後,他也病倒,如果不是愛到極致,他不會因爲失去你而大病一場。”賀東辰道。
“哥哥,你親眼看見他生病了嗎?”
“這倒沒有,只是聽人說過。”賀東辰搖了搖頭,那個時候他對沈存希痛恨至極,哪會去關心他?
“所以,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生病,也許這就是他的高明之處,他派人把我囚禁起來,卻對外界裝出一副癡情的模樣。”賀雪生道。
“雪生!”賀東辰看着她的目光,像是看着一個瘋子,“爲什麼你寧肯懷疑他對你是虛情假意,也不肯相信他對你是真心的?好,就算他要殺人滅口,那個時候你對他毫不設防,他可以帶你出國,可以給你下*,讓你悄無聲息的死去,他爲什麼要設計一場爆炸,還派人把你囚禁起來?這樣愚蠢的事情,他那麼精明的人,爲什麼還要費盡周折去做,不僅勞師動衆,還有可能暴露自己。”
賀雪生知道賀東辰說的有理,她的說法不合邏輯,“我不知道,也許他變態。”
“雪生,沈存希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比我更加了解,昨晚你突然消失了,我只看到了他對你的擔憂與着急,這樣一個人,我不相信他會做出囚禁你的事。”賀東辰擔憂地看着她,他漸漸明白了,他們把她帶走,在她身上做了什麼。
她比之前更加不相信沈存希,也許這正是對方想要達到的目的。
思及此,他只覺得無力,他似乎看見了,她的疑心病,正一點一點將她的感情越推越遠,遠到再也無法找回。
“雪生啊,也許你真的病了,哥哥能說的,已經都說了,有時候不要用眼睛去看事情,不要用腦袋去想事情,而是用心去體會,體會沈存希爲你所做的一切。”賀東辰悲憫道,五年前,他把雪生帶回來,卻只帶回了軀殼,沒有帶回靈魂來。
他以爲時間會是最好的良藥,可現在才發現,時間也會是最好的毒藥。
賀雪生幾乎從來沒有在他眼睛裡看到這樣的神情,也從來沒有聽他用這樣的語氣說過話,她咬緊下脣,她低聲問道:“哥哥,我是不是讓你失望了?”
賀東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雪生,如果你感到迷茫,就聽從心的指引,它不會騙你。”
賀雪生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離開賀氏集團,她一直在想,她身邊的人似乎對沈存希都讚不絕口,他們都在替他說話,如果他真的是一個很渣的人,他不可能有這麼多的莫逆之交,更不會得到這麼多人的讚賞。
真的是她錯了嗎?是她把沈存希想得太壞,甚至連這些壞,都沒有一點邏輯可言。
她看着窗外不斷倒退的街景,玻璃窗上倒映着她的容顏,她伸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龐,這個人爲什麼這麼陌生,陌生得她都不認識了。
你是賀雪生,還是宋依諾?
“花生,花生,你去歡樂谷玩過嗎?我從來沒去過耶。”沈晏白的聲音飄進耳朵裡,賀雪生回過神來,看着眼前這張熟悉的小臉,只需要一份DNA鑑定,就可以確定沈晏白是不是沈存希的孩子,爲什麼這樣簡單的決定,她卻不敢去做?
沈存希,我到底該如何相信你呢?就算你沒有縱火,就算你沒有設計我,如果沈晏白是你的兒子,你背叛我總歸是事實。可我,究竟在猶豫什麼呢?
賀雪生怔怔地盯着沈晏白,她想,哥哥說得對,她一定病得不輕了。
沈晏白見賀雪生又用那種讓他心裡發毛的目光盯着他,他用力拍了她的手背一下,怒道:“說好的不準再這樣看着我,你說話不算數。”
賀雪生回過神來,看見他氣鼓鼓的模樣,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臉頰,道:“改天吧,到時叫上你爸爸一起去。”
“好啊,那你別忘記了。”沈晏白提醒她,上次他們帶他去海洋館,他玩得很開心,很喜歡一家三口出去玩。
“嗯。”賀雪生點了點頭,到底不捨得讓他失望,看他喜滋滋的模樣,她耳邊又響起那句話,沈晏白是沈存希背叛你的證據。
她雙手緊握成拳,拼命想把這個聲音從腦海裡趕出去,它卻像頑疾一樣,揮之不去。
她捧着腦袋,太陽穴脹痛得厲害,冷汗撲簌簌滑落下來,她低聲道:“別再說了,走開,別再說了。”
沈晏白髮現她的不對勁,他湊過來問道:“花生,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是不是頭疼?”
賀雪生聽不到他的聲音,她的整個神智都被那道聲音主宰,她想,她不是一點都不相信沈存希,否則她爲什麼不肯去做DNA鑑定?她寧願受煎熬,寧願讓自己胡思亂想,也不給自己一個解脫的機會。
因爲不管她如何懷疑沈存希,她心裡也沒有停止過一秒愛他。她不敢去證實,因爲那個答案正如她心中所想,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
如果不能接受,她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明明是不相信他的,爲什麼在這件事如此左右爲難?
司機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他連忙在對講機裡和前面的車輛打了聲招呼,車子停靠在路邊,司機轉過頭來看着她,問道:“沈太,你怎麼樣了?需不需要我送你去醫院?”
賀雪生氣喘吁吁地靠在椅背上,她疼出了一身的汗,她虛弱的閉上眼睛,臉頰如死灰一般的蒼白,“我沒事,你開車吧。”
沈晏白望着她,“花生,你要是不舒服,我給爸爸打電話,讓爸爸送你去醫院好不好?”
“我真的沒事,小白,嚇到你了。”賀雪生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他的頭髮長長了,不像之前那樣扎手。從一開始,這個孩子就十分親近自己,她發現,就算他是沈存希的私生子,她也討厭不起來。
“哦,那你要不舒服,就和我說,不要自己硬撐着,知道嗎?”沈晏白不放心的叮嚀。
賀雪生點了點頭,心裡不是不感動的,這孩子,真是讓她無法討厭啊。司機將車重新駛上路,賀雪生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車子駛入佰匯廣場的地下停車場,賀雪生與沈晏白下車,身後依然跟着那四名保鏢。賀雪生看見他們,頭又疼了。
她去賀氏集團,是要讓哥哥撤走保鏢,結果最後什麼都沒談成,他們依然跟着她。而這樣被人盯着的日子,不知道還要過多久。
連默……
她恍惚想起來,在劇院爆炸聲響起時,她的座椅忽然往後翻倒,她嚇得失了聲,整個人往下墜,然後跌進一副堅硬的懷抱裡。
暈過去前,她分明看到一個戴着面具的男人,然後接下來,她聞到一股乙醚的味道,整個人陷入黑暗中。
“賀小姐?”保鏢看見賀雪生一腳跨入電梯,一腳還在電梯外,突然就愣住了,所以出聲提醒。
賀雪生回過神來,也發現自己正卡在電梯中央,她連忙走進去,站在電梯裡,一臉的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