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存希看到宋依諾忽然朝他撲過來,心裡還在歡喜她怎麼突然間這麼熱情。隨即他就感覺不對,她的神情不對勁,那是驚恐到極致,乃至整張俏臉都有點微微的扭曲。
他順着她的視線擡頭望去,牆磚如雪花般墜落,速度極快,轉眼即至。
他臉色大變,一股巨大的衝力,將他推出去。眼看着鋒銳的牆磚就要砸在那纖弱的身體上,千鈞一髮之際,他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的腰身,將她用力一轉,嚴絲合縫的護在自己的羽翼下,牆磚砸在他背上,他痛得悶哼一聲,抱着她就地滾了幾個圈,才停下來。
那端牆磚陸續砸落下來,工架上站着的工人看着下面一連串的變化,嚇得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失聲驚呼:“快來人,出事了,有人被砸傷了。”
嚴城從臨時搭建的工棚裡衝出來,看見沈存希和宋依諾躺在地上,呼吸都要停止了,他拔腿就往那邊奔去。
宋依諾牢牢地閉着眼睛,右邊手臂上一股麻痛襲來,瞬間疼得沒了知覺。耳邊傳來“啪啪”的巨響以及一聲輕微的悶哼,她連忙睜開眼睛,一陣天眩地轉,她被人牢牢地護在懷裡,在地上滾了幾圈。
停下來時,她趴在一副溫暖的胸膛上,她連忙睜開眼睛,映入眼瞼的是一張慘白的俊顏,他咬合着牙關,雙目緊閉,額上冷汗密佈。她連忙從他身上翻下來,顫抖地握住他的大掌,“沈存希,沈存希,你怎麼樣了?你不要死啊,你死了我怎麼辦?”
宋依諾說這話絕對沒有詛咒他的意思,她本來是想推開他的,結果他卻爲了保護她而出事,這讓她良心怎麼過意得去?
嚴城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見沈存希臉色蒼白的躺在地上,他連忙拿手機撥打120,打完120,他才蹲下來,輕聲喊道:“沈總,沈總,你聽得見我說話嗎?”
工人們聽說工地上砸傷了人,都跑了過來,將沈存希團團圍住,沈存希這輩子從來沒有英雄救美救得這麼狼狽過,透過微掀的眼瞼看到那麼多人將他團團圍住,再加上掌中柔若無骨的小手,以及她那句“你死了我怎麼辦”,他決定裝暈到底,省得丟人!
120救護車很快到了,沈存希被人擡上了救護車,他後背上的白襯衣被鮮血染紅,顯得觸目驚心。醫生對他們說:“允許一位家屬跟車,誰跟?”
嚴城要留下來封鎖消息,沈存希受傷,還是在自家工地受傷,這消息傳出去,股市會受到很大的衝擊,他對宋依諾道:“宋小姐,沈總就交給你了。”
宋依諾愣愣地,隨即明白了什麼,她點了點頭,“嚴秘書,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守着他等你來。”
120救護車呼嘯着離去了,嚴城神情嚴肅,立即着手調查這起事故的原因,然後嚴令工人們禁止談論今天的事。
救護車裡,沈存希背部被牆磚砸傷,他趴在簡易擔架牀上,硌得渾身的骨頭都在叫囂。醫生拿剪刀剪掉他後背上的襯衣,輕輕揭開一角,襯衣下,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血液凝固的速度很快,布料粘在了傷口上,醫生一扯,沈存希疼得額上青筋直跳,他悶哼一聲,幽幽“醒轉”。
宋依諾坐在旁邊,聽到他的悶哼聲,再看他後背上的傷,她眼眶溼熱,連忙道:“醫生,醫生,你輕點兒,你弄疼他了。”
醫生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美女,你沒看見他傷得這麼重,不把布料弄下來,傷口感染是要出人命的。”
宋依諾被他搶白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沈存希伸手過去,柔聲安撫:“我沒事,不要打擾醫生處理傷口。”
宋依諾連忙握住他的手,心裡愧疚不安,“對不起,沈存希,對不起,要不是因爲我……”
一根手指貼在她脣邊,堵住她未出口的自責,沈存希衝她微笑,溫柔道:“不要緊,只要你沒受傷就好。”
宋依諾潸然淚下,他爲什麼要對她這麼溫柔?他知不知道,他這樣很容易讓她動心?可是她不能再動心了,不能再愛了。
接下來的沈存希,脣邊的笑意緩緩被僵硬所取代。處理傷口時所產生的痛苦遠遠超出他的想象,他咬緊牙關,痛得快要暈過去。
宋依諾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看他疼得直皺眉,她就一個勁的說:“醫生,你輕點兒,他很疼,你輕點啊。”
她柔軟的聲音裡夾雜着緊張與心疼,像四月的春風和煦而溫柔,沈存希望着她,心裡想着,能留她一時溫存的目光,就算是被砸死了,他也甘之如飴。
五年的尋尋覓覓,這一刻,她在身邊,就好!
終於處理好傷口,不僅沈存希疼得出了一身大汗,連醫生都是一身大汗,他收拾好醫療器械,斜睨着宋依諾,指了指擔架牀上閉上眼睛似乎昏睡過去的沈存希,說:“小姑娘,他是你男朋友吧,瞧你緊張得臉都發白了,你一定很愛他吧?”
宋依諾尷尬地看了一眼沈存希,還好他睡着了,否則她就真的無地自容了,她小聲道:“醫生,他不是我男朋友,他是我姐夫。”
“哦,姐夫啊。”醫生的目光顯得意味深長起來,“這年頭,姐夫和小姨子,是種很敏感的關係啊。”
宋依諾看見沈存希還牢牢握着她的手,她頓時像被針紮了一般,猛地縮了回去,她無力的辯駁,“我跟他,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醫生看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
救護車駛進醫院,沈存希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所幸只受了外傷,沒有傷得內臟。但是爲了保險起見,醫生還是建議住院,觀察幾天。
宋依諾將沈存希安頓好,拿起住院單子去繳費。這裡是C市隱密性最高的私家醫院,哪怕是在慌亂中,嚴城也第一時間將有可能產生的後患杜絕了,沈存希住院的消息,絕對不能流傳出去。
她剛走了兩步,手腕就被人握住,一個黑色的皮夾塞進她手裡,她怔了一下,說:“我有錢。”
沈存希沉黑的鳳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半晌,他說:“好男人不該讓自己的女人受累,去吧。”
宋依諾耳根子一燙,他現在儼然已經以她的男人自居。手裡的錢包,如燙手山芋一般,她將錢包丟在牀上,飛快走出去。
沈存希望着她迅速逃走的背影,鳳眸微瞼,盯着靜靜躺在牀單上的皮夾,他的神情落寞下來。
宋依諾排隊繳費,輪到她的時候,她把單子遞過去,護士打了單,說:“請繳費12880元。”
宋依諾以爲自己聽錯了,她說:“多少呢?”
“12880元,VVIP病房一天兩千元住院費,醫生安排了五天,其餘的是檢查費、治療費以及藥費。”護士耐心的給她解釋費用的產生來源。
宋依諾眼前一黑,這是搶錢嘛!繳了費出來,她後悔得要命,剛纔爲什麼要逞強說自己付醫藥費,她的一萬三就這麼沒有了,好心痛!
宋依諾在走廊上平復了心情,才推開門走進去。她的目光在病房裡掃了一圈,沒什麼特別嘛,跟下面幾個人一間的病房相比,就多了一張沙發一個小廚房,居然就要兩千塊一天。兩千塊,她都可以去住五星級酒店了。
她越想越心痛,她三個月不吃不喝,還得業績好,才能存到一萬三,這眨眼就沒有了,簡直比割肉還讓她難受,資本主義簡直太黑了!
沈存希打了破傷風針,昏昏沉沉時,感覺到眼前有人影晃動,他睜開眼睛,目力所及,宋依諾站在牀尾,一臉心痛外加咬牙切齒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又能這麼近的距離看見她,真好!
“諾諾,你在想什麼?”沈存希傷在背部,上半身沒有穿衣服,後背被紗布與綁帶纏着,露出結實的胸肌與有力的腹肌。他試着坐起來,一動,就扯到後背的傷口,疼得直吸氣。
宋依諾連忙繞過牀尾,來到他身邊,見他光着上半身,想扶他,又覺得尷尬,“你別亂動,一會兒傷口綻開,又得重新包紮了。”
沈存希瞧她諸多顧忌的模樣,心裡一時來了氣,睡都睡過了,她在避嫌什麼?他不理她,吃力的想要坐起來。
宋依諾沒辦法,只好伸手扶着他的胳臂。他突然鬆了力氣,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她怕他摔到地上,只得伸手摟着他勁瘦的腰,終是無法避免,與他親密接觸。
沈存希懶洋洋地靠在她左肩上,呼吸裡充滿她身上幽蘭的清香,舒淡好聞,他閉上眼睛,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給了多少錢?”
“什麼?”宋依諾反應不及。
“醫藥費。”沈存希思及她剛纔的表情,聲音裡染了笑意。他知道,她20歲嫁給唐佑南後,一直半工半讀供自己上完大學,她嫁給唐佑南五年,沒有動用唐佑南給她的信用卡里一分錢。
她是個倔強的女人,更是一個喜歡自力更生的女人,她不願意用他的錢,是不想欠他的人情。這世上,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問題。
她,還是想跟他劃清界限!
宋依諾的心思被他看穿,她心裡一陣窘然,尷尬的搖頭,“其實也沒多少,這些年我有存錢的習慣,所以還好啦。”
瞧她說得勉強,心裡只怕在泣血吧,沈存希壞心的想,他伸手從枕頭下摸出皮夾,打開拿出一張*,塞到她掌心,“以後用我的卡,這張卡全球通用。”
宋依諾看着掌心裡的卡片,她認得,這就是傳說中的全球限量版VIP金卡,據說無論走到哪個地方都能用,而且無上限,他就這麼給了她,難道不怕她卷卡潛逃嗎?
宋依諾忽然覺得掌心沉甸甸的,她記得某一天,她聽宋子矜跟宋夫人抱怨,說沈存希給她的信用卡額度上限每月50萬,她很不開心。說明明嫁了個有錢老公,結果這麼摳門。
當時她想,每月50萬的額度還嫌少,也真是夠了,她知不知道有的人不吃不喝,一年也沒一萬的收入。雖然對於沈存希這種大財主來說,50萬確實與他的身份不符。
可是他給宋子矜每月50萬額度的信用卡,卻把象徵身份的*給了她,這份用心讓她感覺到沉重。她將卡退了回去,“四叔姐夫,我不能……唔……”
她的脣,忽然被他涼涼的薄脣壓住,帶着不容抗拒的力度,覆在了她的脣上。不給她任何的思考時間,霸道、蠻橫,肆意掠奪。
宋依諾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瞳孔微微放大,他的大掌握住她的下巴,另一手緊扣着她的後腰,將她往他懷裡按,她甚至感覺到他在啃咬她的脣瓣,帶着莫名的偏執與懲罰。
宋依諾心跳幾欲成瘋,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招惹到他,他會突然這樣對待自己。她的手掌撐在他結實的胸前,沒了衣料的阻擋,他的胸肌結實,硬邦邦的,糾集着力量。她想要推開他,卻被燙得縮回了手。
“唔……”宋依諾感到窒息,不受控制的嚶嚀了一聲。脣上輾壓的熱度只增不減,新鮮的菸草味道渡進脣齒間,清冽的男性氣息瞬間包圍了她,她的身體微微戰慄起來。
房間裡的溫度逐漸飆升,宋依諾喘不過氣來,她微微後揚了頭,剛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有力的薄脣再度霸道的覆過來,吞噬了着她的一切。
幾分鐘後,他氣喘吁吁地放開她,她缺氧似的微張着小嘴,用力呼吸。小嘴紅腫,臉頰透着健康的紅潤,他的額頭抵着她的,看着她起伏不定的胸口,他微微笑開,“我說過,叫錯一次,就懲罰一次,諾諾,再有下次,時間翻倍!”
宋依諾想起什麼,臉頰爆紅,她猛地從牀邊站起來,逃離他的勢力範圍之內。捂着紅脣,一雙丹鳳眼警惕地瞪着他,“你……”
男人心滿意足,雙手環胸,目光涼涼地盯着她,倒是很想讓她多叫錯幾次,這樣他便有藉口“懲罰”她。
宋依諾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從不掩飾他對她的目的,哪怕那天她故意傷他自尊,他依然沒有放棄。回想來時路,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他有交集的?
似乎是唐佑南和宋子矜車震震河裡那晚,在警局外面,她失誤的吻上他的喉結,從那之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就開始亂了。
她抓了抓頭髮,“沈存希,你能不能不要這樣子?”
“這樣子?哪樣?”沈存希危險的眯起鳳眸,明知故問。
“我知道,那晚我吻了你的喉結,讓你產生了誤會,但是我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以後,我們不要再這樣了。”宋依諾決定跟他說清楚,他這樣的男人是她招惹不起的,越早說清楚越好。
沈存希眸色幽深,倒沒有想到她會突然提起在警局外面那意外的一吻,他說:“所以你要始亂終棄?”
掀桌!
她什麼時候始亂終棄了!!
宋依諾覺得她沒法跟他正常溝通了,否則她會被他氣死。她必須冷靜一下,想個能說服他的理由,再來跟他溝通,她轉身就往病房外走去。
“你去哪裡?”身後忽然傳來沈存希的聲音。
宋依諾腳步微頓,卻沒有停,她說:“我去樓下買點吃的東西還有日用品回來,你傷沒有好,不要亂動,好好躺着養傷。”
沈存希望着說完話,就消失在門後的身影,他脣邊的笑肆意擴大,小丫頭這是害羞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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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諾走出醫院,她回頭望着住院部的方向,心亂如麻。只要跟沈存希在一起,他吻她,她非但沒有感到排斥,還會不由自主的想要去迎合。
那天在洗手間裡,她可以歸咎於是被宋夫人下了藥,可是剛纔呢?剛纔她的態度分明就有所鬆動,否則怎麼會任他吻了那麼久?
她捧着發燙的臉頰,宋依諾,你到底着了什麼魔?
宋依諾步下臺階,手機忽然響起來,她心神恍惚,沒有看來電顯示就順手接起來了,“喂?”
“依諾,你在哪裡?”手機裡傳來熟悉的男聲,宋依諾怔了怔。這是自那晚的爭吵後,唐佑南第一次打電話過來,她差點都忘了他的存在了。
“你決定在離婚協議書籤字了嗎?”宋依諾問道,語氣很平靜,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撕心裂肺了。
唐佑南站在酒店前的花壇旁,硬生生的折斷了一朵開得正好的太陽花,“你一定要這樣跟我針鋒相對麼?”
宋依諾嘆了一聲,“那麼你覺得我們還有什麼話題可聊?佑南,我們之間走到今天這一步,姑且有我的責任,但是你就沒有責任嗎?離婚吧,也許等我們都心平氣和了,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宋依諾,我說過,想離婚,除非我死。”
“你爲什麼非得這樣?在我想好好跟你過日子時,你不屑一顧,在我徹底絕望的時候,你又百般糾纏不肯放手。你看,我們總是不在一個頻道上,爲什麼就不能好聚好散?”宋依諾不想去怨恨,怪只怪他們沒有緣分。
唐佑南死死攥緊手機,手機的棱角硌得他掌心生疼,他突然問道:“依諾,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你這麼絕決的跟我離婚,是不是想跟他在一起?”
宋依諾大腦一片空白,像是被人點中了死穴,她一動不動。手機從掌心滑落,“啪”一聲摔成兩半,電池蹦了出來,滾到她腳邊,她像是從夢中驚醒,亦是想要掩飾什麼,“不是,我沒有!”
唐佑南問完那句話後,靜靜地等着宋依諾回答。即便媽媽告訴他,那晚宋依諾沒跟任何人發生關係,他依然不安。五年了,她都忍了過來,爲什麼在他回心轉意的時候,她卻如此絕決的要跟他離婚?
手機裡沒傳來宋依諾的回答,“嘟嘟”的忙音之後,就被掛斷了。唐佑南再打過去,手機已經關機,他氣得暴跳如雷。
宋依諾彎腰撿起手機,將電池裝回去後,卻怎麼也開不了機。她按了一陣,雙手無力的垂下去。開了機,她能做什麼呢,不管唐佑南如何認爲,她要跟他離婚的決心不會變。
她站起來,擡步往對街的超市裡走去。
宋依諾買好東西回來,剛走到病房外,就聽裡面傳來嚴城的聲音。
“沈總,你被救護車接走後,我調查了這起事故的原因,工地上明文規定,一次運上去的牆磚不能超過50塊,並且必須用竹簍裝好,固定在工架上,以防發生事故。像今天這種情況,根本不被允許。我覺得不對勁,就派人去叫那位工人過來問話,結果人不見了。我一問包工頭才知,那個人是臨時工,昨天才來上工的,沈總,我懷疑這起事故,不是單純的意外,而是有人想謀害你。”
宋依諾聽到“謀害”兩個字,手一抖,手中的袋子掉落在地上,發出聲音來。
嚴城看了沈存希一眼,迅速走過來拉開門,就看到宋依諾呆呆站在門外,一臉的受到驚嚇,“宋小姐?”
宋依諾這纔回過神來,她撿起地上的東西遞給嚴城,朝他勉強笑了笑,“既然你們有事要談,我待會兒再過來。”
嚴城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傳來沈存希低沉的聲音,“你進來,不用迴避!”
嚴城心裡微微詫異,沈總對宋小姐的信任,似乎已經超出了男女情愛。他接過袋子,往旁邊讓了讓,“宋小姐,進來吧。”
宋依諾本來想離開,這雖然算不上商業機密,但是到底關係到沈存希的身家性命。她不想跟他牽扯不清,但是此刻,她卻有點騎虎難下。
沈存希坐在牀上,鳳眸沉沉地盯着她,宋依諾猶豫了一下,還是硬着頭皮走進去了。她拿回嚴城手裡的袋子,說:“你們繼續談吧,我去把東西放好。”
她轉身走進洗手間,新買的毛巾需要清洗一下,還有給沈存希買的牙刷牙膏,以及剃鬚刀和鬚後水,需要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
洗手間裡傳來潺潺的水聲,沈存希示意嚴城繼續,“沈總,爲了你的安全着想,我想應該從桐城調兩名保鏢過來,貼身保護你。”
“不用這麼緊張,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現在我們在明,敵人在暗,就是調一百個保鏢也無際於事,他們要下手,總會找到機會。”沈存希倒不似嚴城那麼凝重,神態反而很輕鬆。
“沈總,除了你回國那年被人暗算後,五年了,這是第一次,如果不加以重視,我擔心對方會更加囂張。”嚴城不安道。
“這件事我會看着辦,不用太擔心。他們會貿然出手,一定是狗急跳牆了,你叫人盯牢一點就好。”沈存希淡淡道,思及五年前,他的目光忍不住飄向洗手間,那裡人影晃動,他無聲輕笑。
命運之手實在很奇妙,誰又能知道,五年後,他們會以這樣的身份重逢?
嚴城見沈存希不聽勸,心裡着急,卻又拿他沒辦法。他望着他,見他看着洗手間方向無聲輕笑,他忽然明白,沈存希不願讓保鏢跟着他,是不想打擾到他和宋小姐獨處吧。
宋依諾出來的時候,嚴城已經走了,沈存希坐在牀上看文件。夕陽的餘暉灑落在牀前,在他臉上形成淡薄的光影,他棱角分明的五官變得更加深刻。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擡起頭來,笑得很是自得,“這麼看着我,是不是很喜歡?”
宋依諾堪堪移開視線,俏臉一陣發燙,抿着嘴說:“不喜歡!”
沈存希的俊臉瞬間黑沉下來,朝她勾了勾手指頭,聲音沉沉,命令道:“過來!”
“不過去!”她又不傻,這一過去,他指不定對她做什麼。有了前車之鑑,她還是離他遠點。
“不要讓我說第三次。”沈存希鳳眸微眯,作勢要從牀上下來,宋依諾嚇得轉身往門邊跑,剛跑了兩步,就聽身後傳來一聲痛吟,她腳步猛地一滯,轉過身去,就見他疼得俊臉皺成一團。
她一下子緊張起來,連忙跑到病牀邊,着急的吼他,“都說了讓你別亂動了,你偏偏不聽話,傷口很疼嗎?是不是又扯開了,我去叫醫生。”
她的手腕突然被一隻灼熱的大掌拽住,她轉回身去,就看到他眉目間染着笑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還說不喜歡,口是心非的小女人。”
說罷,他低頭在她手指上輕咬了一口,酥酥癢癢的,她全身都麻痹了。
她急忙要縮回手去,臉上像染了胭脂一樣。沈存希卻不放手,手腕用力,她吃疼,被他輕易地拉坐在病牀上,他笑意盈盈地盯着她,“都買了些什麼?”
宋依諾不敢與他對視,怕被他一眼就看穿她急於掩飾的心思,她垂下頭,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雙手上,他的手指很長,指甲修剪得十分漂亮,牢牢覆蓋着她的手背,將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她的手用了力,想要掙開,他也蓄了力,執着得不肯放。她眉心微蹙,右肩傳來熱辣辣的痛意,她惱怒地擡頭,卻聽他說:“你再亂動,我就吻你了。”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知道他言出必行,她不敢再亂動,又覺得他們這樣很尷尬,應該說點什麼來緩解,然後她就想到他剛纔的問題,她如數家珍道:“給你買了新毛巾,還有牙刷牙膏,後來看到剃鬚刀打折,又買了剃鬚刀和鬚後水。我聞過的,鬚後水的味道跟你用的那一款,很相近,你應該用得慣。”
聽她柔柔的數着這些,他的心竟前所未有的滿足,此刻的他們,儼然像一對尋常夫妻,和睦融洽。
“沒用我的卡?”沈存希啞聲問道。
宋依諾想過用他的卡,但是後來合計時,沒有多少錢,她總覺得拿*太大材小用,就沒用,“錢不多,我付的現。”
沈存希將下巴擱在她肩頭,感覺她渾身輕顫了一下,他以爲她是害羞,他輕聲道:“下次,就算錢不多,也不要用自己的。”
宋依諾不着痕跡的挪了挪肩,想了想,沒有拒絕,“嗯,總會有機會的。”
沈存希沉默了一瞬,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她:“我的鬚後水味道很好聞?你很喜歡?”
“……”宋依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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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依諾等沈存希睡着了,她才起身去護士站,剛纔去超市的時候,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她才發現她右肩被砸傷了,大概是痛麻木了,她一直都沒有發現。
護士給她處理傷口時,上面的血跡已經凝固了,她今天穿的黑色T恤,所以誰都沒有發現。護士給她處理好傷口,叮囑她傷口不要碰到水,然後讓她明天來換藥。
她從護士站出來,就看到嚴城站在走廊上,嚴城看她捂着右肩,詫異道:“宋小姐,你受傷了?”
宋依諾沒有瞞他,“嗯,擦破了一點皮,不礙事的,你別告訴他。”其實不只擦傷了一點皮,牆磚尖銳的棱角砸在肩膀上,砸了很大一個口子,所幸沒有傷到骨頭。
嚴城知道她嘴裡的“他”指的是誰,沈總受傷住院到現在也有六七個小時了,她東奔西跑的,居然連自己受傷了都不知道,他點了點頭,說:“宋小姐,我送你回去。”
這傢俬家醫院與她住的酒店剛好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她本來不想讓嚴城送,但是嚴城堅持,他的固執與他老闆不相上下,最後她只能妥協。
車廂裡很安靜,宋依諾坐在副駕駛座上,偏頭望着窗外。C市很大,霓虹燈五光十色,夜景非常漂亮。她回過頭來,望着嚴城,“嚴秘書,你剛纔說有人要謀害四叔姐夫,他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嚴城看了她一眼,又注視着前面路況,“是以前的舊仇,安分了五年,現在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生意上的敵人?”宋依諾知道,有些商業競爭並非良性競爭,重則是會殺人放火的。
“不是。”嚴城顯然有所顧忌,並沒有多說。
宋依諾見狀,便也不再多問,知道有人對沈存希不利,她的心不由得不安起來,想到今天那些牆磚若砸在他頭上,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宋小姐,你不用擔心,沈總每次都能化險爲夷。”嚴城瞧她擔心的樣子,忍不住安慰道。
“每次?這種事他到底經歷過幾次?”
嚴城自知失言,他說:“就一次,五年前,他被人暗算過,不過最後沒什麼事,就是……”
“就是什麼?”宋依諾追問。
嚴城看了她一眼,猶豫了一下,說:“差點被人踢斷*。”
宋依諾:“……”
難怪沈存希不能人道,原來真是被人傷了,可他爲什麼說是被一隻小貓傷的?
嚴城將宋依諾送回酒店,車停在路邊,他目送她進了酒店,纔開車駛離。
宋依諾拖着疲憊的身體走進酒店,剛進了旋轉玻璃門,手腕就被人狠狠拽住,她擡起頭,對上一雙噴火的黑眸,唐佑南猶如困獸一般,厲聲質問:“宋依諾,剛纔送你回來的男人是誰?就是那個讓你不顧一切跟我離婚的男人嗎?”
宋依諾心驚了驚,她沒想到唐佑南會追來C市,聽到他不分青紅皁白的質問,她心裡升起一股慍怒,“唐佑南,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
“是不是他?你說話啊!”唐佑南用力捏着她的手腕,似乎要將她的腕骨捏碎。
宋依諾擰緊眉毛,心裡覺得悲涼,一個人的心到底要被傷成什麼樣,纔會真正變得鐵石心腸?“唐佑南,如果我說是他,你是不是就會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
唐佑南氣瘋了,他雙手罩在她肩頭,像一頭被激怒的狂獅,恨不得將她撕碎,“你承認了?你終於承認了是嗎?”
他的手剛好落在她的傷口上,宋依諾疼得直吸氣,感覺傷口處一片*,應該是鮮血涌了出來。她記得剛纔的護士給她處理傷口時,還問她:“這麼深的傷口,你不疼嗎?”
她不是疼,是疼麻木了。這會兒,她卻感覺到了鑽心的疼痛,不僅是肩頭上的,還有心上的。
唐佑南感覺到掌心被一股溫熱的液體浸溼,他連忙拿開手,明亮的燈光下,他掌心一片刺目的血紅,他瞳孔一陣緊縮,他錯愕地看着她,“你受傷了?”
宋依諾疼得臉色發白,她退後一步,手臂上有液體滑落下來,她偏頭看了一眼,不甚在意道:“你若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唐佑南上前一步,攔住她的去路,“該死的,你受傷了,你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我送你去醫院。”
宋依諾忍耐着脾氣,說:“不用,我自己會處理。”
“依諾,不要跟我賭氣,就算是法官給人定罪,也會給犯人一個上訴的機會,你不能就這樣判了我的死刑,讓我送你去醫院,好不好?”唐佑南聲音裡夾着着幾分哀求。
宋依諾看着這樣的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她嘆了一聲,不想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她轉身往酒店外走去。
唐佑南見狀,知道她心軟了,他心裡一喜,急忙跟了上去。
醫院裡,唐佑南跑前跑後,繳費拿藥,表現得像個體貼的丈夫。宋依諾看見他這樣,心裡更是悶生生的疼。哪怕是一個月前,他這樣對待她,她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絕決。
宋依諾重新上了藥出來,唐佑南手裡多了一個袋子,一個知名女裝牌子,他將袋子遞給她,“依諾,去換上吧,醫生說了,你這幾天最好不要穿T恤,以免穿脫衣服時碰到傷口。”
宋依諾接過去,問道:“多少錢,我把錢給你。”
唐佑南無奈地看着她,“依諾,你一定要跟我分得這麼清嗎?就算是朋友,你也不會這樣傷對方的心不是嗎?”
宋依諾攥緊袋子,無聲的轉身,去了洗手間換衣服。
等她從洗手間出來,唐佑南正倚在對面的牆壁上,看着地面發呆。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擡起頭來,咧着嘴笑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一時間,他與記憶裡樂觀開朗的大男孩重疊。
那年夏天,學校組織採風,沒想到天氣突變,他們遭遇了泥石流。她和宋子矜同時被泥石流沖走,爸爸媽媽卻枉顧她的性命,把宋子矜救起。
絕望的時候,她被人輕輕托起,那人在她耳邊說:“同學,你要振作,打起精神,我們一定會脫離險境。”
那時候她已經意識模樣,睜開眼睛,卻看不清眼前的人長什麼模樣,只有他樂觀的話語一再激勵着她。後來她醒來,問了很多人,才知道救她的人是名大學生,剛好跟他同學去那裡遊玩。
她找到他時,他頭上纏着繃帶,躺在病牀上看書。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他整個人都融進了光暈裡。看到她走進去,他笑得十分開心,他的笑容比窗外的陽光更溫暖,他說:“你沒事了吧,能下牀了嗎?怎麼不好好躺着?”
語氣裡有責怪,對她來說,卻無疑是天簌,因爲她有很久很久,沒被人這樣關懷過了。她僵站在門口,愣愣地看着他,這麼多年孤寂的心,卻在那一剎那怦然心動。
她一直記得他當時的笑容,記得他當時說過的話。在後來漫長的歲月裡,他曾給過她的溫暖,成爲長久以來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力量。
這些年來,哪怕再艱難,哪怕他再可恨,她都沒想過要放棄他,可現在,又是爲什麼,她撐不下去了。
唐佑南見她定定地望着自己,他挑了挑眉,“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嗎?”
宋依諾收回目光,她搖了搖頭,“沒有,走吧。”
唐佑南狐疑地望着她,剛纔那一瞬間,他似乎在她眼裡看到了一抹似曾相識的東西,但是僅一瞬間,便又封閉在那雙冷漠的眸子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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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這麼一剎那,卻讓他明白,她心裡還有他。
走出醫院,夜風拂面,帶走了白天的炎熱,唐佑南單手擱在西褲口袋裡,偏頭看着靜靜走在他身側的宋依諾。白色襯衣,牛仔七分褲,頭髮紮起來束在腦後,隨着她的步伐一甩一甩的,夜色裡,她的身影看起來格外單薄。
一路相顧無言,快到酒店外面時,唐佑南忽然道:“你肩上的傷怎麼來的?”
宋依諾怔了怔,聽出了他語氣裡的關心,第一次沒有與他針鋒相對,她淡淡道:“去工地的時候不小心傷的。”
“工地?”唐佑南詫異地看着她,“我聽說博翼要與業之峰公開競爭四叔投資的那個項目,你來C市出差,就是爲了那個項目?”
“對,李總把這個案子交給我了,要我全力以赴。”宋依諾點了點頭。
唐佑南皺眉,“博翼集團裡那麼多首席設計師,李總怎麼會把這個項目交給你?”
宋依諾聽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怎麼就不能交給我了?你認爲我沒有這個能力?”
“我不是這個意思,依諾,我只是想說,你身爲唐太太,並不缺錢花,爲什麼不能試着依靠我一點,偏偏要出去外面拋頭露面呢?”唐佑南不喜歡她在外面工作,受累不說,還會被人說他唐佑南養不活老婆,要老婆出去賺錢。
“依靠你嗎?那我早就餓死了。”宋依諾冷笑一聲,剛纔在醫院裡莫名對他產生的那抹不忍,頃刻間蕩然無存。她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