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霓裳仍是背脊僵直地坐着，嘴角卻不自覺上揚，心頭洋溢着淡淡的甘甜。就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爲何聽見他說並未娶妻生子時心裡會這樣的高興。
無雙坐到白霓裳身旁，探頭到她面前，卻被她側身躲開。他笑呵呵地問：“怎麼，還與我生氣呢？”
白霓裳禁不住笑了，突然轉身握住他的手，語出驚人：“子瞻，既然我拿了你的七彩雪蓮，你若不嫌棄，我嫁給你，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白霓裳藏在面具下的臉霞飛兩靨，如煮熟的雞蛋般滾燙。這還是她平生第一次與一個男子說要嫁給他做他的妻子，沒有強迫，沒有陰謀，沒有目的。她第一次出於真心想嫁給這個能給她安全感和一世倚賴的男子。雖然羞澀，她的心裡卻未見遲疑。
無雙心頭震動不已，一瞬不瞬地盯着女子明澈堅定的雙眸，他的心不禁爲之柔軟，那個“好”字幾乎脫口而出。可是……他怎能、怎麼忍心耽誤她的一生？
無雙抽出被她握住的手，眸光略顯冷淡，“對不起，我不能娶你。”說罷，他轉身走出了涼亭。
白霓裳追了出去，死死拽住他的衣角，分不清此刻的流淚是因了被拒絕的難堪還是心底隱隱的傷痛。
她悲聲嘶吼：“上官熙華，你就算是拒絕，也總得給我一個明明白白的理由吧。”
無雙恍惚聽見她聲音裡夾帶着一絲沙啞，不禁想：她可是哭了麼？被自己弄哭了麼？
心疼與掙扎在心裡激烈交織，難捨難分。他狠了狠心，返身冷冷地望住她，一字字道：“好，既然你要理由，那我給你就是。因爲驕傲如我，絕不願意接受一個心裡藏有別人的女子爲妻。你我心裡都很清楚，你心裡愛的是誰。我上官熙華，絕不願意當任何人的替身。我的妻子，須得如我待她那般一心一意地對我。你做得到麼？”
白霓裳的手無聲滑落，哽咽不語。她跌坐在地上，眼
睜睜地看着紫衣清貴公子背影寥落地離去，心頭大慟，朝着他的背影喊出：“子瞻，我從來沒有將你當作誰的替身。我今日或許還做不到一心一意待你，但未必我來日也做不到。子瞻，你願意給我些時間去努力麼？”
那道翩然遠去的紫影陡然一僵，一步也未停歇，竟是頭也不回地離去。繞過花叢，轉入迴廊，再也看不見。
“子瞻－－”
身後傳來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喚。無雙聽聞，只覺得心肝俱裂，痛得無法言喻。恰逢身體舊疾發作，他一手捂着胸口，背倚牆壁而立，在白霓裳看不見的地方，那雙光華奪目的紫眸裡緩緩流下一行淚來。
“月兒，對不起。不是不愛你，而是太愛你，所以纔不忍心耽誤你。”
說完，無雙恐舊疾發作得厲害會露出馬腳，當下不敢多作停留，忙捂着胸口匆匆離去。孰不知，他和白霓裳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恰巧經過的宇文飄雪眼中。
女子趴伏地上，一襲白衣勝雪，宛若一朵潔白的茶花。她哀不勝舉地低喃：“莫把瓊花比澹妝，誰似白霓裳。別樣清幽，自然標格，莫近東牆。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與淒涼。可憐遙夜，冷煙和月，疏影橫窗。原來他一早就預料到了我今日的結局，冰肌玉骨天分付，兼付與淒涼。爲我取名白霓裳原來爲的是這般。如今人人棄我而去，可不是好生淒涼麼？爹、娘，你們已拋下了我十六年，那日爲何不將我也一起帶走？爲何要我一人獨自在這世上承受悲涼？”
之後又是一陣低沉的嗚咽，傷心如滿地的落花般凌亂。
宇文飄雪悄然上前，俯身蹲下，手搭在女子一顫一顫的肩頭，聲音溫柔得彷彿能化出水來：“無名，你不要難過。並非人人都棄你而去，你還有我呢，還有畫扇與琳心。我們這些人永遠都不會離你而去，我們會一直陪着你的。”
白霓裳擡起頭來，眼中怔怔地滾下淚來，忽而哇的一
聲哭了出來，撲進男子懷中，泣不成聲：“阿，阿牛哥哥……阿牛哥哥……阿牛哥哥……我什麼都沒有了，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我好想我爹，好想我娘啊。爲什麼別人都能侍奉在爹孃的身畔，唯獨我不行。爲什麼老天要待我這般殘忍？就連子瞻，子瞻都不願理我了。”
宇文飄雪心痛萬分地收攏她在懷中，撫着她一夜白髮的頭髮，微微哽咽：“無名，上天原就不公，你無須這般難過。它對你越殘忍，我們便會加倍疼惜你。至於無雙公子，我想，他今日這麼做必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必不是成心要教你傷心的。我看得出來，無雙公子是很喜歡你的。他今日這麼做，想必自己心裡比你還難過呢。”
白霓裳擡首，清淚沿着臉龐滾滾滑落，滴在宇文飄雪的衣襟上，“真的麼？你不誆我？可是他從未說過他喜歡我啊。”
宇文飄雪重重一嘆，語重心長，“傻無名，這世上沒有說出口的愛，可遠比那些說出口的要來得深沉呢。無名，你心裡其實是喜歡無雙公子的，對麼？若非如此，你怎會如此在意他的態度？怎會如此傷心？”
白霓裳目光迷惘得就像個迷路的孩子，喃喃道：“我不知道。我心頭亂極了，什麼也不知道。”
宇文飄雪又是一嘆，不知道也是一個答案啊。至少，她沒有很直接地否定，這就說明她心裡的確已不知不覺地被無雙的氣度風華所吸引。或者說，他和她是相互吸引。
“無名，你會得到幸福的。因爲，我會拼了命地幫你得到想要的幸福。只要你能幸福，我什麼都願意。”
死，也願意。
白霓裳感動地落淚，抓住他的手臂，“阿牛哥哥，你待我真好。比親哥哥還要好上許多呢。”
對於她的懵懂遲鈍，宇文飄雪唯有暗自苦笑在心頭，溫柔低語：“是，我會像親哥哥一樣一生一世對你好的。只要……你願意。只要……你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