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裡迴盪着女子傷心欲絕的呼喚，悽楚如深谷峭壁上的猿鳴，充斥着滿滿的惶然無助、傷心失落，每一次呼喚都令人愴然淚下，都一個顫音裡都浸滿了痛楚的淚水。
可是，無論白霓裳哭得多麼傷心，喊得多麼聲嘶力竭，那個白衣清冷男子都再也不會睜開眼睛，再也活不過來了。
宇文飄雪一生清冷孤傲，不想最後卻爲她捨棄了自己最寶貴的生命。他竟然真的……拼了命也要讓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
他真的是……很喜歡她。
白霓裳知道，如果不是上陽節那晚她去找過宇文飄雪的話，也許他不會做出這般傻氣的事情來，他不會……流盡身上所有的血去救一個他原本不該救的人。可她去了，還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她不該利用他對她的寵愛來求他救無雙，她甚至是在威脅他。她居然跟他說，如果無雙死了，她會活不成，她會心碎而亡。
如今想想，宇文飄雪當時聽到這樣的話，心裡該是何等的難過。他那麼在意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捨得看她心碎而亡的，所以……所以他就選擇了犧牲自己，成全了她和無雙。
“阿牛哥哥……呵……阿雪，不，不要。不要啊。”
石室內放着那張千年玄冰玉牀，終年煙霧繚繞，溫度不知比尋常冰窖寒上多少倍。宇文飄雪是躺在玄冰玉牀上而亡，如今他氣息已盡，已無力再運氣抵禦寒氣的侵襲。是以才一時三刻的功夫，他的身體竟迅速冰涼，再無一絲溫度。
饒是知道他已斷氣，是萬萬救不活的了，可白霓裳心裡悲痛欲絕，仍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如今見他手心冰透，再去撫摸他的身上亦是冷冰冰的，再無一絲溫度。白霓裳心頭傷痛，不由扶他起來，從後背給他輸灌真氣。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滑落，她只是在想，只要他的身體還有一絲熱度，就一定還有一絲生存的希望。躺在牀上的是她患難與共的親人，她不能放棄救
他，不能放棄這哪怕是渺茫得不能再渺茫的一絲希望。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白霓裳此舉無異於以卵擊石，輸入的內力猶如石沉大海，根本無濟於事。很快，她就因真氣大損而軟軟向後倒去。
好在此時無雙在外頭稍作休息後，不放心白霓裳，元氣已漸漸恢復過來。他不放心白霓裳，趕進來時正好見到了這幅畫面。
“月兒。”
無雙當下忙衝過來接住了白霓裳，見她雪顏懨懨，全身癱軟，雙眸黯淡無光，不由大驚失色：“你方纔做了什麼？怎麼身體竟如此虛弱？”
“我，我給……給阿牛哥哥體內輸入真氣。我要……要救他。”
面對女子近乎瘋狂的執拗，無雙當真是無可奈何，他伸出手去探宇文飄雪的鼻息，發現他已斷氣，心下亦不覺沉痛無比。
“他已經走了。月兒，你的阿牛哥哥，他已經離開了。”
白霓裳卻執起宇文飄雪尚有餘溫的手，那是她方纔的真氣所爲，她擡頭望着無雙，眸光清澈，“沒有，他還沒有死。子瞻，子瞻你摸摸看，他的手還是熱的。他還沒有死的，真的，他沒死。”
見她傷心如斯，無雙不禁大爲心痛，摟緊她顫巍巍的身子，語重心長：“月兒，我們承認事實吧。阿雪，他真的去了。我們還是讓他好好地去吧。臨終前，他曾留下遺言，他說請我們火化他的屍體，然後將骨灰裝在盒子裡。他還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將這骨灰盒帶在身邊。就當……就當作他一直陪在你的身邊，從未離去過。”
一字一句，無雙說得格外緩慢，格外艱難。而白霓裳亦是聽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子瞻，子瞻。我對不起阿牛哥哥，我對不起他。是我害死了他。他是因爲我纔會死的，他是爲我而死的。子瞻，我好……我好難過啊。爲什麼，爲什麼上天要讓我在意的人一個個因我而死去呢？上蒼爲什麼對我這麼不公平？”
溫熱的淚水迅速浸溼清貴公子胸前的衣襟，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背脊挺得筆直，面容端肅哀婉，“不是，不是你害死了他。害死他的人……其實是我。月兒，這世上若有再多的罪過傷悲，請你統統將它們推給我。讓我來替你承受，讓我來承擔你的痛苦。我是你的夫君，應該將你好好護在我的羽翼下，爲你撐起一片朗朗晴天。月兒，阿雪雖然走了，可是我的身體裡流着他的血液，我會連着他的那一份更加憐惜你。你沒有感受到麼？他其實並沒有離開，他一直在你身邊的。”
扶蘇城郊山明水秀，炊煙裊裊。那日清晨，衆人擡了宇文飄雪的屍體到山林一空曠處，搭起木架子進行火葬。
白霓裳一身白衣素縞，髮髻上僅彆着一朵白花，再無多餘的飾物。蓮頰似雪，眼眶深陷，整個人越發顯得憔悴孱弱。而她的身旁伴着同樣一身白衣似雪的無雙，從來只着紫衣的公子無雙，今日卻破例換上了白衣素袍，愈見玉樹臨風之姿。
宋玉、畫扇、琳心等人亦身着簡素的衣衫，站在白霓裳和無雙身後，無聲飲泣，面容哀肅。
伴隨着火把的點燃，白霓裳的眼淚不禁奪眶而出，思及舊日種種，憶及宇文飄雪的音容笑貌，心頭愈發悲痛，又大哭了一場，最後昏厥在了無雙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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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兒……”
“姑娘……”
火化完宇文飄雪的屍體後，無雙遵照他的遺言，即刻差人將他留在枕頭下的書信送往洛陽丞相府。明二公子看完信後，悲痛不已，當下表達了他想親至扶蘇拜祭故人的心願。對於明道遠的請求，無雙其實早已預料，是以囑咐前來送信之人。若是明二公子看完信後，想到扶蘇來拜祭宇文飄雪，只管允了他便是。
無雙此舉，不過是彌補他對宇文飄雪的些許愧疚。他並不曾想到，明道遠的到來會帶給他、給扶蘇城帶來一個至關重要的消息。
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