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帳內,納蘭容鈺已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傷口亦得到了包紮和處理。坐在帥椅上,劍眉飛颯,鳳眸晶亮,整個人顯得精神奕奕。
“如此說來,王爺此番得以脫險全賴王妃捨命爲您吸出箭上劇毒?王爺真是好福氣,竟覓得如此賢妻。”
“是呀。王妃實乃千古賢女子也。王爺不知,那夜您中箭遇險的消息傳來,王妃急得幾欲落淚呢。”
……
衆人紛紛附和,臉上滿是欽佩之色。得知主帥得以脫離危險全賴白霓裳的捨命救護後,衆將不由得感動莫名,至此,對白霓裳的青樓出身再無一絲嫌隙,從此真正對她視若主子,萬分敬仰。
“是麼?”含笑反問一句,目光卻睇向端坐自己右下首的白衣清雅男子。似是想從他淡然的神情中捕捉到些什麼,可是男子的臉上始終掛着淡淡的微笑,靜靜聆聽着衆人的談話,彷彿真的只是一個局外人,並不曾露出一絲異樣。
收回視線,朝諸將略一擡手,沉聲道:“激戰數日,想必你們都累了,先下去歇着吧。過兩日本王親設酒宴犒賞三軍。”
諸將隨即起身,拱手齊聲道:“謝王爺,屬下告退。”
四下無人後,納蘭容鈺斜傾身子,以一根銀棍挑弄着桌上燭臺,輕笑出聲:“你倒真沉得住氣。”
眉峰微動,雲千歌倒似不願搭理納蘭容鈺,語出突然:“信,送出去了嗎?”
燭臺燈影閃動,紅映如花,襯得男子邪氣的側臉如冰雕玉琢般精緻,鳳瞳深幽。
白衣翩旎,如淡雲流香。眉梢含雪,清姿玉宇皎若瓊臺朗月,拱手道:“夜色已深,王爺有傷在身,還是早些歇息着吧。千歌告辭了。”
身後猛一冷喝,“等等,你可是要去見她?”
沒有遲疑的,他爽快答一字:“是。”
“你……”納蘭容鈺不由氣結,“雲千歌,她現在是本王的王妃。而你,是燕國的駙馬。你是聰明人,莫要做糊塗事。”
頓
一頓,仍是淡淡的口吻:“多謝王爺提醒。我只是擔心,想去看一看她是否安好罷了。王爺不必如此擔心,告辭。”
“放棄她。雲千歌,只要你答應放棄她,你想要的,本王必會助你拿到。”
掀開簾布的手停頓了一下,雲千歌沒有回頭,更沒有說話,徑直走了出去。那抹雪白的身影潔淨而雅緻,彷彿是天山上的雪蓮般,不染一絲塵埃。
不說話,有時可看成是默許,有時卻是婉拒。雲千歌,他是何意?
心中煩悶,怒吼一聲,狠狠揮落桌上之物,滿地狼藉更襯得他此刻的失意和悽傷。垂頭不語,雙手撐着額頭重重吸氣。
大帳內悄然無聲,燭火跳躍,哧哧作響。隱約聽見有細微的腳步聲在靠近自己,心下警覺,擡頭喝斥:“誰?”
那個身着燕軍侍衛服的瘦小男子朝他走來,寬大的帽沿擋住了他的臉,觀其身形,竟有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
未加多想,揮手不耐煩道:“你家主子都走了,你都待在這裡做什麼?快走。惹惱了本王,小心你的……”惡狠狠的話語在那人猛然擡頭的那一剎那銷匿無蹤,短短時間內,納蘭容鈺的神色幾度驚變,錯愕、迷惘、不解、驚喜……
“怎麼是你?”
那人摘去盔帽扔到地上,如瀑的青絲剎時垂落肩膀,露出蒼白而嬌俏的臉蛋,兩行淚珠緩緩垂落。那雙秋水妙目正癡癡地望着座上的男子,含情低喚:“鈺哥哥……是我,我看你來了。”爾後三步跨作兩步飛奔進納蘭容鈺的懷裡。
撫着懷中女子柔順的長髮,心底百感交集,半是感動半是嗔怪:“你這丫頭,這兒這麼危險,你跑來做什麼?”
女子揚起淚痕斑斑的小臉,滿眼倔強,“我不怕危險。莫說是這兒,便是刀山火海,只要你在那裡,我就會義無反顧地奔過去。鈺哥哥,你知道的,爲了你,我什麼都願意。”
無奈地嘆了聲氣,躲開她灼熱的目光,轉而問道:“若兮,你不是在長安嗎?
怎麼會到這兒來的?”
眸色染上一絲迷惘,明若兮奇道:“你怎知我是從長安來的?”
驚覺失言,強笑幾聲掩飾:“呵呵……本王胡猜的。”
明若兮擺明了不信他,當即打斷:“不,你說得那麼肯定,定然不是胡猜的。鈺哥哥,你和公子他究竟有什麼關係?”
瞳色如淵,挑眉重複道:“公子?若兮,你爲何喚雲千歌爲公子?莫非……”
明若兮頷首微笑,解開了他心頭的疑惑:“不錯,我已加入了離恨宮,自然該尊他一聲‘公子’。況且……”
一番話如石落靜湖,掀起千尺浪花,納蘭容鈺無心深究明若兮的下話,而是俊臉沉霾地吐出一句:“很好。此事,雲千歌居然沒有事先知會本王。”
眼見心上人滿臉掩不住的怒容,明若兮不知是否自己剛纔說錯了什麼,無措地扯着他的衣角,忐忑地喚:“鈺哥哥,是我說錯了什麼嗎?你的臉色怎麼一下變得如此難看了?”
低頭睇着女子單純的雙眸,酒瞳幽沉,反怒爲笑:“沒有。若兮,你做得很對。”
男子的懷抱明明很溫暖,明若兮卻感覺仿若有一股涼風吹過般,手心發冷,隱隱不安。
帳口的簾布猛然被人掀起,夜風倒灌入內,驚醒了座上相擁的男女。
“放肆。哪個沒有本王的命令竟敢擅自入內?”冰冷的喝斥脫口而出,卻在擡頭的瞬間撞進了一雙哀怨淒冷的水眸。女子一襲白衣煢煢倚立門口,清麗的臉龐慘白如鬼魅,微溼的眼眸裡分明含着淡淡的傷心與責怪。納蘭容鈺心口一窒,暗罵一聲“該死”,再也顧不得明若兮會作何想,慌忙起身解釋道:“白兒,你誤會了。我和若兮……”
直射在男女身上的目光驀然收回,冷笑如狂,心痛的感覺竟是如此強烈,不容分辯地打斷他:“誤會?妾身並不曾誤會什麼呀,王爺不必慌張。倒是妾身該向王爺賠不是纔對,不該誤闖進來打擾了王爺的雅興。妾身這就告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