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非的爺爺,纔是自己的父親。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裡冒出來,就被裴小七自己給推翻了。
因爲顧蕭飛剛纔說的很請出去,自己和楚非的爺爺,是祖孫關係,而不是父女。只是——
讓裴小七想不通的是,爲什麼這會兒又說自己不是他爺爺的孫女,而且從楚非驟變的臉色看來,顧蕭飛剛纔的那些話,帶給了他很大的震驚。
見楚非的臉色真的很難看,裴小七忍不住問了句:“怎麼了?”
楚非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冷到不能再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顧蕭飛。
顧蕭飛此時也發現,自己似乎在無意間說了不該說的話,可是面對楚非那充滿審視的冰冷目光,他也只能硬着頭皮說:“我以爲你已經知道了。”
憑藉女人特有的直覺,裴小七覺得,顧蕭飛很可能即將揭露出什麼讓人震驚的秘密,而且那個秘密也許還和自己有關。
良久,三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氣氛一度陷入令人窒息的壓抑和沉默中。直到——
秦年把新煮好的熱咖啡端了進來。
許是察覺到書房裡的氣氛有些不太對,秦年把咖啡放下,迅速地收拾起先前的杯碟,只是他剛準備退出書房,卻被楚非給叫住了。
“秦叔,你等等,我有話要問你。”
站在書房門口的秦年,微微一愣,卻沒有進來的意思:“少爺,您要問什麼?”
楚非從書桌上擺着的煙盒裡拿了支菸,只是卻因爲手抖,點了幾次火,都沒有把香菸給點燃。
裴小七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楚非,或者說,她從來沒有見過楚非慌張害怕的樣子。
儘管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可是裴小七知道,一個人楚非是害怕到了極點,纔會出現手抖的情況,尤其是男人。
楚非把沒有點燃的香菸,隨手拋在了地上,後背往沙發椅一靠:“秦書,進來說話吧,順便把門關上。”
秦年點點頭,進來先把手中端着的杯碟放在一邊,然後又轉身去把書房的門給關好,做完這一切,他雙手交疊在前方,筆直地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
“顧蕭飛,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裴小七看到被指名道姓的顧蕭飛,先是看了眼秦年,然後纔開口:“這件事情你既然不知道,還是有秦老告訴你比較好。”
楚非半眯着清冷的眸子,聲音冷到了極點:“不要讓我重複第二遍。”
顧蕭飛猶豫了一會兒,才硬着頭皮開口:“宮亦博和你的母親其實是……是兄妹,親生兄妹!”
裴小七腦門一炸,下意識用手捂住胸口。
顧蕭飛的話太過震撼,震撼到她雖然聽清楚了每一個字,但是卻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或者說,沒有完全聽明白那句話的意思。
等裴小七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楚非不知何時,重新點了根菸,正慢條斯理地抽着。
只是透過嫋嫋煙霧,裴小七卻發現,往常那雙清冷的眸子,此時看起來,竟然給人一種近乎死寂的感覺。
秦年交疊在前面的雙手,不由自主地顫了顫,然後他又聽到顧蕭飛說:“秦老,這件事情你也清楚,還是你來告訴他吧。”
顧蕭飛實在是不想繼續說下去,尤其他要面對的還是楚非,雖然他知道楚非這個人很重承諾,既然答應會放他安全離開,就絕不會食言。
可是,他卻不敢保證,在把自己知曉的全部說出來之後,楚非還會不會真的讓自己活着離開。
楚非狠狠吸了口煙,將視線落在了秦年的身上,意思不言而喻,顧蕭飛沒有說完的話,由他來接着說。
其實楚非留下秦年的也是因爲,他是楚家的老人了,並且還服侍過自己的爺爺,所以他相信,秦年一定知道些什麼。
“少爺,都已經是陳年往事了,您這又是何苦呢”秦年重重地嘆了口氣,少頃,他也知道就算自己這麼說,楚非還是會追問下去,便說,“這件事情,還得從你父親小時候的遭遇說起。”
楚非的父親,也就是裴小七的父親,所以聽到秦年這麼說,裴小七的心裡泛起一股有些怪異的感覺。
因爲她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聽別人說起自己父親小時候的事情。
秦年似乎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中,渾濁的雙眼死正看向虛空中的某一點,然後沙啞着嗓子,緩緩說道:“你爺爺當年,帶着一雙兒女,也就是你的父親宮亦博,和你的母親楚玉前往古墓,你父親就是在那個時候,不慎掉入河中,楚家派人找了整整三個月,卻都沒有找到你的父親,後來,楚家就認定他已經死了。”
秦年頓了頓,小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才繼續開口:“誰知造化弄人,你父親不但沒死,然而被一戶姓宮的人家收養,最後還與你的母親相戀,並生下一個女兒,可是生下來的孩子卻是……”
即使秦沒有明確說明,生下來的孩子究竟怎樣,裴小七也知道,親生兄妹生下的孩子,絕大多數都帶有先天缺陷,活不了多久。
楚非想起自己年幼的時候,其實是有兩個姐姐的,只是兩個姐姐全都帶有先天殘疾,並且過早的就夭折了。
起初他不明白,爲什麼好好的兩個姐姐,就這麼死了。
那個時候的楚非很害怕,害怕自己也會和兩個姐姐一樣,躺在冰冷的手術檯上,在痛苦的喊叫聲中死去。
不過,那段記憶畢竟已經久遠,很多細節他其實都不太能夠想得起來,但唯一能夠記得的是,在四、五歲的時候,他似乎與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住在醫院裡,周圍出入的全都是穿着白大褂的醫生。
而他的母親,則沒日沒夜地抱着自己哭。
沒有繼續說下去的秦年,渾濁虛無的目光,慢慢有了焦點:“夫人的兩個女兒先後夭折,精神極度奔潰,但以當年的醫療水平,卻沒辦法查出造成夭折的具體原因,直到少爺您出生之後,被診斷出患有重度敗血症,需要換骨髓才能治癒,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你的父親和母親,在做骨髓配型的時候,發現……他們竟然是兄妹。”
聽着比小說還要離奇的敘述,裴小七不由自主地轉過頭,恰好看到楚非脣邊勾起的一絲冷笑。
“秦叔,這麼重要的事兒,你竟然瞞了我這麼久。”
秦年像是無奈,輕輕嘆了口氣,隨即低下頭,不再說話。
手中的香菸已經燃盡,良久,楚非就那麼一動不動地盯靠在沙發椅上,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極度沉默的氣氛,讓人感到壓抑難捱,也不知過了多久,裴小七聽到楚非再次開口:“知道這件事兒,還活着的都有哪些人。”
楚非的話音剛落,裴小七就聽到哐噹一聲兒,是顧蕭飛手中的咖啡掉到了地上,潤白細膩的骨瓷立刻摔成好幾瓣,褐色的咖啡也濺了一地。
裴小七定定地看着有些驚慌的顧蕭飛,卻也聽出了楚非剛纔那句話的意思,但凡知道這件事情的人,都得死。
只是,這要死的人當中,不知道是不是包括自己。
秦年擡起頭,渾濁的目光,卻是落在了裴小七身上,然後她聽到秦年沙啞着嗓子說:“小姐的母親也知道這件事。”
裴小七眉頭一皺:“裴知?”
秦年點頭:“是,您的母親是位很了不起的催眠師,當年楚家知道這件事的人,都已經自殺了。”
耳邊像是有什麼東西炸開似的,裴小七握着咖啡杯的手指,不自覺地緊了幾分:“你說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自殺了?”
秦年特意提到裴知催眠師的身份,難道說,那些人的自殺與自己的母親有關?
顧蕭飛接了話:“楚非,不管怎麼說,我和裴知爲了替楚家保守這個秘密,也算盡心盡力了,你就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楚非玩味兒似地盯着顧蕭飛,淡淡道:“只要你把小七治好,過往的事情,我可以當做沒有發生。”
顧蕭飛懸着的一顆心算是放下了,同時也慶幸自己手中還握有裴小七這麼一張牌,否則他真的不確定,楚非是否會放自己一條生路。
秦年先離開了。
書房裡就只剩下裴小七和楚非,以及顧蕭飛三人。
在秦年離開的時候,裴小七透過打開的房門看到裴知正臉色焦急地等在外面,當然——
她不認爲,裴知的焦急是因爲自己。
想到自己的母親貌似也要和顧蕭飛私奔,裴小七不由多看了兩眼坐在自己對面,神情明顯有些放鬆下來的男人。
說真的,在同歲數的男人當中,就從皮囊而言,裴小七實在不覺得顧蕭飛擁有能夠讓自己母親惦念這麼多年的本事。
已經呈現地中海趨勢的頭頂,微微發福的身材,還有那戴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不仔細看還好,一仔細看裴小七覺得,顧蕭飛長得還真是隻能用一個字兒形容——醜!
不過轉念一想,她又覺得,看人不能只從外表來判斷,或許顧蕭飛真的有什麼過人的本事,才壞讓自己的母親到現在還對他迷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