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若言在看到洛亦清胸口情況之時,面色越發蒼白,直至最後面如土色。
洛亦清穿戴好衣衫,所有情緒皆是放在牀上虛弱的女人身上,眉頭緊蹙,“你還沒告訴朕如果這一劫她熬不過去會怎麼樣?”
齊若言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牀上,“非死即傷,不死也會終身殘廢。”
“……”洛亦清強行衝破女人周圍的氣旋,將她滾燙的身體攬入懷裡,眼底微微泛紅,“都是朕的錯,朕怎會知道這樣做會害你如此,對不起,寶寶,對不起。”
齊若言一動不動的站在牀前,藏於袖中的手隱隱捏緊成拳,直到靜下心來的自己聽聞到空氣裡傳來的一聲聲骨骼扭錯的聲音,他才漸漸放鬆自己的心緒。
“若言,你可有辦法?”洛亦清問道。
齊若言搖頭,道:“我只是一個凡人,對於她,我無能爲力。”
“那可有辦法幫助她?”洛亦清拉了拉他的袖口,滿面真切。
齊若言嘆口氣,“臣去熬一副藥過來,或許能緩解她的高熱。”
“拜託你了,若言。”洛亦清擡袖替她抹去臉上的汗水,拿着冰袋一點一點的覆蓋在她的額頭上,小心翼翼的注視着她的神色,只要她稍稍皺一皺眉,自己就彷佛如臨大敵心神一顫。
常春領着宮人走進殿中,不動聲響的撤下已然冰冷的膳食,又不放心的站在屏風前,問道:“陛下,您已經一天沒有用過膳食了,請保重龍體。”
洛亦清坐在牀邊,對着那道影子,漠然道;“都退下。”
常春不敢多言,悻悻的收嘴,領着宮人浩浩蕩蕩的撤出大殿。
齊若言端着藥碗,瞥了眼宮人們帶走的晚膳,說道:“重新準備一份,別花大心思,就弄碗白粥過來。”
“諾。”常春啓顏微展,親自趕赴御膳房。
齊若言將藥碗放在桌案上,“陛下,臣讓常春準備了一點白粥,就算你不喝,她也要喝。”
“對,朕怎麼就忘了這點。”洛亦清恍然大悟,從牀上站起身,“還是若言想的周到。”
“陛下,關心則亂,您其實沒必要那麼擔憂,她既然是神物,就有自己的辦法渡劫。”齊若言將琉璃碗盞送上前,卻被男人拿過端在手中。
洛亦清吹拂着湯藥熱氣,放在脣邊試了試溫度,輕柔的送到她的嘴邊,“寶寶,喝藥了,喝了就不難受了。”
白玲瓏眼角微微上挑,落在那碗黑不溜秋的藥水裡,神色一凜,毫不客氣的拂開。
湯勺裡的黑色藥汁盡數灑在他的袖口上,金色龍紋儼然被染上一塊黑跡。
洛亦清皺眉,瞧着她難受的模樣,乾脆親自含上一口在嘴中。
“陛下。”齊若言愕然,還未來得及阻止便見洛亦清覆脣觸碰在她的脣角,黑色的藥汁從他的嘴角流入她的脣中,在女人還有些掙扎的瞬間,洛亦清已然將一口藥水送入她的喉嚨處,緩緩流入胃裡。
白玲瓏虛弱的睜開眼,高熱之下,雙瞳赤紅,小小的手掌拂過他的臉頰,“好苦。”
“良藥苦口,吃了就不會難受了。”洛亦清故技重施,又一次含上一口藥水送到她的嘴裡。
白玲瓏嘟嘴,牴觸的推開他,“真的好苦。”
“乖,喝了朕就給你弄甜點來。”洛亦清再次喝下一口藥。
“我想吃雞腿。”白玲瓏的手軟弱無骨的搭在他的手腕上,輕輕摩挲。
“咕嚕。”洛亦清一時沒有把握好竟自己吞下了那口藥水,苦澀的味道徘徊在整個口腔裡,俊逸的眉頭禁不住那陣陣苦味,也是不由自主的斂皺成一團。
白玲瓏委屈的撇嘴,薰紅的臉頰上漸漸地褪去紅霜,“你……你欺負我。”
“寶寶,朕沒有,朕只是餵你喝藥。”洛亦清着急的捧住小傢伙的腦袋,瞧她梨花帶淚的眸子,心底隱隱發疼,“好,我們不喝了,以後都不喝了。”
白玲瓏咬脣,鼻子抽抽,“剛剛浴室裡,好痛。”
“……”
話音一落,齊若言眸中一閃,略帶一種別樣的眼神自上而下將自家陛下那深沉的背影映入眼眶裡。
洛亦清面色一愣,輕咳一聲,“寶寶,朕方纔是太過野蠻了些許,讓你受傷了,朕以後一定好好待你。”
白玲瓏扯過被子,將自己腦袋遮掩而過,轉過身,翹着小屁屁,像似平常搖晃尾巴的舉動冷冷哼哼。
洛亦清嘴角抽搐,尷尬的對着齊若言輕笑,“若言啊,你剛剛什麼都沒有聽到,別誤會了。”
“陛下,臣也希望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齊若言面不改色,依舊冷冷冰冰,“可惜臣的確聽到了。”
“咳咳。”洛亦清咳嗽一聲,苦笑道:“你也知道朕今年二十有五了。”
“所以臣已經不是第一次勸誡陛下立後封妃,卻沒有料到陛下竟然會這麼……失去分寸,在大典之前,您應該把皇后殿下送到鳳鸞宮。”
“朕知道分寸,以後會注意的。”洛亦清坐在椅子上,疲憊的單手扶額,“現在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朕聽着。”
齊若言站在一側,輕聲道:“黎君今早帶着婼耶公主一同進宮了。”
“哦,還有這事?那他們現在人呢?”洛亦清喝了口清茶,嘴角勾勒一絲若有似無的笑容。
“正在太后殿。”齊若言回稟。
“想必母后一定有很多話要對朕說。”
“黎君的意思是建議太后不能立後,這樣不清不楚的一個女人,有失皇家身份。”齊若言嘴角輕揚,“明裡意思是爲了婼耶公主,暗裡意思不言而喻。”
“既然黎君都這般爲我鳳淵着想,朕也覺得朕應該也送一個好姑娘過去,咱們兩國聯誼,怎可就朕得到了黎國公主。”洛亦清放下茶盞,笑意更甚。
“另還有一事。”齊若言有些遲疑,看了眼牀上的女人後,又突然覺得這話並無不妥。
“準。”
“林侍衛剛剛來報說從陛下殿裡出去的男人一頭銀髮,來去無蹤,或許根本就不是人。”齊若言道。
洛亦清單手靠在桌面上,點頭道:“既然若言都猜出了寶寶的身份,那朕也不瞞着你了。”
齊若言靜耳傾聽。
洛亦清本是和顏悅色,卻在下一刻眉頭微皺,“他是朕送給你的那隻白虎。”
“什麼?”齊若言詫異,“陛下的意思是那隻白虎能……能變成人?”
“寶寶都能變成人了,更何況那隻通人性似乎能聽懂人話的大傢伙。”洛亦清起身走到窗前,眺望院中月色,“朕也覺得奇怪,他的言語與獸型時截然不同,好像變了一個人。”
“陛下的意思請恕臣沒聽懂。”齊若言側身目不轉睛的看着男人的一舉一動。
洛亦清的手重重的放在窗櫺上,“下半夜時把白虎帶進宮,朕有話要親自問他。”
“帶他進宮?”齊若言不明,“陛下,雖然白虎能變成人,可是如若在衆侍衛面前突然失去血性,傷及太后或者皇子公主,臣認爲此事不妥。”
“也對,畢竟那傢伙不好對付,朕出宮。”洛亦清回過身看向牀上昏昏欲睡的小傢伙,臉色漸漸的恢復平常,只是該拿她怎麼辦呢?放在宮裡不安全,可是帶在身邊她還生着病。
“陛下可是不放心她?”齊若言瞧出他眼底的擔憂,輕聲問道。
“黎君還在宮裡,他如果要出入這裡無人能擋,朕不放心。”洛亦清冥思苦想一番,最終眉頭越擰越緊。
“要不帶上她?”
“不行,她還病着。”
齊若言長長嘆口氣,“陛下的意思臣明白了,臣會想辦法把白虎不動聲色的帶進宮。”
“這樣最好。”洛亦清展眉,悄然的走回牀邊,覆手搭在她的額頭上,掌下的溫度再一次捲土重來,燙的他掌心一顫。
“陛下放心,既然是神物必定有自己的護身符,您不用擔心。”齊若言將外袍披在洛亦清肩上,靜靜繫好腰叩,“您也要保重龍體。”
“還是若言體貼。”洛亦清淡淡一笑,眼底映上他的清晰容顏,那清心平靜的眉宇,那雲淡風輕的安然,他就像一朵出水不然塵埃的芙蓉,乾淨自然,讓人心底舒服。
齊若言擡頭,四目相對,眸中流轉一縷靜然的情愫,“陛下,臣先出宮了,月上柳梢頭。”
“朕等你。”
殿宇下,恢復沉寂,小小腦袋從被子裡探出來,眼角餘光碰巧落在桌案下全神貫注批閱奏摺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小小臉頰越發通紅。
白玲瓏躲進被子裡,貝齒輕咬紅脣,身體裡的異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破繭重生了,只是,爲什麼覺得奇怪?心口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了,在男人溫婉對視而來的眸光裡,她似乎隔着那薄薄的瞳孔看見了那顆在他心底處砰砰而跳的心臟。
青蛇從牀底伸出腦袋,趁着男人沒有發現的空隙,一個扭動爬上了牀,小小尾巴在被子裡轉了個圈,落在女人的小小手臂上。
“……”白玲瓏眨眼。
“……”青蛇擠眉弄眼。
“你進來做什麼?”白玲瓏拎着蛇尾就想丟出去,想想它竟然敢無視她的表現,怒從心生,毫不客氣的將它推出被子。
青蛇鍥而不捨的爬回去,“主子,我感覺到您的不一樣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白玲瓏面頰泛紅,“胡說什麼?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可是主子,你的氣息不對,你身體好燙,這種滾燙我似乎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青蛇探探頭,突然間恍然大悟,瞠目結舌的瞪着女人,“你……你不會是……不會是……”
“出去。”白玲瓏掐着蛇頭,在他還支支吾吾說不出話的瞬間將他拋向空中。
青色身影在半空裡勾勒出一抹亮麗的顏色,最終旋轉數週之後跌落在桌案上。
“啪。”硃砂紅筆滾落,紅色的液體濺落在它的身上,染上那層青色,紅紅綠綠,煞是嚇人。
青蛇眼角抽搐,瞳孔裡映上某個男人面無表情的一張臉,這下連蛇尾都翹不起來了。
洛亦清兩指一過,將小小蛇身從桌案上拿起來,隨後,視若無睹般丟在一旁的紙簍裡,繼續批閱奏摺。
被棄在紙簍中的某條蛇心底很受傷:自己好歹也是上古神物,自己好歹也是龍啊,竟然被像丟垃圾一樣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洛亦清冷冷的瞥了眼怨念極深的身影,依舊是寒若冰霜的眸光。
青蛇蔫了,乖乖的躺回紙簍裡:大丈夫能屈能伸,好男兒志在四方,怎可因一時之氣而妄送性命。
“陛下,夜色已深。”常春適時的提醒某個依舊挑燈批閱的身影,心疼道。
洛亦清點點頭,“都退下吧,沒有朕的命令不許一人進入。”
“諾。”常春揮手,將所有殿外伺候的宮人悉數撤下。
靜謐的夜風從虛敞的窗戶裡涌進,燭火輕晃。
太傅府內,齊若言負手而立,神色凝重的看着籠子裡的龐然大物。
白虎虛搭着尾巴,眼瞼莫不在意的搭了搭盯着自己看了一個時辰的男人,冷冷一哼,扭過腦袋,繼續假寐。
“白曜,出來吧。”齊若言開口道。
白虎尾巴扇了扇:別以爲你給了我一個名字,我就得把你當主子似的伺候。
“我說出來。”齊若言加重語氣。
白虎站起身,心不甘情不願的從籠子裡走出,鼻音靠近男人時哼了哼。
濃重的氣息打在自己的臉頰上,齊若言面不改色的擡手放在它的腦袋之上,“你既然能出來,那說明你能聽懂我的話。”
“……”白虎後退一步,警覺的盯着這個突然態度轉換的男人。
齊若言伸出手,掌心平放,“上一次救我的那個人是你對吧。”
“……”白虎再次退後一步,他這是來報恩的?可是這態度怎麼看怎麼想是來討債的,特別是那隻手,攤着看着自己,那麼明顯的意圖。
“我隱約記得有個銀髮男人靠近我,在他走後我的身體就恢復了,是你對吧。”齊若言見它不動,索性自己走上前。
白虎再次往後移動,呼嘯一鳴,警告男人不許再靠近。
齊若言置若罔聞,繼續上前,“你就是那個人,對不對?”
白虎被逼着再次走進籠子,前爪子伸向鐵籠鎖鏈之處,毫不猶豫的反鎖而上。
“……”齊若言面上一驚,這個傢伙。
“哼哼。”白虎得意的繞着籠子轉上兩圈,有本事你進來啊。
齊若言側身走進鐵籠,一人一虎,面面相覷。
白虎瞠目。
齊若言站在它面前,眉頭微挑,“我最後問你一次,你是不是那個人?”
“不是。”白虎開口拒絕。
“……”齊若言擰着白虎耳朵,“白曜。”
話音一出,白虎委屈的變回人型,俊美的顏,絕美的發,迷惑人心的藍瞳,妖冶的五官,修長的身體,性感的曲線,那眉宇緊蹙的模樣,讓人禁不住的心底微顫。
齊若言愣怵發呆,整個人都恍若失去靈魂般動彈不得。
白虎伸出手指戳了戳男人傻愣的面容,莞爾一笑,“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應該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吧。”
齊若言回過神,將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扯開,“陛下說的對,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我們鳳淵只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角落,太過渺小了。”
“被嚇傻了?”白虎掩嘴一笑,“胡言亂語說些什麼?”
“你究竟是什麼東西?爲什麼你能變成一個人?”
白虎單手托腮,思索片刻道:“我是神獸。”
“神獸?”齊若言靠近銀髮男人,嗅着他發中帶來的淡淡青草味道,自言自己身高絕不低的某個男人,此時此刻相當受傷。
白虎眸光下眺,落在牴觸在自己胸口處的齊若言,伸出手托住他的黑髮,“幾百年前我們四獸犯了一個錯,因此被封印法力至今,如果沒有人能解印,我們的靈力會日益衰弱,直到魂飛魄散之日。”
“那你現在這樣——”
“主子靈力薄弱,沒有辦法替我們解印,只有等到老主子歸來之時,我們才能重回靈臺。”
“主子是誰?”齊若言蹙眉,心中似乎已然有了答案。
“就是那隻被你家陛下整日抱在懷裡當豬養的那隻豬。”白虎面色不悅,“虧得我那麼忠誠,主子竟然把我送給了你。”
“所以你才夜潛深宮準備傷害陛下?”齊若言語氣不善,將男人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包括他情不自禁流露出的怒意。
“這話你說錯了,其一我並不打算傷害一個凡人,他根本就沒有靈力,我這樣做只會被算成草菅人命,會遭天譴的,其二,我爲什麼要傷害他,我們無冤無仇,我看着像是很閒的樣子?”
“你既然不想傷害陛下,又爲何三番四次闖入皇宮?昨夜更是與他大打一場?”齊若言怒斥。
白虎一甩長袖,“笑話,我行得正坐得端,何須偷偷摸摸溜入皇宮,更何況我打一個凡人?你被把我們神獸看成那些市井之徒?”
“爲何不是你?就憑你這頭銀髮,誰還敢冤枉你?”齊若言冷言。
白虎噤聲,走到齊若言身前,正視他的眉眼,“你說入宮的男子也是一頭銀髮?”
“豈可有假?”
“我知道了。”白虎嘴角隱隱上翹,“那個人不是我,可是我認識他。”
“……”齊若言蹙眉,這麼說還有別的男人潛入了後宮?
“遇到他,讓你們陛下自求多福吧。”白虎變回虎身,躺在籠子裡,隨意的搭着尾巴。
齊若言沉默,從籠中走出,他的話是什麼意思?
夜風輕挑,在寂靜的月色下,捲動地上殘葉,一片一片翩躚在半空中。
驛站裡,三道人影站在窗外對月而望。
齊義輕嘆,“這下倒好,他要立後了。”
姜琛不明所以,“他立後就立後,關我們何事?”
黎戚毅面色凝重,雙手放在窗櫺上,道:“那隻豬恐怕搶不回來了。”
“那陛下有何打算?”齊義問道。
“先回黎國再商議接下來的事。”黎戚毅擺手道。
姜琛一知半解,跟上前拉着齊義的衣袖,問道:“陛下爲什麼說搶不回來了?公主的婚期不是延後了嗎?這樣不是給了我們更多的機會嗎。”
“天真的孩子,你的世界永遠都是最美好的。”齊義嘆口氣,鄭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客棧。
姜琛發愣,他這是誇自己,還是罵自己?
“陛下的意思臣是明白了,只是這麼便宜了鳳淵,臣心有不甘。”齊義跟上黎戚毅,語氣冷然道。
黎戚毅停下雙腳,眼角斜睨着男人,“你想說什麼?”
“陛下,既然事已至此,我們何不破釜沉舟,我們得不到,何必便宜了鳳淵。”
“就憑我們三人,你認爲能搶回來?”黎戚毅冷笑,“洛亦清武功不低,他身上的影衛侍衛武功也不低,更別談還有一個難以周旋的齊太傅。”
“陛下難道就這樣選擇息事寧人,成全鳳淵?”
“不。有些時候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要我們走,我們便走。”黎戚毅眼角得意上揚。
齊義不作回覆的站在一側,兩人迎風而立,似乎有副圖卷正在兩人面前攤開,任着二人在上面勾畫一幕一幕。
無聲的笑,在靜夜之下越擴越大……
宮殿之上,一道身影繞過屋樑,直至到達皇帝寢宮。
牀幃上,小小身子不平靜的滾來滾去,而牀幃下,一道身影一動不動的站立。
白玲瓏瞪着洛亦清手裡的黑色藥汁,毫不客氣的甩了他一褶子皺紋,不張口便是不張口,任他怎麼勸着哄着逼着。
洛亦清神色凝重,放下手裡的藥碗,坐在牀邊,“寶寶,喝了藥纔不會發熱了,你看你現在身子都不再燙了。”
白玲瓏哼哼的側過身,擺手將男人的臉推開。
洛亦清試着再靠近,“我們就喝兩口。”
白玲瓏扯着被子掩過頭頂,心裡腹誹:現在姐不需要你了,你可以哪邊涼快那邊呆着去。
洛亦清沒轍,輕嘆一口氣,“好吧,你不喝就不喝。”
白玲瓏眯着眼,被子裡露出一些許光線,確信男人端着藥碗走出的內殿後慌亂的爬起身。
因爲高熱,雙腿有些酥軟,但也絲毫不影響她蠕動的身子。
青蛇從紙簍裡探出腦袋,正巧迎上在地毯上爬動的某道身影。
白玲瓏揮揮手,“過來。”
青蛇心有餘悸的扭動身子,“主子,您又想做什麼?”
白玲瓏抱起小青蛇,笑意涓涓,“我現在靈元充沛,已經不需要他了。”
“……”青蛇隱隱中聽出了什麼意思,卻還是選擇沉默,默默的爲某個匆匆離殿的男人痛惜片刻,“主子,你是深明大義的。”
白玲瓏狡黠的一笑,“我們現在就出去,然後收兵買馬。”
“主子,您究竟想做什麼?”
白玲瓏得意的嘴角上揚,“我一直都夢想着有一天能打回靈界。”
“你想做什麼?”青蛇縮着身子,就憑他這小小身板,打回靈界?
“我要讓蠍姬給我端茶遞水。”白玲瓏咬牙切齒的冷冷哼道。
“主子,你的樣子好詭異。”
白玲瓏將青蛇折了折塞進口袋裡,“我等這一天等的太久了,他自以爲掌握靈界千萬兵馬就了不起了,敢罵我是豬,我一定會讓他知道我就算是豬,也比他厲害百倍。”
青蛇吐納着蛇信子,“主子,你本來就是豬啊,蠍姬大人沒有說錯。”
“閉嘴。”白玲瓏撐着桌椅站起身,如今她已成功變成了人,只要招兵買馬一舉殺回靈界,讓爹爹看看,讓孃親看看,讓姐姐看看,讓那些瞎了眼的傻子們看看,在衆目睽睽中將蠍姬那隻臭蠍子踩在蹄子下,聽他哭喊,聽他求饒,忍不住的心底奔騰千軍萬馬,想想就覺得好興奮。
“啪。”屋頂破洞,一道人影從頂樑下跳下。
“冷沐軒,你還跑來做什麼?”白玲瓏警覺的盯着這個邪魅男人,身體往後挪動兩步,自己身體太弱,如今對陣,必定是毫無招架之力。
冷沐軒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清茶,自斟自酌,“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白白,你竟然都知道了,還這麼出現來做什麼?”白玲瓏雙腿一軟,坐在凳子上,精神略顯不濟。
冷沐軒嘴角微揚,“你想對付蠍姬?你爲什麼不早點對我說,我現在的能力完全能與他抗衡。”
“你捨得這麼做,我怕你父親還捨不得。”白玲瓏道。
“現在狐族我是族長。”冷沐軒放下茶杯,靠近她,“瓏瓏,我不介意你跟那個男人有過什麼,從今以後,做我的女人好不好?”
“不要。”白玲瓏扯開男人的腦袋,“我說過了,我們豬狐殊途。”
“這只是藉口,你別忘了你父親和你母親。”冷沐軒抓住她的手,將她毫不費勁的攬入懷裡,“瓏瓏,我們纔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爲了你把整個狐族都招來了,我要給你的是整個靈界都羨慕的婚禮,比當年凝霧出嫁還隆重。”
“我說過不要就是不要。”白玲瓏將他推開,隔開與他的距離,面色冷然,“白白,你既然是狐族之王,那你就應該明白,我父親與你父親那水火不容的關係。”
“他們愛打就去打,我只要你。大不了我不做狐王,我只要你瓏瓏。”
“可是我——我——”白玲瓏將青蛇從口袋裡拿出來,“我已經有了,就它。”
“……”青蛇苦笑,盡力的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你認爲我會相信?”冷沐軒一步一步靠近女人,臉上的笑意越是冰冷,“瓏瓏,你不會說謊,你更不會敷衍別人,它是什麼東西,我不會過問,那個男人是什麼東西,我也懶得過問,我只要你,別的東西在我眼裡,一文不值。”
“寶寶。”洛亦清從殿外疾馳而進,輕功一躍,將銀髮男人身前的女人攬入自己懷裡,右手掠過牆上的冷劍,在臨至男人的瞬間,劍氣冷冽橫掃而去。
冷沐軒跳上窗沿,望向洛亦清懷裡的白玲瓏,牙關緊咬,“我最後給你一天時間考慮,瓏瓏,你知道我得不到結果會做出什麼事的。”
白玲瓏不做回覆,安靜的靠在洛亦清懷裡,小小的指尖觸碰到他的頸脖,擡頭四目相對。
“對不起,朕來遲了。”洛亦清放下長劍,將女人抱起身,“可有受傷?”
白玲瓏搖搖頭,神色擔憂的望向冷沐軒離開的方向,一天時間?她的身體根本不可能會恢復。
“朕已經讓若言去處理那隻白虎了,沒想到他竟然還敢來。”洛亦清眉頭緊皺,難不成齊若言失手了?
白玲瓏雙手捧住他的臉,苦笑道:“他不是小白,他是白白。”
洛亦清面色如常,“朕知道他是白虎。”
“不,他是白白。”白玲瓏再次重複。
洛亦清慎重的點頭,“朕知道他很白。”
白玲瓏索性躺回牀上,交流好睏難。
洛亦清不明,這又是怎麼了?
白玲瓏閉上眼,蒼白的面容上漸漸泛起紅暈。
洛亦清喉嚨一緊,注視着她安靜的睡顏,心口處有隻手再次撩動而來。
情急之下,洛亦清匆忙的從牀上跳下,跑至窗前,打開窗子,任憑冷風吹拂過自己的身子,熄滅心口那再次燃燒的火。
青蛇悻悻的從角落裡溜出,宮裡太過危險,四處都彰顯殺機,它只是一條小蛇,當務之急,還是保命要緊。
白虎面無表情的瞪着蜷縮在自己肚子上的小青團,尾巴一搭一搭的落在它的身上。
青蛇翻了個身,看見醒來的白虎,狼撲而上,可惜高估了自己的小小肉軀,直接鑽進白虎的嘴裡,只餘下一小節尾巴在它的嘴邊扇動。
白虎臉色陰鷙的將青蛇吐出,冷哼,“你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我這裡做什麼?”
青蛇委屈的再次撲進白虎懷裡,“主子要帶我私奔。”
“……”白虎眉頭微抽,“只帶你一條蛇?”
“不,這不是重點好不好?重點是她要逃跑。”青蛇蛇尾掃過腦袋,搖頭道:“她在把一個男人吃幹抹淨後,竟然就這麼拋下人家準備回靈界。”
“回靈界?”白虎詫異,從地上蹲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主子靈元破了?”
“應該是,她現在都不會變回豬寶寶了。”
“誰給破的?”白虎站起身繞着籠子來回數步。
“那個皇帝。”青蛇纏繞上它的虎爪,順着白虎的蹄子爬上它的腦袋。
白虎眼瞳上眺,落在自己頭頂上的青色,“一個凡人?不,絕對不可能會是凡人。”
“可是他真的是一個人。”
“主子爲什麼要回靈界,她不是口口聲聲說自己離家出走的嗎?現在回去,不是自投羅網?”
“不知道,她說要打蠍姬。”
“……哈哈哈,哈哈哈。”白虎仰頭大笑,笑聲朗朗,直接將頭頂上的青蛇給震懾而下。
青蛇在地上滾了兩圈,不明的看着它。
白虎笑夠了,伸出爪子指着青蛇,“你說蠍姬?”
“對,主子一直重複這個名字。”
“你可知道蠍姬是誰?”白虎面上突然恢復平靜,嚴肅到不苟言笑。
青蛇點頭,“當然,身爲神獸怎麼可能會不知道統領千萬妖獸的男人。”
“既然你知道蠍姬身份,那你說主子這話像是正常豬能說的嗎?”
“所以我逃出來了,如果她真的帶着我回靈界,我恐怕連青蛇都做不成了。”青蛇再次纏繞着白虎爪子,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去。
“這樣是沒有用的,主子還小,很多事都不懂,她記恨蠍姬也是情有可原,以她那個比櫻桃還玲瓏的小心眼看,誰得罪了她一次,她必定是記恨人家一輩子,而以蠍姬大人的寬廣,怎麼可能會跟一個小毛丫頭計較。”
“小白你分析的太有道理了,我就覺得主子一定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蠍姬大人手裡,否則這麼着急趕回來找打嗎?”
“我們進宮,在主子還沒來得及溜走之前攔着她。”白虎輕身一顫,人影而現。
月夜下,一青一白兩道身影消失不見。
吹了一夜冷風,洛亦清捂了捂自己沉重的腦袋,斜靠在龍椅上,聽着百官閒雜的碎言碎語。
齊若言眉頭微蹙,緊盯着上座之上神情疲憊的男人,上前一步阻止宰相說來說去只有那麼一些瑣事的覲見,道:“陛下,臣有一事想要私下與陛下相談。”
“哪位愛卿還要上奏?”洛亦清單手扶額,“既然沒有,退朝吧。”
常春開口道:“退朝。”
百官跪拜,洛亦清匆匆走過衆臣。
齊若言隨後而至,擡手放在他洛亦清的額頭上,“難不成這是未來皇后殿下傳染給陛下的?”
洛亦清坐在軟墊之上,周圍的檀香縈繞而來,擾的他更是頭痛欲裂。
“陛下這是受寒了,臣爲陛下開了兩副藥,喝完後再休息一會兒。”齊若言站在他的身前,雙手輕柔的托住他的腦袋,“可是頭疼?”
洛亦清淡淡的嗯了一聲,不再多言。
齊若言手法精準,一點一點紓解他的疲勞,“昨晚上臣去見過那隻白虎了。”
“朕還等着你領着他進宮。”洛亦清面色陰鬱,“可惜等來的卻是他再次闖宮。”
“陛下,您可能誤會了,它不是闖宮的人。”
洛亦清回過頭,“若言此話怎講?”
“從他的眼神裡看得出來,他沒有騙我。”
“那昨晚上跑出來的那個男人又是誰?”洛亦清頭疼更甚,單手撐在額角,“越想越亂。”
“陛下,您還是先休息片刻,等下臣再上稟。”
“不用,你說。”洛亦清靠在椅背上,隨意齊若言的按摩。
齊若言沉默,只是手法輕重適宜的按着穴位。
屋內香氣依舊,一縷一縷隨着清風瀰漫在每個角落。
乾坤殿內,白玲瓏趴在窗臺上,瞅着窗外拂動的樹梢,手叩蘭珠,小小身體趴在窗櫺上,順着牆垣緩慢溜下。
白虎一夜臥守殿宇之上,終於見到那個不安分的主子按耐不住準備開溜了。
“咦?”白玲瓏驚怵,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隻手給捧在手中。
白虎瞧着變回小小豬寶寶的主子,和顏悅色道:“主子,您怎麼可以一聲不吭就跑了。”
白玲瓏伸着小蹄子踢開白虎,“那隻臭狐狸要殺過來了,我再不走等着被他抓回去?”
“狐狸?”白虎放下小白豬,“您什麼意思?青蛇不是說您要回靈界嗎?”
“我現在靈力不足,我傻啊。我現在走都是因爲那隻死狐狸,我已經很鄭重的告訴他我們跨族不能相愛,他卻傾全族之力也要逮我回去,我現在靈氣太弱,不能留在這裡,否則狐族一來,必定殃及無辜。”
白虎將小白豬揣進懷裡,心底悸動,“主子,您長大了。我帶您離開,一定不會讓那隻臭狐狸有機可乘,等你恢復靈力,我們一起去燒了他的狐狸毛。”
“啪。”洛亦清拍案而起,目光陰冷的落在窗戶外急閃而過的一抹白色上。
“陛下,發生什麼事了?”齊若言被他突然的動作驚醒,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並無異樣。
洛亦清一言不發,大步流星般踏出御書房,輕功躍閃,一掌推開乾坤殿殿門,空曠的殿宇下,毫無一人。
齊若言隨後而進,“陛下,怎麼了?”
洛亦清心口一滯,轉身便朝向剛剛白影消失的方向,腳下輕功一點,憤然一追,卻在下一刻腦中激痛閃過,身體如一葉枯葉跌落而下。
“咚。”大殿之上,宮人還愣愣發呆未看明白突然發現的這一幕,就被一陣疾風拂面而過,身體失去平衡的倒在一旁。
齊若言大驚失色,眸中生痛,倒在他懷裡的男人了無生氣的躺着,嘴角溢出一絲血線,紅色的液體染過龍袍映上龍眼,竟讓那漆黑的眸血紅一片,讓人心緒一顫一顫跳動。
天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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