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秋站了起來:“陸家的財產和房子,她得不到。”
“這樣的舉動,對您有什麼好處嗎?”陸言恆看了一眼垃圾簍的文件,“三番五次插手我的婚姻自由,你不覺得······很過分?”
聽着他處處維護林若若,肖秋心裡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那林若若平時看起來文文靜靜,柔柔弱弱,待人溫和的樣子,想不到私底下手段這麼厲害,連陸言恆都可以這麼跟自己對着幹。不知道在他耳邊吹了多少枕邊風。
“你的意思,是不想離婚?”
不想離婚?陸言恆心裡一怔。他不是沒有想過離婚,但是心浮氣躁亂成一團的他,正在努力逃避這個話題。因爲逃避,所以會喝醉,所以會飆車,所以會想辦法甩開梓欣,所以會在別墅外呆了整整一個晚上······心頭有千般思緒,卻不知從何理起。當初的一時衝動讓年齡才20的她嫁給了自己,一過就是五年。他耗費了她五年的青春,如何賠償得起。但是繼續耗下去,她最後的美好年華,都要葬送在自己手上了。而梓欣的出現,不過是一劑強勁的催化劑,把這件事情提上了檯面。
而陸老夫人出手的利落,讓他無從適應。
“就算我要離婚,也不要您來過問。”
肖秋聽得心裡一喜,難道事情還是有轉機的?聽着他語氣一鬆,她便鑽了空子,循循善誘:“好好好,我不插手。但是這件事,拖不得的。言恆啊,就算你不爲我,你也要想想,梓欣那孩子,怎麼辦呢?她好不容易從意大利回來了,天天圍着你,對你的心思,你還看不明白嗎?她總不能這樣沒名沒分的在你身邊。那個若若,我想也不是個不通情理的人,就算萬一她不肯,離婚這種案子,律師會應付的······”
陸言恆收好情緒:“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沒空陪您了。”說完,大步走了出去,挺拔的身姿,手工西裝,襯得他俊美幹練。
只是現在,他卻犯了難。雖然表面冷峻,但是心裡,他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對於林若若,他有的,是愧疚。他曾經強勢進入她的生活,擁有了她的一切,現在又要因爲一個自己愛過的女人,拋棄她。
一個舉目無親的女孩子,要怎麼承受這份打擊。
李秘書一看他出來,立馬舒了口氣。這半個小時,已經是他能拖延的極限了。他都快被客戶催死了,卻又不能進去打擾。陸言恆的脾性,他惹不起啊!
肖秋看着他離開,也準備回去。走出dg企業的大門,坐上私家車,她拿出手機給張梓欣打了個電話:“言恆的態度雖然強硬,但是也不是沒有辦法,他只是抗拒我這樣命令決定他的事情。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麼去把握了。”
“謝謝伯母。”張梓欣的笑聲甜甜的,“我知道了,我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的。”
“越快越好。機會只有一次,我同意你從國外回來,可別讓我失望。”
“是,我知道了,伯母再見。”
張梓欣掛了電話,面上是掩不住的得意。既然陸言恆沒有堅決反對,那麼,離婚的事情就還能成功。林若若,那天我好心上門來給你臺階,是你自己不下,偏偏要我用這樣的手段逼你,能有什麼辦法呢?我還陸言恆在一起的時候,你不知道還在哪裡!我只不過是,奪回屬於我自己的東西罷了。
婚姻,地位,家庭,她全部都要!
下午,陸言恆坐在辦公室裡批閱文件。忙了一個上午的他僅僅靠咖啡提神,昨晚又沒有休息,整個人又累又困。又想起煩心事,根本看不進文件。他揉了揉額角,終於抵不過猛烈來襲的睏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張梓欣在接完陸老夫人的電話後,就立馬往dg企業這裡趕。老夫人已經加了一把火了,她現在要去再接再厲。她心底始終相信,陸言恆對她,和對別人依舊是不一樣的。幾年的感情基礎,不會說沒有就沒有。而且,陸家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她更加有恃無恐。只要讓陸言恆知道她的好,他們之間淡忘的感情,就會慢慢回來,一點一點的回來。
推開門,沒有看見陸言恆像往常一樣坐在辦公桌前,或是微微向前傾過身子,淡然卻有條不紊的對着電話做出一個又一個的指示。她看見過他打電話的樣子,指尖輕輕的點在桌面,眉毛微微挑起,快速的說着話。往往陸言恆打一個電話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分鐘。
現在,他疲憊的支着頭,睡着了。
張梓欣輕手輕腳的關上門,
陸言恆睡得很沉,這麼強度的工作下來,誰都會累。
張梓欣看着他的睡顏,不由得笑了笑。陸言恆還是那個陸言恆,只不過時間在他身上的作用只是更加增添了他的魅力而已。越來越成熟了,成爲了一個獨當一面的男人。
她輕輕拿過一邊的西裝外套,披在了陸言恆身上。他真的是睡着了,這麼大的動作也沒有醒過來。
張梓欣一個人坐在沙發上,隨手拿了本雜誌翻了起來。李秘書推門走了進來,她輕輕的噓了一聲:“他睡着了。”
李秘書瞭然的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靜謐的午覺。
林若若的感冒已經好了大半。想起醫生的囑咐,她決定再去醫院一趟。想了想,她打了許棠的電話:“許棠,你有空嗎?”
許棠正在公司的食堂裡吃飯,含糊不清的應道:“有,現在正是中午下班的時候。”
“你上次不是說要陪我去醫院檢查的嗎?吶,現在我正打算去,你來不來?”
“來!來!你在哪裡?”
林若若不想讓周叔去,於是說道:“我在家,你開車來接我吧。”
“好!馬上!”
許棠立馬掛了電話,風風火火的就跑來接了林若若去醫院。
生命中有這麼一個閨蜜,那是一件錦上添花的事情。她會在你需要的時候挺身而出,會毫不猶豫的偏袒你。偶爾也會罵你個狗血淋頭,比如現在。
“林小姐,從你目前的情況看來,胎兒的情況遠遠不如上次檢查。”
“什麼?”許棠衝口而出,“纔不過一個星期的時間,怎麼就有問題了?”
林若若一把扯住她:“不要緊張,我們慢慢問。”要是不知情的人聽到了,還以爲懷孕的人是許棠似的,而林若若只是陪同她來的人。
“上次我們做b超檢查的時候,的確是一切正常。但是隨着胎兒的慢慢發育,問題也就出現了。你上次吃的感冒藥,雖然沒有造成很大的傷害,但是還有造成了一定的困擾。現在的話,我建議您在懷孕15周的時候做唐氏篩查,看看胎兒的智力發育情況。”
林若若聽得心裡一驚:“醫生,你說孩子會······”
“這也只是個推測,一切還要等到做完檢查才知道。”
許棠急得就差沒有拍桌子了:“你給個準話行不行?這樣說推測推測的,存心急死人啊?”
醫生沒有理暴躁的許棠,只是對林若若說道:“還有,心情也是對胎兒的發育很重要的。建議你多到戶外走走,保持愉快的心情。我看林小姐最近的狀態很不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好了,下一個。”
林若若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醫生說只是推測,還沒確定,這就說明也許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林若若啊林若若,我怎麼說你好!你真行!腦子壞掉了嗎?每次感冒都不會上醫院,現在好了吧!要是我乾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林若若嘆氣,低着頭認錯態度極好:“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許棠也跟着她嘆氣:“我怎麼就認識你這麼個軟弱的人。得了,要是萬一真的像醫生說的那樣,咱就打掉吧!你和陸言恆還這麼年輕,再要一個也不是什麼難事。不然生下來,看着都怪難受的。”
林若若捏了捏許棠的衣角:“對不起。”
她知道許棠有多愛這個孩子,現在爲了顧及自己的感受,又變着法子來安慰她。許棠,林若若一輩子就你這麼一個知心朋友。
“我呸!對不起你個大頭。萬一到時候檢查結果我乾兒子健健康康的呢?說什麼喪氣話,走,老孃今天翹班,陪你去兜兜風。你要是天天還在那別墅裡悶着,沒病都被你悶出病了!你悶壞了我不心疼,我心疼我乾兒子!”
林若若笑了,她輕輕的說道:“許棠,其實我多希望有個孩子。”
許棠往她腦門敲了一個爆慄:“少在這胡言亂語,走!”
今天是難得的冬日暖陽。
陸言恆醒了過來,肩上的西裝滑落在地。張梓欣從雜誌裡擡起頭:“醒來啦?”
“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了好一陣子了,看你在睡覺,就沒有打擾。”張梓欣笑笑,“工作很累吧?”
“還好。”
張梓欣絲毫沒有提昨天晚上的事,這變得不像她。陸言恆懶懶的靠在轉椅上,嘴裡有些發乾,喉結滾了滾。
再擡眼,就看見張梓欣端了一杯清水過來:“喝點水,少喝咖啡。”
她低頭放下水杯的時候,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飄散了出來。張梓欣是個很懂得時尚美容的人,不像林若若,這麼多年來一如既往清純得像個大學生。
陸言恆淡淡的“嗯”了一聲。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張梓欣看着他,問得極其認真。陸言恆記得以前,每次他的反應不鹹不淡的時候,她都會用這樣的眼神,然後輕聲的詢問。而這幾年,他感受的是另一個人的另一種做法,那個人會不聲不響的離開,留給他足夠的個人空間,從不會多說一句。
回憶是把強大的利器——張梓欣這個習慣性的舉動,讓陸言恆心裡動了動。
“沒有,”陸言恆端起清水喝了一口,又加了一句,“你沒有打擾到我。”
張梓欣開心的笑了笑:“那我在這裡等你下班。”
“現在才兩點。”
“我知道,我在這看雜誌,你繼續忙你的,不用管我。”說着,她果然坐在沙發上拿起翻了一半的雜誌,“以前,我們不也是這樣嗎?那個時候,你更忙,時不時的還加班,我不也這麼的等着你嘛?”
這就是張梓欣的辦法。先兵後禮,如果陸言恆還有那麼一絲絲在意她的話,他們之間往日的種種細節,她都能讓他回憶起來,想起她的好,忘掉林若若。
陸言恆看了看手邊沒有喝完的清水,抿緊了脣。許久,他纔開口:“以前,你還總是催我,埋怨我加班。我想現在,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了。”
“爲什麼?”
“因爲,加班不是我的風格。”
張梓欣被他這句話逗笑了:“言恆,你什麼時候也會這麼冷幽默了。”
陸言恆也笑了笑,手指“噠噠”的扣着桌面,卻是話鋒一轉:“梓欣,你爲什麼回來?
輕鬆的氣氛一瞬間凝固。
爲什麼回來?他需要一個理由。當初她轉身坐上飛機,現在又猝不及防的出現在他面前。他有了婚姻,有了事業,唯獨沒有愛情。或許在她離開的時候,他就不想去愛一個人了。因爲失去,比愛情本身更痛苦。
“你認爲,我爲什麼回來?”
“不知道,”陸言恆頓了頓,“所以我問你。”
“國外的日子漫長而孤獨,我好幾次都跑到機場,可是又都放棄了。機場人來人往,我卻沒有目的地。言恆,我聽說你結了婚,我聽說你很愛她,我聽說你過得很好。我就在想,什麼時候,我對於你的事情,只能靠聽說了。”
“你一定很怪我不跟你說一聲就走了,我都知道的。可是我又能怎樣呢?所有人都反對,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我看見你每天辛辛苦苦的樣子,都覺得好愧疚。是我拖累了你,你應該有更高的事業追求,你是陸家的獨生子,股權的唯一繼承人,你不能爲了我,放棄你自己的前途。”
說着說着,張梓欣開始小聲的嗚咽起來,泣不成聲:“如果你怪我的話,我馬上走就好了。反正我也沒有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諒······是我的錯······”
女人的眼淚,在愛人面前,是出奇的有效。哪怕是曾經愛過的女人。
陸言恆起身,抽了幾張面巾紙遞給他。他很少看見女人哭,不知道怎麼安慰,也從來沒有安慰過人。
因爲林若若,就從來不哭。只有上次,在陽臺她抱住他,說我愛你的時候,眼淚大片大片的打溼了他的衣服。
張梓欣看着遞過來的紙巾,沒接。她抽噎了兩下,嘴角微微一翹,然後擡起頭,淚眼朦朧的看着站着的陸言恆。
這個樣子,誰見了都會不忍心。
陸言恆拿着紙巾的手幾不可聞的顫了顫。他伸出手去,替她擦掉臉上滑落的淚水:“還是這麼愛哭。梓欣,你倒是一點沒變,變了的,是我。”
張梓欣突然站起來,緊緊的抱住了陸言恆。
“沒變,什麼都沒變,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的,不是嗎?”
重新······開始?陸言恆下意識的看向垃圾簍,裡面撕碎的文件,還在裡面,沒有來得及讓人去扔掉。
在他身後,張梓欣的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露出了笑容。陸言恆,你終於心軟了。那麼我,又向你靠近了一步。
林若若在想,這樣的日子,數着時間一點一點的過,真難熬。陸言恆依然沒有回來,張梓欣也再沒有來過。好像她已經是個被遺忘的人,在角落裡,沉默綻放。
可是她不允許自己再這樣下去。若單單是自己,她倒無所謂。現在不一樣了,就算爲了孩子,她都該讓自己的心情好起來。林若若沒有什麼好爭的,但是一名媽媽,要爭取的就有很多了。她已經爲自己的粗心付出了代價,要是檢查結果出來,她該怎樣去面對。
只希望是一場驚嚇,有驚無險。
其實她要的,真的不多。
林若若穿好厚厚的羽絨服,把自己包裹得像個糉子一樣出門了。很久沒有去孤兒院了,今天有時間,還是得去看看。那些孩子好幾天沒有看見自己了,還得買點糖果去。
她就這樣的計劃着自己的生活。
可是有時候,有些事情,不是你能決定的。
陸言恆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張梓欣的後背,什麼也沒說。
張梓欣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適時的收住了話。她現在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要是再逼他再他,對自己也沒有什麼好處。這一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已經懂得收斂把握自己了。
點到爲止。
許久,陸言恆輕輕的握住她的肩膀:“是。”
張梓欣一愣。
他像很久以前一樣,輕輕的碰了碰她的鼻尖:“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這句話,一說出來,就是非做不可的承諾。張梓欣知道,她成功了。她用盡心思,百般計算,終於成功了。
終究是愛過的兩個人。
張梓欣笑了笑,勾着他的脖子,將嘴脣湊了上去。
陸言恆的手一緊,無聲無息的加深了這個吻。
林若若將買來的糖果分發給小朋友。孤兒院的孩子們都很懂事,沒有搶也沒有擠,拿了糖果就安靜的離開,順便說上一句謝謝姐姐。
糖果分得好好的,一個八歲左右的小男孩突然衝了過來,他本來是想來拿糖果的,可是跑得太快一下子停不下去,生生的將林若若撞了一下。
小孩子沒有多大的力氣,只不過是林若若沒有防備,手上的糖果全部掉了下來,散落一地。看着五顏六色包裝精美的糖果,林若若心頭一跳。
一直壓抑的無措感瞬間涌了上來,她呆呆的站在那裡,忘記了要去將地上糖果撿起來。小男孩一看闖了禍,張大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站在那裡,不安的揪着衣襬。
稍大一點的孩子這個時候都跑了過來,將糖果撿起來,遞給林若若:“姐姐,對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林若若這纔回了神。
“沒事,是我自己沒拿穩。”她柔柔的笑了一下,彎下腰將糖果全都給了那個小男孩,“拿着,以後不要這麼亂跑,撞到人很危險的。好了,去玩吧!”
小男孩點了點頭:“謝謝姐姐。”
她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
小男孩這才安下心來,一蹦一跳的走了。林若若笑笑,自己真的是越來越恍惚了,看把人家小孩子給嚇的。
想着想着,她不由自主的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嘴角一抹淡淡的笑。
她坐在汽車後座上,望着窗外發呆。車裡的溫度比外面的高,她有點熱,後背微微的出了層細汗。林若若沒有脫下羽絨服,想着回家後再洗個澡就是了。
周叔開車一直都很穩當,她把頭歪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一直安靜的周叔忽然回過頭來:“太太,陸先生回來了。”
她沒有反應,好一會兒才直起身子迷茫的問:“啊?”
“陸先生回來了,看,他的車都停在那。”
林若若打開車窗探頭去看,果然看見陸言恆最常開的路虎停在別墅外。她曾經問過他,他車庫裡有好幾輛跑車,爲什麼停在那裡,天天開着這輛越野車?他淡淡的回答說,去上班幹嘛開那麼顯眼的車,那些偶爾出去玩玩開一下就好了。
那個時候剛結婚不久,林若若在心裡直唸叨資本家,錢都是這樣浪費的。
現在想想,他有他的生活方式,他的身份他的地位這樣的事對他來說不過是興趣而已,她卻是花費了好長的時間才理解。
他和她的世界,隔着很遠,不曾交集。
下車的時候冷風直往她脖子裡鑽,微微的熱意一下子被吹得無影無蹤。林若若在心裡慶幸,還好沒脫掉羽絨服。
走進屋裡,暖氣讓她的臉一下子暖和起來,她這才慢慢的取下圍巾,脫下羽絨服,摘掉帽子。從一個胖乎乎的企鵝“噌”的一下瘦下來了,足見她穿得有多厚。
陸言恆站在樓梯口,看着她一件一件脫下厚重的衣物,淡淡開口:“若若,到我書房來一下。”說完,也不等她回答,轉身就上了樓。
林若若一邊掛好衣服,一邊應着:“好,我馬上來。”
正好,他回來了。懷孕的事,他遲早也會知道。現在還是告訴他吧,她的心裡,實在是很不安心。再說,他是孩子的爸爸,他有權利有義務知道這件事。
林若若不假思索的跑上了樓。其實別墅裡的書房,根本就如同虛設。陸言恆基本就沒在那裡面辦過公事,因爲他連家都很少回。
書房也是紅色,但是不那麼張揚,上好的梨花木書桌,明亮卻不刺眼的燈光。當初林若若考慮到這是書房,他會用到,所以特意用了點心思。
此刻陸言恆坐在書桌後面,見她走進來後,垂下了眼。
“你到哪裡去了?”
“哦,我去了趟孤兒院。”林若若笑了笑,“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一會兒,沒多久。”
陸言恆低頭,指尖摩挲着靜靜擺放着的文件袋,略有些粗糙的封面刺着他的手,他卻毫不在意。
“那吃飯了沒有?我馬上······”
“不用了,”陸言恆開口打斷她的話,“我有事要跟你說。”
林若若停下準備走出去的腳步,轉身望着他:“什麼事?”
腦海裡忽然閃過在孤兒院散落一地的糖果,鮮豔繽紛但是不動絲毫。就那樣散落在那裡,而她忘記去撿,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
陸言恆抿了抿嘴,林若若又忽然笑笑:“剛好,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說。”
“沒必要了,若若。”
他擡頭看着她,不理會她臉上因爲這句話而產生的不解。手上一直捏着的文件袋有些皺:“這個你拿去。”
林若若疑惑的接過,伸出去的手猶豫了一下,才把裡面的文件取了出來。
離婚協議書。
她不敢置信的又看了一遍,臉色在一霎那變得蒼白:“······離婚?”
“嗯。”
林若若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抖,連同心也一直在抖個不停:“陸言恆,······你······你要和我······和我離婚?”
依舊是平平淡淡的嗓音:“嗯。”
“爲什麼?”即使是淡雅如她,這一刻也問出了這一句,“爲什麼?陸言恆,我需要······一個理由。”
一個說服他說服她的理由。
其實心裡已經很明白了,林若若還是緊緊的盯着他,聲音顫抖,語氣卻是肯定:“······是因爲張梓欣。陸言恆,我說對了嗎?”
她看着他點了點頭。
胸口一陣抽痛,簡直讓她無法呼吸。林若若死死的咬住嘴脣,哪怕臉色白得像張紙,下脣依舊紅得刺眼:“你真的,就沒有愛過我嗎?”
陸言恆看着她,目光坦然。
“五年,陸言恆,五年可以改變這麼多東西,可是還是改變不了你的心。我一直想,你總有一天會看見我的,你對我,始終和別人是不一樣的。可是我自己看了自己五年的笑話,她一回來,就把我苦心經營的婚姻,漫不經心的推倒,踩了過去。我抱着你哭,一點一點的袒露心聲,你卻對我說你愛的是她。你知不知道,那樣子對一個人,有多殘忍。”
“協議書上有空白條款,你想要什麼,寫在上面就是了。就當作,我補償給你的。”陸言恆指了指離婚協議書,輕輕說道。
“我什麼都不要。財產還是房子,我一樣都不要。”
陸言恆眯了眯眼:“林若若,你沒必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對於你來說,錢能幫助你很多。”
“我不要,”她將手裡捏着的協議書放在了書桌上,“因爲,我不會同意離婚。”
“你的條件,說出來。”
“沒有條件。我不同意。”
他修長的手指彎了彎,敲在光滑的桌面上:“像你這麼一個舉目無親的女孩子,打官司是一件很吃虧的事情。簽字,離婚,你會得到你該得到的。”
“是啊,”林若若勉強笑了笑,“當初在醫務室,你說要和我結婚的時候,也把我的身世調查得很清楚。現在,你說離婚的時候,又把它強調了一遍。其實從一開始,你就提醒過我,我和你的區別。······可是陸言恆,怪我自己,是我沒有看清楚。”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若若,三天後,我再來拿協議書。”
“陸言恆,你爲什麼不敢回答我的話?三天,三天又怎樣呢?你爲了她,能做這麼多,能這樣對我。”
他眉頭一皺:“你和她,不一樣。”
這句話將林若若徹底擊得粉碎,她的身體搖搖欲墜,幾乎要往下倒。
她再怎麼堅強,再怎麼堅韌,也只是一個女人。林若若終於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但是她不願將這樣軟弱的一面展現在陸言恆面前,她只能用雙手捂住了臉,仍憑大顆大顆的眼淚從指縫滴落:“陸言恆,那麼多人,爲什麼你偏偏選擇我和你結婚。你告訴我,我有什麼好。結婚的時候你那麼霸道的決定,現在你要求離婚,一樣沒有問過我的意思。憑什麼?你陸言恆憑什麼這樣對我!”
“若若,是我對不起你。”
“我不需要你這句話,”她放下雙手,擦乾淚水,努力讓自己的看起來那麼過激,“你就不該回來的。”
滿心期盼着他回來,日子過得提心吊膽,張梓欣公然找上門來要她離婚。她都可以忍受,她心裡隱隱有一點希冀——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在乎她的。所以,她把自己武裝起來,從來不跟人起爭執的她跟張梓欣紅了臉。
女人在面對自己的愛情的時候,都會勇氣可嘉。
可是現在陸言恆的話讓她唯一的支撐點轟然倒塌,摔得體無完膚。
她紅着眼,直視着對面的他。兩個人之間。醒目的協議書擺在桌面上,就像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又更像是,扯斷他們之間唯一系着的紐帶。
“若若,你學會展露你的軟弱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
她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以前的我,不會讓你這麼爲難。你有什麼事,只需要一個電話或者轉告,我就立刻答應下來。我會陪着你去應付各種我根本不喜歡的商宴,我會扮演好陸太太的角色,我會安靜的待在家裡,不管晚上你是不是會回來。這樣的我,你才稍微滿意。現在我不順着你的意思了,怎麼,你很生氣是嗎?”
“簽字,或者,打官司。”陸言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我不希望我們下次見面,是在法庭上。協議你好好看看,想要什麼,加在上面就是了。”
眼前的林若若變得很不像她,就像那天晚上摟着他哭的那個人,一樣的脆弱無助,卻對心裡的執着死抓住不放。他想,哪個纔是真正的她。或許乖巧文靜的表面下,他從來不曾看到過真正的她,是個什麼樣子。
他收回思緒,以後,也再也沒有機會看到了。既然選擇了梓欣,那麼對她,只能是這樣的結果,他會盡全力補償她。
很久很久,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陸言恆淡然的看着她,林若若移開了目光,始終不再正視他投過來的眼神。
“······陸言恆,告訴我,這是你的決定麼?”
他卻連話都懶得再說一句,不再跟她耗下去,推開身旁的椅子,直接起身走人,留給她一個決絕孤傲的背影。
這是間接的默認。
她一敗塗地,在他的女人面前。
心口和小腹處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席捲了她,她已經分不清是哪個地方如此痛了。強忍住的淚水再也不需要掩飾,決堤而出。腦海裡最後一絲清醒在告訴自己,她還有寶寶,爲了寶寶,她也不能這樣萎靡。可是沒有辦法,鋪天蓋地的悲傷無法抑制,她死死的咬住手臂,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絕望,絕望。她已經絕望了。她苦苦守候不求回報的婚姻,在今天,就終結了。站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再也不是她。晚上等他回家的那個人,也不會是她了。她就這樣的,開始退出他的生活。
悲傷過度,她在書房的地板上,哭暈了過去。
“許棠,老大找你。”第二天上午,隔壁的同事從辦公室出來後,半個身子探了過來,拍了拍許棠的肩,“估計是昨天你翹班那事,你也是運氣不好。本來老大沒有發現的,是陳總剛好下來視察,眼光一掃看見你這裡沒人,立馬就開問了。這下我們想幫你掩飾也掩飾不了了。”
許棠大氣的一拂長髮:“老孃昨天翹班的時候就想好後果了!大不了扣獎金,寫檢討,十八年之後,我還是一條好漢!”
於是她就在全體設計人員的目光的洗禮下往部長辦公室走去。
一分鐘後,許棠又走了出來,沒有了剛剛進去時候的豪情萬丈。大家面面相覷,老大什麼時候這麼有威力了,許棠又什麼時候這麼快就被馴服了?
許棠捂臉長嘆:“老大叫我去陳總辦公室一趟······”
瞬間大家低頭忙碌,裝作什麼也沒看見。
世態炎涼吶~許棠來不及感嘆,連忙乘電梯往頂樓去。她不就是一時激動翹了個班麼?至於這麼大費周章,至於這麼大驚小怪嘛!這下好了,總監都指明要親自處理。
陳遇身邊放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門被敲響,他頭也不擡:“進來。”
“總······總監,我是許棠,那個,您找我有什麼事?”
“坐。”
“好······好的。”
陳遇繼續埋頭在文件裡,一邊批註一邊問道:“昨天爲什麼翹班?”
“這個,是私人問題,不方便透露。”
“哦,你來公司多久了?”
“兩年。”
“也不短。”陳遇“啪”的一聲合上了文件夾,終於直視坐在他對面的許棠了,露出俊朗棱角分明的臉,眼神柔和,毫無商場人的犀利,“你覺得,什麼處罰你能接受?”
“······處······處罰?”許棠囁嚅着嘴脣,明明總監人和溫和,還衝她微微笑着,語氣也沒有任何不悅的樣子,可她就是莫名的被他身上的氣勢所壓倒,完全沒有在老大面前巧舌如簧的的樣子了。難不成長得帥的人,就這麼讓人有自卑感嗎?也不對,林若若她老公她也偶爾見過幾次,也沒有這種感覺啊!呃,也許是陸言恆生活中和工作上,是兩個樣子吧······
“你該不會以爲,你這樣翹班,公司會置之不理吧?”陳遇看着她,擡了擡棱角分明的下巴,“不過,第一次,我會從輕發落。”
“總監,我······我接受······接受處罰。”
陳遇點頭一笑:“好,認錯態度很好。”
許棠完全沒有反應,整個人好像傻了一樣。
他擡手看了看手錶:“時間不夠了,我還有事要出去處理。這樣吧,一千字檢討一份,明天交給我,另外這個月的獎金扣掉,拿出來給設計部的同事們做聚會費用。”
說完,陳遇拿上西裝就往外走。
許棠這纔回過神來,連忙叫住了他:“總監。”
陳遇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她:“嗯?”
“可不可以,扣獎金就算了啊······”
“不行。還有,檢討要手寫。”
陳遇邊走出電梯邊穿上西裝,右前側有一個女孩臉色蒼白,看着電梯猶豫不訣的樣子。他微微掃了一眼,徑直從女孩身邊走了過去。
擦身而過的一瞬間,女孩像是體力不支,往前晃了一晃。出於本能的,陳遇伸手扶了一把。
林若若站穩身體,輕輕的說道:“謝謝你。”
“不用。”陳遇鬆開手,頭也不回的走了。林若若擡頭去看的時候,只來得及看見他的背影,大步走出了旋轉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