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千萬不要把許棠想成這種人。她心裡面的算盤比這精多了。說出整件事情經過的話,一是可以抵消翹班的過失,二來,陳總監這麼緊張若若,說不定是看上眼了。若若正沒有了孩子,心情低落,有陳總監這麼溫柔體貼帥氣多金的人在她身邊,說不定她很快就可以走出這個陰影,重新找到人生的下半輩子幸福。
離婚又流產,老公跟別的女人恩恩愛愛。這個時候的林若若,脆弱,讓人忍不住的想要保護,心理最不設防,也最容易被感動。陳總監在這個時候出現,那簡直就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看來她許棠,得促成一樁好婚事。雖然上次在公司食堂他死咬着不承認,但是感情這方面的事麼,堵着堵着,總有一天會通的。那個時候回過頭來,說不定陳遇和林若若,感激她都來不及!
打好這個主意,許棠壓低了聲音,緩緩說道:“······若若她······流產了。還摔倒在碎瓷片上面,後背有許多傷口,幸好冬天衣服厚,纔沒有傷得很深。我想,若若現在肯定是得傷心死了。陸言恆那個王八蛋,離婚就算了,連孩子都打算不要,弄出這一串事來。我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反正我接到陸言恆的電話的時候,說若若出了事,正在醫院急診室,孩子怕是保不住了。當時聽得我氣血上涌,什麼也顧不得了,一個勁的就往這裡來了。”
聽完這一大串話,陳遇默了默:“她一直懷着那個人的孩子?”
“是。都快有三個月了吧,若若一直是想自己把孩子生下來的。誰知道思來想去,誰也料不到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嗯”了一聲,目不轉睛的盯着林若若。在她所有的事情統統都攤開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才發現這個一直微笑着柔柔弱弱的女孩子,一個人獨自默默的揹着多大的委屈和痛苦。他也完全想象不到,她可以揹負這麼多不好的情緒,笑着對別人。他看得出來,她對陸言恆,花了多大的心思,用了多少心思。這麼要強的一個女孩子,怎麼就那麼執着的愛着一個人。
哪怕爲他生孩子,哪怕,他根本不想要她的孩子。
左胸口有點微微的壓迫,輕輕的疼,吸進一口氣都覺得是重量。
陳遇不忍再多看一眼,轉身離開:“我知道了。你好好的留下來照顧她,我批你的假。你可以等到她康復了再來上班。公司那邊,我替你擔着。”
他轉身離開只是不想泄露情緒,他發現他在那裡多待一秒,他就忍不住想伸出手去,去摸一下她的臉,去蹭一下她的額頭,替她捻好被子。可是這樣的舉動,不是他能做出來的。
他不過是順手幫了她幾次而已,而她又剛好是他公司員工的一個朋友,僅此而已。
許棠愣愣的看着他走出病房,嘴裡嘟囔道:“什麼呀,就這麼走了?”
真的是枉費她花的那麼一大把心思。
眼看着鹽水瓶快要吊完了,許棠起身去喊護士。等回來的時候,發現林若若已經醒了,正睜着一雙沒有什麼神采的大眼睛,頭微微偏着,望着窗外發呆。
護士麻利的取出若若手背上的針頭,把棉籤用繃帶綁好止住冒出來的點點血:“沒有什麼不舒服吧?”
林若若緩緩的搖了搖頭,蒼白的嘴脣輕輕閉着。
“那就好,”護士拿起筆在文件夾上唰唰的記錄着什麼,然後轉身出去了。
本來就不大的病房忽然安靜了下來,就算是許棠一下子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倒是林若若先說:“棠棠。”
許棠應了一聲,不知道林若若干嘛這樣叫她。她可一直都是許棠許棠的喊。她
許棠慢慢的走到她邊上坐了下來:“你要不要吃水果?”
“不用了,”她抿了抿嘴角,“棠棠,孩子沒有了,你乾兒子沒有了。”
她平靜的說着,眼神定定的看着許棠,可是空空洞洞的,沒有焦點。
她一醒來,摸到平坦的小腹,心裡就全明白了。摔倒在那裡的時候,她心裡一直還隱隱有點希望,孩子會沒事的,一定沒事的,她要把他帶到這個世界上來。
可是希望破滅,然後就是無止境的絕望。
“若若,你可千萬要想開點。孩子沒了,你不能做什麼傻事。”許棠趴在*邊,細聲細氣的勸着她,聲音都放柔了一點,“沒有了以後再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看我這麼心疼我乾兒子,還不是都看開了。有些事情強求不來的,說不定明天你就會遇見愛你的人,然後開始嶄新的生活,生兩個,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多好。忘記陸言恆,他就是個渣男!”
林若若安靜的聽着,翹了翹嘴角,笑一笑:“陸言恆是誰?”
一句話震得許棠差點被口水嗆死。
“若若?”
“嗯。”
“你······沒事吧?”
“有事。”林若若咳了兩聲,“我口渴,你給我倒杯水。”
倒了一杯溫水,拿着勺子喂着,許棠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若若你······你是怎麼了?”
喝了幾勺子水,喉嚨裡沒有之前那麼幹澀了,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正常了點,不像剛剛那麼嘶啞:“我沒怎麼。你費了那麼多口水,不就是希望我不再記起他嗎?吶,你看我多懂事,立馬就醒悟了。以後,再沒有陸言恆這三個字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許棠捏了捏她的手:“傻瓜。”
她只是勉力笑笑。真的,這樣多好,再沒有爲誰奮不顧身的勇氣了,也再沒有想念他的心思了,他那樣決絕,她又何必在原地站着不肯走。她所有的傻氣全用在他身上了,以後再也不會了這樣。
她大好一個人,何況栽在陸言恆這份沒有希望的愛戀裡。
本來孩子還是牽掛他和她的唯一聯繫,那麼現在這聯繫沒有了,他和她也就徹底沒有了關係。她那麼希望生下這個孩子,因爲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可是他親手把這個聯繫給毀了。她想,他爲了他的愛情,放棄了這段婚姻,那麼她也應該放手。
從此,對他,只有恨,無關愛。
“棠棠,”林若若輕輕的喊了一句,“我有點餓了。”
許棠一臉欣喜的站起來:“你想吃什麼,我馬上就去給你買。”
“隨便,甜粥吧。嘴裡怪沒味的。”
許棠風一樣的跑了出去。
她動了動身體,發現後背還是火辣辣的疼。但是林若若絲毫沒有因爲這樣而停下動作,她雙手支撐起身體,掀開被子下了*。
腳落地的那一霎,她幾乎癱軟着快要跪下去。
全身無力,傷口撕扯般的疼痛。
一步一步的,她勉強走到窗邊,拉開簾子,沒有想象中的陽光明媚,風和日麗,萬里晴空。原來都是騙人的,在這個寒冷的冬天,窗外十有八九都是雨天。綿綿的細雨,毛絲一般飄飄灑灑,地上潮溼泥濘。她看見許棠冒着毛毛雨從醫院出來,低頭走得飛快。
她的目光隨着許棠的身影慢慢移動。
可是一直低頭走着的許棠忽然停了一下匆忙的腳步,擡頭看了一眼擋着她路的人,又立馬低頭飛快的從一側離開。
陸言恆。
他站在花壇邊,身邊空無一人,發頂上有許多的細細雨珠,連帶着衣服上都有。這樣俊逸的男人如此黯然神傷的站在這裡,路過的小姑娘們都不自禁的多看他兩眼,花癡兩分鐘,又被他冷冷的氣質所嚇退,戀戀不捨的離開。
這個男人,到哪兒都招桃花。
陸言恆轉身,輕輕的叫住了許棠:“她醒了?”
許棠沒理他。
他又自顧自的說道:“那就好。”
“好個屁!”許棠轉頭罵了一句。
他沒有說話,低垂着好看的眉眼,林若若面色平靜的從上面看着他。下一秒,他忽然擡頭往這邊看來,與林若若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他動了動嘴脣,無聲的說了兩個字。
林若若卻讀懂了他的脣形,他說:“若若。”
還有什麼好說的,還有什麼好留戀的。陸言恆,你是誰?你以爲你站在那裡等我醒來,我就會感動得一塌糊塗嗎?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陸言恆第一次看見林若若如此清冷的目光,平靜得像一汪湖水,一點波瀾也沒有。沒有愛戀,沒有期待,甚至都可以這樣面無表情的接受他的注視。
自己終究還是傷了她,兩個人最終還是走到這個地步。
林若若站在那裡,病房的門咔擦一聲清響,她頭也不回:“買了什麼回來?我都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淺淺的笑意,低厚深沉,這分明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剛要回頭,旁邊的光影一黑,陳遇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林若若,怎麼我每次見到你,你都是這樣的狼狽?”
俊朗的面容帶着點點笑,碩長的身形立在她身邊,正看着自己。
“······陳遇?”
“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