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四哥的母親又犯病了,四哥和學校裡請了半個月的假,急匆匆地回家了,半個月之後的一天,四哥回到學校,我們就見他右臂上有一塊黑布,上面有一個孝字,我們知道他的母親去世了,那晚我們一起出去吃飯,四哥第一次喝了那麼多的酒,他的臉紅紅的,眼睛裡閃着淚光,哽咽着說:“我真沒想到,一個月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突然就……”
然後四哥就爬在桌上哭了起來,那晚,我們的心情也很沉重。
浩二嘆了一口氣,說:“人生無常,生死難料,人的生命和漫長的歲月相比,實在太短了”
四哥擡起頭又說:“給母親辦完喪事,我就急匆匆地又回來了,我實在不想在家裡多待一刻,因爲整個空曠的家裡都是母親的身影”
四哥看着外面的夜色,說:“我母親曾經目送過我無數次的背影,從小學到大學,我卻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背影,龍應太曾說過:我慢慢地慢慢地瞭解到,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着,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漸行漸遠。你站立在小路的這一端,看着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訴你:不必追。”
貓眼三問:“那四嫂呢?”
四哥說:“過段時間她也來這裡,我們已經決定以後就留在這裡,再也不回去了”
貓眼三嘆道:“這樣最好,這樣最好”
有一天,我在圖書館查資料,蘇蘇給我打電話,聽她的聲音有些情緒不穩定,蘇蘇說:“你在那裡?我有要緊的事和你說”
我有些擔心她,我說:“不論遇到什麼事情,你都不要着急,有我呢”
蘇蘇不想聽我說這些廢話,大聲說:“你告訴我你在那裡?”
我從來沒見她情緒這麼大,我說:“我在圖書館的外面等你”
蘇蘇來的時候,神情顯得有些緊張,我看她臉色有些蒼白,上前拉住她的手,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蘇蘇搖了搖頭,我說:“是不是生病了?”
蘇蘇又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蘇蘇看着我,一字字地說:“我懷孕了”
我嚇了一跳,有些頭皮發麻,同時大腦一片空白,我驚慌失措地說:“你怎麼就懷孕了呢?”
蘇蘇說:“這幾天我老是感覺肚子裡不舒服,噁心想吐,我就懷疑是我們上次不小心……,所以我就用試紙檢查我的尿液,結果顯示的是陽性”
我說:“陽性是什麼意思?”
蘇蘇說:“陽性就是在試紙上出現兩條紅色條帶,一條位於對照區c,另一條位於檢測區t,表示已懷孕。”
我還僥倖心存一絲希望,說:“這種試紙檢查的科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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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蘇說:“非常準確,準確率是9999”
我聽她這樣說,心裡的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我說:“那該怎麼辦呢?”
蘇蘇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幾個分貝,說:“我問你該怎麼辦?”
我說:“我不……知道”
我看到蘇蘇眼裡流下了眼淚,她邊哭邊說:“我想把孩子留下來,反正我們馬上也畢業了,等畢業後我們就結婚,等待孩子的出生……”
我有些頭疼,我搖搖頭,說:“孩子我們以後什麼時候要都可以,絕對不能是現在。”
蘇蘇抹了一把眼淚,說:“爲什麼?”
我說:“現在是我保研的公示期,如果讓學校知道這件事,會取消我的資格,那我們的未來就完了。”
蘇蘇咬着牙,一邊流淚一邊說:“那你說好的永遠愛我呢?”
我說:“這是兩回事,怎麼能相提並論?”
蘇蘇止住眼淚,說:“我現在才發現,你愛你自己遠遠勝過愛我們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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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怎麼能這樣想我呢?”
蘇蘇說:“你就是一個自私的人”
我說:“你怎麼說我都可以,反正這個孩子現在不能要。”
蘇蘇說:“我明白了,我們之前的那些誓言原來都是謊言。”
我說:“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
那天我們吵的很兇,後來我才發現原來一直溫柔嫺靜的她,脾氣也是那麼的大,後來她說:“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會把孩子做掉的”
當聽她說:“我會把孩子做掉的”,我的心裡就像是被人割了一塊肉,我知道是我的窩囊毀掉了我們的孩子,可是我就是沒有勇氣對她說:“把孩子留下來吧”
然後蘇蘇語氣平靜地說:“我再也不愛你了,我們分手吧”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我一看是林小萱的,我又手忙腳亂地掛掉。
蘇蘇看着我,眼裡流着淚,說:“我恨你”
她忽然撲過來像發了瘋般地一口咬在我的胳膊上,我咬着牙,忍着疼,一聲不吭,就任她將對我的恨發泄出來,然後我看見血水順着我的胳膊滴落在地面上,蘇蘇鬆開我,臉上有些吃驚,然後她就哭着走了,校園突然吹起的風將她的裙襬扯的飛揚,我呆呆地站立在風中,看着她消失的背影,心裡感到陣痛。
有幾個同學路過圖書館,睜着錯愕的眼睛看着我,有一個同學看着我呆呆的眼神,提醒我說:“喂,同學,你的胳膊流血了。”
我這纔看到地上滴落的血水像是一朵盛開的梅花,我捂着流血的胳膊匆匆跑到校醫院。
此後的日子紛亂的思緒困擾着我,我在宿舍一直呆了四五天不敢出門,我想給她打個電話,但是又不知該說什麼,我來回地踱着步子,突然聽到手機鈴聲響起,我的心騰地跳了一下,然後我就看見是林小萱的號碼,我長吁了一口氣,接起電話,問:“有事嗎?”
那邊傳來林小萱咯咯的笑聲,她說:“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我說:“我心裡很煩。”
林小萱說:“我正好有兩張孫燕姿演唱會的門票,我們出去散散心?”
我沉吟不語,正考慮要不要和她出去散散心呢?
就聽林小萱說:“就這麼定了,晚飯後我在校門口等你”
然後她就把電話掛了。
傍晚,我草草吃了點東西,就到了約好的校門口,林小萱遠遠地向我招手,然後我們乘了公交車去了省體育館看孫燕姿的演唱會。
我們坐在體院館的後面,所以只能聽到高分貝的演唱音樂聲,而看不到舞臺上孫燕姿的身影,林小萱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手裡拿着一大桶爆米花,邊吃邊揮動着手裡的熒光棒,我聞着她臉上的香味,心裡的鬱悶也消除了一些,林小萱 從紙桶裡捏了一顆爆米花喂到我的嘴裡,說:“你也吃,不然一會兒就被我吃光了”
孫燕姿演唱完《綠光》,緊接着就是《當冬夜漸暖》。
音樂聲將全場的氣氛引爆到最高點。
林小萱深情地看着我,然後一口咬在我的耳朵上,我感到輕微的一陣疼痛,然後她的聲音穿過音樂聲清晰地到了我的耳朵裡,她說:“你現在的女朋友不適合你,只有我才最適合你”
然後她接着又說:“你別以爲我不知道,其實你也喜歡我,而且喜歡的要命”
然後她發熱的嘴脣莫名其妙地吻在了我的嘴上,然後她拉着我的手摸在她的胸上,摸在她青春的身體上,我感覺我有些醉了。
演唱會大概是在晚上十一點結束的,從體院館出來,外面下起了大雨,林小萱拉着我的手,撒嬌似得說:“今晚我不想回去”
我心裡充滿對蘇蘇的負罪感,看着體育館外撐着傘四散的人羣,就想到了那年我和蘇蘇在畫展剛認識的時候,畫展閉館,外面也下起了雨,蘇蘇一腳踏在雨中一腳踏在水泥檐下,笑着說:“你和我是一個學校的,我怎麼從來都沒見過你?”
林小萱以爲我沒聽見她的話,又問我:“你帶身份證了嗎?”
我緩過神來,說:“帶身份證幹嘛?”
林小萱臉上紅紅的,嬌羞地低下頭,說:“你……你說能幹嘛?”
我說:“太晚了,我們回去吧”
林小萱睜大眼睛看着我,然後咬了咬牙,說:“你還在想着她?”
我看着夜色,沒有說話。
林小萱見我沒說話,就說:“好吧,我們回去吧”
回去以後,我就給蘇蘇打電話,電話那邊的聲音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第二天,我又跑到她的宿舍樓下找她, 李婷和我說蘇蘇回家了。
我悵然若失地蹲在她們樓下,迎着刺眼的陽光有些眩暈。
後來就沒有了她的消息,保研最終名單也下來了,我和林小萱雙雙被北hh大學錄取,我也莫名其妙地和林小萱好上了。
直到有一天,我陪着林小萱到醫院取藥,那天,醫院裡很冷清,也沒有幾個人,正當我們取完藥,林小萱挽着我的手臂往外走的時候,我突然看見百曉攙扶着蘇蘇從婦產科走了出來,蘇蘇臉色蒼白,朱脣失血,她們看見了我們,我們也看見了她們,這突如其來的出現讓我們都很尷尬,長時間的靜默以後,蘇蘇拉着百曉,說:“我們走”
百曉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旁邊的林小萱一眼,走過來拉着林小萱說:“你和我到外邊去”
林小萱有些不願意,但硬生生地被百曉拉出去了,林小萱邊走邊對我說:“我在外邊等你”
走廊裡就剩下我和蘇蘇,空氣彷彿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先開口,說:“爲什麼要做這樣的決定?”
蘇蘇揉了揉眼睛,說:“這和你有關係嗎?”
我說:“那是我們的孩子”
蘇蘇眼裡含着淚,說:“從我和你分手的那一刻,這個孩子已經和你沒有半點關係了”
我的眼裡也有淚水沁出,我說:“我去找過你,李婷說你回家了”
蘇蘇眼裡一笑,說:“恭喜你,順利地被研究生院錄取,還有美女陪伴”
我知道她是在諷刺我,我說:“謝謝”
我們彼此都知道當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們的關係已經生疏了。
在醫院的長廊裡,蘇蘇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說:“你知道那年我在生日上許的是什麼願望嗎?”
我記得她在她生日上一個願望許了一百多次,後來我問過她是什麼願望,蘇蘇說以後你就會知道。
蘇蘇接着說:“我許的是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的眼淚就來了,蘇蘇眼裡閃着淚,說:“我把所有的笑容都給了你,你讓我以後怎麼再對別人笑?”
蘇蘇說:“我從不後悔在這場青春裡愛過,可是我實在不甘心就這麼結束”
然後,她慢慢地向走廊的盡頭走去,日光耀眼,可是我的眼前卻朦朧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