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在瑪利亞醫院裡,手上還打着吊針。程婉卿就坐在病牀前傻愣愣地看着我,眼底還閃爍着淚光。她看到我醒來。慌忙別開頭揉了揉眼睛,再又轉過頭來衝我淺笑。
“馳恩,新年快樂!”
“我怎麼在這裡?”
“小青打電話給我說你暈倒了,我正好回來過春節。就趕過來了。”她說着頓了下,眼底又泛起了淚光。一臉悲慼地看着我。“你病得那麼重,爲什麼不跟我說?爲什麼?”
“不是還活着嗎?別哭了。大過年的,你看妝都哭花了。”
醒來能看到一個如此關心自己的人。這種感覺很幸福。生命中很少被人雪中送炭,所以特別的感恩,尤其還是在新年的第一天,很好的兆頭。
我如此一說,程婉卿哭得更厲害了,直接抱着我的手臂失聲痛哭。估計她知道我得癌症的事情了,我也不曉得如何去解釋。本身也不用解釋。我不過是不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病情而已。
“馳恩,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跟我講,你不是說把我當親人嗎?爲什麼不說啊?你知不知道醫生怎麼說。再晚一點點。就一點點你就死了。”
“對不起婉卿。”
看到程婉卿痛哭流涕的樣子,我終究還是於心不忍。伸手過去拂去了她一臉的淚痕。她順勢拽住了我的手,把臉放在了我的掌心,就那樣輕輕廝磨着,任憑眼淚滾落在我掌心裡,再從指縫落下。
我無言以對,因爲不知道說什麼好。她要的我給不起,我給的她可能不需要。這二十多年的期盼和等待,恐怕是一場空了。
在她哭泣的話語中,我知道了午夜過後發生的事情。
我在車裡昏迷時被小青發現了,她立即打電話給程婉卿,也恰巧她就在國內,所以立即就開車過來了,直接把我送到了瑪利亞醫院搶救。
醫生說,這是因爲外力引起的胃出血,也就是在檢查病情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我的肝病更加嚴重了。他們講說,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做肝移植,能夠一勞永逸。
我對此不置可否,肝移植確實能一勞永逸,然而秦家人的血脈都比較異類,想要找到合適的肝源比登天還難。再則,讓我用秦家人的肝來續命會更生不如死,那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所以這最好的辦法就變成了最不可行的辦法,我從來就沒抱希望。
程婉卿哭了很久,我從來沒有看到她這樣絕望和無助過。等她情緒緩和了一點過後,我把立遺囑的事情提前告訴給了她,因爲我也擔心,怕有朝一日倒下就醒不過來了。
她聽後哭得更傷心,我覺得煩躁,就藉口要休息讓她先離開了。她走後,我忙不迭地拿起她擱在牀頭櫃上的電話看了眼,想看看歡顏有沒有給我回信息。
只是打開手機一看,我編輯的信息還在,沒有發出去。我愣了很久,來回讀了兩遍過後,又一個字一個字把信息刪除了。沒有死,我就沒勇氣再把信息發出去了。
“你還在想着沈歡顏嗎?”
我正拿着手機愣神,程婉卿忽然又去而復返了,眸光有些怨念。我無奈地聳了聳肩,也不知道如何迴應她。我不喜歡誰人過問我的私事,尤其是感情這一塊。
她坐回病牀前,瞥了眼我手機,“我看到你給她發的信息了,想不到你在性命攸關的情況下還惦記着她。她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比你自己的命還重要?”
“婉卿,不談歡顏的事情好嗎?”
“你不敢面對?”她挑眉看着我,微微牽動了一下脣角,“她從來沒有愛過你,也沒有給你任何希望,亦如你從來沒愛過我,也不曾給我任何希望一樣。沒有愛,那麼我們至少要保重自己吧?命都沒有了拿什麼去愛?”
“好了,不說這個了,你怎麼又回來了?”
“剛纔我妹打電話給我,她在機場遇到了沈歡顏,我想你應該特別想知道她的消息,所以來跟你講一聲,她回魔都了。”
“歡顏回魔都了?你妹怎麼認識她的?”
我有些意外,按理說歡顏的知名度還不至於讓一個娛樂圈的小明星關注吧?
“我妹很喜歡秦漠飛,所以對他都比較關注,他身邊有什麼女人她自然是門清的,認識沈歡顏也不足爲怪。”
“噢!”
我淡淡應了聲,心裡頭不由得一陣激動。想不到歡顏已經回來了,說明她還是準備面對這一切了。我忽然特別想去見見她,看看她好不好,還傷不傷心。
“馳恩,你……唉,你先休息一會兒吧。”
程婉卿看到我這樣子一臉痛心疾首,搖搖頭就起身離開了。我盯着她落寞的背影想說點什麼的,但終究還是沒有留她。大概,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瞥了眼窗外,天色已經快入暮了,還在下雪,紛紛揚揚的。
歡顏回來了,她此時在做什麼呢?
想了想,我拿起手機摁下了她的電話號碼,就是不敢撥過去,怕她還在恨我。不,她肯定在恨我,她那樣聰明的女孩兒,一定會想到很多的事。
我這樣一個處心積慮的人,何以得到她的諒解?
我遲疑很久,還是忍不住把電話打過去了,那邊響了很久才接通,我忙不迭地道,“歡顏,我想見見你可以嗎?我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你監視我?”她語氣很冷漠,還帶着點兒厭惡。
我心下一慌,連忙撒了個謊,“不是的,你出機場的時候我看到你了,當時我正在接待一個客戶,就沒來得及跟你打招呼。”
“對不起,我沒空。”她似乎很不願意見我,直接就拒絕了。
我還是想跟她做一些解釋,或者道個歉,連忙又道,“歡顏,我想跟你說一些事,一些真相,不祈求你原諒,只想讓你想到我不那麼如鯁在喉。”
“真相?”
“是的,真相!”
提到真相的時候,歡顏遲疑了,那我猜她一定在揣摩這次事情的來龍去脈。秦家這水太深了,她屢遭陷害不可能不去想這其中的原因。
她一定在質疑我,質疑我對她的所有都是帶着目的性的。所以我必須見她一面,我無法忍受她那樣的恨我。
掛了電話過後,我就打電話給程婉卿讓她來接我回家,她不過兩三分鐘就進來了,所以我猜她並沒有離開醫院。聽到我要去見歡顏,她臉色“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
“你不要命了嗎?”她怒急地道。
“我很快就回來!”
我直接拔掉了手上的針頭,病號服也沒換就急匆匆地離開了病房。程婉卿怒氣沖天地跟了出來,卻沒有攔我,而是扶着我走向了電梯。
我撇到她低垂的眸光裡有淚光,很歉疚地揉了揉她髮絲,“對不起婉卿,我真的很想見見歡顏,很想。”
“馳恩,你終究要死在她的手裡。”她哽咽着道。
我無言以對,真的會麼?倘若我這輩子真的死在歡顏的手裡,那也是死而無憾了。我害得她那麼悲慘,賠一條命給她也是理所應當的。
程婉卿開着車把我送到了院子裡,我洗了澡,颳了鬍子,仔細把自己捯飭得乾乾淨淨纔出門。我是獨自開車出門的,直接就往歡顏所在的別墅去了。
我想她不會特別願意見我,但我若過去的話,她未必會避而不見。畢竟剛纔我提到真相的時候,她似乎有些動心,可能她心裡還存在不少疑惑。
我車開得很快,見她的心情十分的迫切。直到把車開到了她的別墅門口,我才又緊張起來。她應該是在別墅裡的,因爲窗戶都亮着燈。
我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她,音樂聽到了別墅裡面有手機鈴聲在響,但很快被她掛掉了。她果然是不想見我,我激情澎湃的心瞬間低落了不少。
頓了頓,我又發了個信息給她,告訴她我就在別墅外面。而後我下了車就倚在車頭張望,只不過天下着小雪,加上又是夜裡,不曉得她看不看得到我。
我彷彿看到陽臺上多了個人,很模糊,但好像就是她。我激動不已,“歡顏”兩個字都到喉嚨了,卻還是不敢喊出來,怕她嚇到不來見我了。
不一會,我就看到一個人影從雪幕中慢慢走了過來,裹着一件大衣,帶着個帽子。是歡顏,她瘦了,臉蛋都只有巴掌大了,特別憔悴的樣子。
我想起了她無聲無息躺在病牀上的樣子,鼻頭頓時酸澀了起來,心裡難受到不行。我眼睛就釘在了她的身上,根本挪不開,只是她一臉寒霜,恨及了我的樣子。
她走近的時候,我殷切地喊了聲“歡顏”,情難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想抱抱她,然而她眸光陰鷙地瞪了我一眼,於是我舉步不前了,我很怕嚇到她。
我滿腹千言萬語想要說,卻不知道從哪一句開始。我是道歉,還是贖罪?還是做什麼?
“你找我什麼事?”她頓了下才冷冷道,眸光冷冷地瞄了我一眼,那是種冷漠,是種怨念。
我輕嘆了一聲道,“歡顏,我這一生認識了很多女人,也傷害過很多,可唯一一個捨不得傷害卻傷得最深的就是你,對不起,我沒有想過事態會那麼的嚴重。我知道你恨我,所以我贖罪來了。”
“人都死了,你要怎麼贖罪?拿命嗎?”她厲聲道,是歇斯底里的。
其實我來之前就準備了一把匕首,我想她若真的想殺我泄憤,我成全她。我本身作孽太多,又與秦家鬥了太久,也早已經累了。
這輩子我無法釋懷跟秦家人的恩怨,只要我活着,就不會放過秦家。因此,死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對我是一種解脫。
所以我把匕首拿了出來遞給了她,“歡顏,你想要我的命,現在就可以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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