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商巖那樣子,我想我渾身張滿嘴都說不清楚了,盛怒之下的他恐怕不會聽我任何解釋的。所以我也沒一定要求秦馳恩放我下來。那就好比此地無銀三百兩樣可笑。
他一直把我抱下樓梯才放下,還意味深長地瞥了眼吧檯道,“沈小姐,需要我去給你的朋友做個解釋嗎?”
“不用了。謝謝!”
商巖如果願意聽解釋,就不會連續買醉一個多月了。他對我的期望值太高。所以知道這一切後無法接受,亦或者。他無法原諒自己居然高看了我。
秦馳恩走開了,我拖着隱隱作痛的腿慢慢朝着商巖挪了過去。看到他面前空空的酒瓶,我心裡難受極了。這個傻男人,何必以折磨自己的方式來泄憤呢?
他已經醉了,雙眸血紅一片,看人的眼神都是直的。我估計此時我說什麼他都聽不進了,就直接扶着他想出去,但他推開了我。
“別管我。離我遠點。”
“商巖,我腿還沒好,你要不想看到我第二次骨骼斷裂就別犟。我必須看到你安安全全到家才走。”
我靜靜地看着他道。又抱起了他的胳膊,他冷冷別開頭沒再推開我。踉蹌着跟我朝外面走,還努力走得平穩,沒增加我的壓力。
到樓下時,我看到了侯在大門口的一輛大奔,車邊的人是程叔,在不斷地看腕上的表。我連忙大喊了聲,他轉過頭時愣了下,隨即一個箭步衝過來扶起了商巖,幫忙着把他扶到了車上。
“唉,老是喝成這樣,這身子骨哪裡遭得住。勸又勸不住,跟老爺子一樣犟。”程叔一臉嘆息道。
他們的家務事我自然也不好搭腔,給商巖扣上安全帶後就打算離開,但他忽然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眸光灼灼地看着我,於是我沒辦法就又坐了上去。
“沈小姐,給你添麻煩了,我們少爺朋友少,請你多陪他一下好嗎?”程叔看到這一幕慌忙道。
“開車吧程叔。”
我看商巖氣色不太對,緋紅的面頰冢泛着些青色,可能是酒精發作了。他噴出的氣息都透着濃濃的酒味,人也軟綿綿地一個勁地往沙發上蜷縮。我把他的頭擱在了我肩上,這樣他如果有異樣我也知道。
這樣的情景,令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那是讀大二下學期的時候,剛開學沒多久,我發了獎學金,特別得瑟地要請客吃飯,於是我們四個很土豪地在學校外的飯店要了一個包間,點了一大桌子菜,還有一箱啤酒。
小沐起鬨說要玩真心話大冒險,我們就答應了。最後我很倒黴地被罰大冒險,就是在午夜十二點去爬我們學校的廢棄實驗室。
這實驗室據說當年死過人,後來因爲某種不爲人知的原因就關閉了。但從地下室裡可以直接到頂樓,學校裡面膽大的人就喜歡去這上面去玩,倒是成了一道別致的風景線。
我膽子並不小,也不信邪,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所以在十二點的時候,我們四個都偷偷溜了出來,聚在了實驗室外面。
他們三望風,我一個人去爬,老實說我是有點發憷的。這麼一個月黑風高的夜,小沐還抑揚頓挫地跟我提及了當年在實驗室死去的那個學生,她故意拖慢了聲音,配合四周樹葉兒莎莎的聲音,總之恐怖氣氛是營造出來了。
我在萬分驚恐中走進了實驗室地下室,一層層地往樓上爬。因爲打的是手電筒,光束極小,所到之處總感覺有詭異的黑影,我心一直是提到嗓子眼的。
可人就有那點尿性,越害怕就越硬着頭皮要上,就在我上到第四層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率率的腳步聲音。我回頭一看是個黑影,當時反應極快,直接拿起手電筒就扔了過去。
在聽到“哎喲”一聲時才知道是商巖跟過來了,連忙急急地跑下去,發現他小指頭上的肉都給刮掉了一塊,在不斷冒血,是被電筒打的。
我呵斥他沒事嚇人,他很不悅地說我反應過度,他是擔心我會害怕才偷偷跟來的,目的是要保護我。
而後他死乞白賴地說他受傷了,一定要我背下樓。我當時傻啊,看到他流那麼多血很害怕,揹着他蹭蹭就下去了。事後我才反應過來,他傷的是小指頭,跟腿有什麼關係?
那時候他的頭就這樣擱在我肩上,嘴裡哼哼着一首《愛要怎麼說出口》的歌,時而衝我吐一口氣,癢癢的。
我想,興許就是那個時候,他對我動心了吧?而我傻傻的一直把他當哥們兒,有次來大姨媽還讓他江湖救急去買衛生巾來着。
我給他造成的疤痕現在都留在小拇指上,可能會留一輩子,它每每都提醒着我當年有個傻男孩在偷偷保護我。
回想起這些,我心頭就隱隱作痛。如果我還是當年的我該多好,至少他不會難過,不會這麼受傷了。
回到別墅後,商巖已經半昏睡了,但他一直拉着我的手沒鬆過,可能害怕我離去。
我和程叔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上牀,可他就是拉着我不讓走。我無奈地留了下來,靠着牀頭坐着發愣。
程叔給他泡了一杯醒酒茶過來,很糾結地看了我一眼道,“沈小姐,能不能請你勸勸少爺,他每天都這樣喝得酩酊大醉,也不去工作,聽阮先生說他的工作都落下一大截了。商家雖然不缺那些錢,但他這樣一天天的作踐自己也不行啊。”
“我會勸的,程叔你去歇息吧,這裡有我。”
“謝謝你沈小姐。”
程叔走了過後,我拿出手機看了下,上面有個未接電話,是秦漠飛打來的,大概我在酒吧的時候,沒聽到。我想了想,給他編輯了一個短信過去,說我可能要晚點回去,他那邊也沒回我。
其實現在已經快凌晨了,但商巖醉成這樣都沒放開我,我也沒強行掰開他的手了。
我今天很倒黴,也很累,被我媽揍了一頓不說,還被商巖譏諷一頓。我本是想找他聊聊的,但現在看來也沒聊的必要了。他沒法接受這樣的我,而我也無法再回到從前。
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麼辦了,我媽要我立刻離開秦漠飛,可他那個人多麼恐怖我是知道的,我要怎麼跟他說呢?
還有商巖這邊,儘管小沐說了不介意我的過去讓我去上班,可我自己又怎麼放得下。讓我坦然地去跟他們共事,我會擡不起頭的。
以前在夜店的時候,我一直以爲只要我堅持底線,總有一天可以從頭再來的。原來我想多了,我即便是回到當初的起點,一身的污點也抹不去了。
就好比商巖,他可以爲了我不顧一切,但卻不會原諒我的墮落,否則他也不會把自己折磨成這樣了。
看看他這屋子,亂七八糟跟被颶風倦過似得。
地上丟着很多設計圖,紙團和菸頭,整個屋子充斥着一股濃濃的煙味。我估計傭人是不敢打掃他這邊的,要不然不會這麼亂。
我隨手撿了一張設計圖看了下,居然是世貿城的草圖。難道他們也在參與世貿城的競標?一個小小的工作室,應該沒有那個資歷吧?
不過他的背後是龐大的商家,這種可能性是有的。我接着又撿起了一張圖紙看,上面居然是一副親吻的素描畫面,就是上次他在車上吻我的樣子,輪廓勾勒得惟妙惟肖。
我看到這畫心頭越發難過,他把我捕捉得那麼精準,連眼角一滴淚花他都記住了。他的畫風很犀利,寥寥數筆就能完美地表現出人物的精髓。
這一幅,還有他畫室滿屋子的畫,都是我。他爲什麼不在畢業的時候告訴我這些,那時候我若接受他起碼是完完整整的。而現在我已經面目全非,什麼都給不起了。
我哭了,不知道是心酸還是心碎,亦或者是感動,總之哭得很狼狽。
人都是錯到無法挽回的時候纔會後悔,可後悔往往都來不及了。如果我不遇上商巖,不遇上小沐和阮峰,我可能就這樣渾渾噩噩地得過且過了。
遇到他們我才恍然大悟,我想回頭,卻發現全世界都在拒絕我。
商巖唾棄我,我媽嫌棄我,還有很多看到那個帖子的人都在鄙視我,我原來已經無路可走了。
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陷入了一個詭異的泥潭之中,無法抽身。
我忽然間覺得自己好可悲,又好可伶,我把很多女人一輩子都經歷不到的事情都經歷了一遍,我形隻影單地在一條沒有光明的路上走,越走越沒有方向。
我正哭得傷心時,商巖的手忽然覆上了我的臉,還抹去了我一臉的淚水。我慌忙回頭,看到他瞪着兩顆血紅的眸子看着我,臉色已經從緋紅變成了蒼白。
我慌忙橫抹了一下鼻涕,端起牀頭櫃上的醒酒茶遞給了他,“商巖你好點了嗎?這是程叔專門給你泡的醒酒茶,快點喝了吧。”
“我好多了,沒事。”
他掙扎着坐了起來,捏了捏眉心,似乎還有點暈乎乎的。他想下牀,但剛站起來就又倒了回去,整個人的氣色就不對了,臉瞬間蒼白無色,嘴脣也變成烏紫色了。
我連忙起身給他把枕頭墊高了些,拍了拍他的臉,發現冰涼冰涼的。“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怎麼臉色這麼……”
“噗!”
我語音未落,他忽然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噴得被子上全是紅豔豔的,觸目驚心。我頓時就嚇呆了,愣了兩秒才衝到門外尖叫起來。
“程叔,程叔,來人啊,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