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陌獨居一座小院,這裡位處偏僻,但是環境卻十分幽靜,正是墨玄城投其所好專門設計的寧靜雅緻的居所。
這個小院同時也是刺史府除了書房這等重地外,對下人來說不能踏入一步的禁地。
洛雲陌身邊就只有一個小雨伺候,當然有的時候她自己習慣親歷親爲了,小雨能爲她做的也少。
“公主,墨大人來了。”
洛雲陌正盤膝坐在榻上運功,合目養神。聞聽小雨的彙報聲她眼皮微動,只是擺了擺手。
再睜開眼,眉目間依然是給人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遠和清冷,左眉梢的紅痣儘管鮮豔,卻只能給她添上幾分生動的嬌俏,彌補不了缺失的人氣。
這樣一看,就讓人格外有慾望想看看洛雲陌有其他表情的樣子,比如說--生怒。
墨玄城就敢於這樣撩虎鬚,再說他能以刺史的身份來到汾州這等亂地方,不還是洛雲陌從中作梗所致?掐準了洛雲陌心中尚存三分愧疚,他墨玄城就敢在她面前開起染坊。
“長公主這就窩居這裡倒是清閒,可苦了我呀,打探虛實的人一撥撥來,都還得我一一出面周旋好。”墨玄城故意感嘆着說道。
洛雲陌沒睜眼,只是淡淡說道:“你是刺史,這就是你該做的本職。”
“嗤。”墨玄城吊起眼梢看向洛雲陌,一手虛虛捏着下巴,嘖嘖有聲地道:“長公主還真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明明是一副失禮的動作,可現在在墨玄城這裡做出來,卻沒有讓人覺得有一點被冒犯的感覺。
美人美人,做什麼都賞心悅目。
洛雲陌睜開眼,清冷又分外澄澈的眼眸直直對準了墨玄城,在那雙魅惑得好像時時刻刻都似語還休的眼中,她看到了深深的薄涼和嘲諷。
心微動,她站起來看向外面。“這次又是什麼難纏人物來了,竟讓墨大人如此頭疼。”
“還有什麼人物。說起來,這個人還是我們無意之中惹上的。”墨玄城輕笑道。
他玩味地盯着洛雲陌,一字一頓說道:“可還記得纔來汾州時,在酒樓遇上的那一出鬧劇麼?呵呵,那被長公主出手相救的小子竟然是橫劍山莊的少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劍仙明醉的高徒。他的身份不在這兒本就敏感,這會兒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居然公然遞上拜帖了。”
“嘖,這江湖人的眼睛現在可都盯着府衙了。倘若我有一點失禮之處,怕是就要受千夫所指了。”
洛雲陌壓根沒想到她隨手救下的人來頭會這麼大,而且半年不見,再一來就給他們一個大驚喜。
還是有驚無喜的那種。
“既然遞上拜帖,那自然沒有拒客的道理。”洛雲陌道,“便請他來一敘又何妨。”
墨玄城低低笑道,語氣深沉聲音飽含磁性,就連洛雲陌初初一聽都不由自主沉溺了進去。
“說得輕巧。長公主可知道,江湖與朝廷涇渭分明,我現在身爲汾州刺史,理當做好朝廷表率,和江湖人劃清界限。而如今一旦被那橫劍山莊的少主粘上,我今後在朝廷的仕途……長公主啊,我的前程可是快被你禍害得差不多了,你可別連這點活路都不給我。”
這話說的洛雲陌有點臉紅。畢竟是她在皇帝面前進言,讓皇帝對墨玄城早做提防搞的墨玄城真有點進退維谷,便自覺愧對墨玄城。
她轉念一想,也明瞭了墨玄城分明是無事
不登三寶殿。
把橫劍山莊少主遞拜帖的事情跟她一說,墨玄城如果想明哲保身,那麼出面接待的不還只能是她麼。
不愧是心機深沉一點虧都不肯吃的仙度世子,果然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洛雲陌不着痕跡抿了抿脣,事到如今她欠了墨玄城的,那就得從別的地方找回。
“不就是接待一個江湖人麼,我來就可。有勞墨大人替我回復,待明日我親自接待橫劍山莊的少主,以我個人的名義。讓他安心赴宴,你也好甩開這份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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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玄城登時眉開眼笑起來,粉紅色的菱形薄脣脣角一勾,自有三分風流不羈。
他一雙眼燦若星辰,一笑真真是集萬千光華於一身的傾城之姿。“那我可多謝長公主了。”
“那個少主叫什麼名字?”
“他啊,他叫白御。”
翌日,小雨代替洛雲陌在刺史府大門口迎接。
白御還是那一身白衣,腰間負劍,看似穩重,實際上呼吸都快了好幾拍,可見是興奮至極。
他走進來一路直到洛雲陌的院落都沒有見到其他刺史府的下人,頓時也明瞭墨玄城的意思了,興奮之意收斂了一下,又復歸真正的穩重。
“興師動衆了這一遭才能得見恩人也是不容易。上次見面太匆匆,這次我自己登門來見恩人,恩人不會覺得白御唐突吧?”
洛雲陌擡手請白御落座,眉眼和緩,語氣平淡。
“哪裡,江湖上劍仙明醉的高徒,我一介女流怎能說救就救?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白少主還是別叫我恩人了,我有名字,洛雲陌。這次你來,我們單獨論交不涉朝政,你覺得如何?”
“那是再好不過了。”白御眉頭一舒,隨即眼神閃爍起來。
“其實,恩……洛姑娘,白御這次貿然遞上拜帖實在是因爲情況緊急,不得不如此。我一來是想當面跟恩人說聲謝謝,懺悔一下昔日年少輕狂並沒把恩人的話放在心上,現在吃了虧才學得聰明;二來,是代表我爹還有汾州城這些個掌門而來,主要是希望未來某件事發生的時候,官府不要插手。”
白御不說還好,一說洛雲陌反而來了興致。
“我可以代表墨大人答應,不過白少主得先告訴,是什麼事?”
白御一副吞吞吐吐難以啓口的樣子,又眼神閃爍地瞟了瞟洛雲陌身邊隨侍的小雨。
洛雲陌心領神會,揮手屏退了小雨,於是屋中就剩他們二人。
墨玄城遙遙在那條曲徑通幽的小路上向洛雲陌的小院望去,看到小雨出來,他脣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神卻是全然冰冷的。
“事情是這樣的。洛姑娘當知道現在在江湖上,所有豪俠心目中,汾州的地位無異於一國之都。所以衝着汾州的人傑地靈,很多門派都在此定居,綿延繁衍一代代。如今汾州城的江湖格局是這樣的,南部是我橫劍山莊獨大;北部青松觀松陽道長是不世出的高人,引無數少俠趨之若鶩拜於門下;東部百閱門以鍛造神兵寶甲著稱,實力遠不及其他方,可是下屬駁雜卻讓人甚覺棘手;而中部豪俠盟則是近些日子才成立起來的,匯聚五湖四海的江湖英豪齊聚一堂,共襄懲奸除惡的義舉。”
洛雲陌聽後先是挑眉,而後詫異。
“白少主似乎是漏說了西部。”
“不錯,這次事情的起因就是來自西部疊嶂層山。疊嶂層山
正如其名,重巒疊嶂,層層高聳,是易守難攻的險要地帶。這汾州城固然吸引了正義豪強駐紮,相對的同樣也吸引了不少惱人的蛇蟲鼠蟻。”說到這裡白御臉上多了一抹嫌惡之色,還有強烈的憤慨情緒。
“三教九流邪派魔道,也不知是誰最先號召起來,就佔據了西部成立魔教幽溟。而他們的教主,也就是傳聞中最最神秘的幽溟,自從三年多前曇花一現,在豪俠盟內部舉辦的大會上露了詭譎莫測的一手以後,就再無音訊。關鍵是他下落不明不要緊,他當時一掌擊斃了豪俠盟的上任老盟主,搶走了豪俠盟號召江湖義士的令牌!”
洛雲陌從白御陡然加重的口氣知道了,這一定是說到了重點。
果然,下一刻白御就皺着眉憂心忡忡補充道:“所以洛姑娘可想而知,這令牌落到魔教教主手上,對於豪俠盟乃至江湖正派該是多大的打擊。我半年前學藝歸來,爹交給我一個任務,就是潛伏疊嶂層山,明察暗訪幽溟的下落。不瞞洛姑娘,我已經調查出了一些眉目,可是證據還不夠充足。”
“之所以不希望官府插手,是因爲官府差點就抹掉了魔教鬼祟行動的痕跡。”
洛雲陌的眉頭也跟着皺起,她站起來覺得不可思議,“這不可能!”
“事實就是如此。”
白御苦笑,“還記得我們上次相見嗎?白御也是後來才知道,你們除去的惡霸雷家父子就是魔教放在朝廷的暗樁之一!那次我去看了開堂審問,後知後覺趕忙去了雷府,幸好來早一步找到了線索,不然恐怕稍慢些就會叫你們官府的人先捷足先登,查到不該查到的了。”
洛雲陌即刻就要往外走去找墨玄城,“那麼江湖上出了這麼大的事,爲什麼一直隱瞞不發?反倒是白少主這會兒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洛姑娘先等等。”白御一看洛雲陌要往外走就不禁心急起來。
他上前抓住了洛雲陌的手,攔住她。
發現洛雲陌一副皺眉不解的模樣,白御硬聲道:“洛姑娘以爲我們不想向其他同道吐露此事嗎?其實姑娘說的一點沒錯,人心叵測,有時候往往難以想象人心險惡到怎樣的極致。再者,我着急的原因其實就在豪俠盟下一次的大會上!沒有令牌接替的環節,豪俠盟的新盟主地位將會非常尷尬。”
“而且要是豪俠盟真把令牌被幽溟奪走的事情公諸天下,那麼整個江湖就亂套了。不知有多少人會爭搶着去調查幽溟的下落,妄想用令牌號令江湖,到時候鬧得沸沸揚揚豪俠盟都會成了衆人的笑柄。”
洛雲陌聞言也冷聲道,“那你們想沒想過,我和墨大人的立場?我是參政公主他是汾州刺史。江湖亂套,俠以武犯禁都是朝廷的共知。你們正邪血拼,遭殃的將會是黎民百姓。”
白御也想反詰回洛雲陌這不客氣的話,但是他搜腸刮肚想遍了他能回擊的理由,都是徒勞。
蔫搭搭放下手,白御除了苦笑就只能沉默。
洛雲陌搖搖頭就出去找墨玄城,恰好墨玄城也朝這邊走來了。
墨玄城是早就看到白御的手抓在洛雲陌的腕上,雖然面上笑眯眯,但是菱脣已是極爲不悅地緊抿,連帶着脣角也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冷峻弧度。
“本官聽說白少主來拜訪長公主,特來一見,沒打擾你們什麼好事吧。”
洛雲陌看向他,真不明白這人陰陽怪氣的到底爲了什麼。“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