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洛雲陌蒼白的呼喊,滿眼血絲的墨玄城充耳不聞。
他只是疲憊又詭異地笑着,“晚了,一切都晚了。父王死了,這筆血債朝廷抹消不去,就連皇位上現在坐着的洛翊,自以爲能白撿漁利的渤牢人,他們欠我父王的命,我都記住了。”
“主子,王的喪儀典禮開始了,您……”柳情此時卻沒有穿着一身紅衣,而是樸素的淡粉,但是妖嬈嫵媚一點不減。
墨玄城穿上一身墨色大氅,淡淡掃了牀榻上依舊警惕看着他的洛雲陌,忽然走過去伸手挽起她耳邊垂落的鬢髮。
“不要吵,等我回來。今天以後,一切都會改變。”
“墨玄城……”洛雲陌想抓住他的手,可是墨玄城已經毫不留戀地撇下她離開。
她每動作一下,細長的鎖鏈就會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同時,她還清楚地看到柳情投來的,極度嫉妒敵視的眼神。
洛雲陌深深皺緊眉,很不喜歡這種被牢牢束縛,逃跑無望的困境。
還有剛從墨玄城這兒知道的,仙度王墨歸麟已死,那麼李陵這個始作俑者的性命隨時都可能受到威脅。
她不能一直逗留於此,一定要想到辦法逃出去。
踏踏,踏踏。
外面又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仔細聽還給她一種熟悉的感覺。
是誰?洛雲陌覺得耳熟,好像剛剛就在耳邊迴響過的——是柳情!
“呵呵,中秦的長公主是嗎?”果然是柳情又折回來了,也不知道這個女人是不是瞞着墨玄城回來故意爲了刁難她。
洛雲陌依舊從容,就那麼冷冷看着柳情走近,想知道她能弄出什麼花樣。
“不說話?還挺傲的。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仗着主子喜歡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賤女人……”柳情惡毒地走過去,細長的紅指甲很尖,挑起洛雲陌的下巴不等她反抗就深深印出一道血痕。
洛雲陌吃痛,雙眼漸漸遍佈寒冰,直直剜着柳情。這個女人眼底盡是對墨玄城的狂熱愛慕,她也對這個女人沒好感。
或者說,她對柳情這樣外表打扮風騷,怎麼看怎麼水性楊花的女人都不喜歡。
“哎,你敢打我?”啪的一聲,柳情沒想到洛雲陌的一巴掌沒照着她的手來,反而要掌摑上她的臉。
女人的臉最是打不得,有些小心眼的女人更是如此,打臉等同於要她的命。柳情反應雖快,但是洛雲陌的掌風同樣不是好受的,眼見得淺顯的紅印緩緩升起,沒有紅腫但是也給她毀容的效果。
這無疑觸怒了柳情,柳情掏出鞭子就往洛雲陌身上抽,洛雲陌目光一寒,脣際冷笑帶着煞氣。“你打我一下試試。”
“爲何不能打!在仙度這裡,就算你是長公主,一樣跟階下囚沒分別!”柳情惡狠狠地說完,一鞭子照着洛雲陌的臉抽來,惡毒的居心不言而喻。
洛雲陌一隻手被鎖鏈鎖着,另一隻手還是自由的。
她就用自由的那隻手牢牢抓住了柳情的鞭尾,眼角眉梢多了一抹冷厲之色,左眉梢的紅痣也透出嗜血的豔紅。
“這是你自作孽!”反手抓住鞭尾狠狠一震,洛雲陌的武器被收繳了,但是她的內力還在。
冰寒的內勁就順着鞭尾迅速導入柳情身體裡,將她打退好幾步,又被那冰凍三尺的寒氣凍得渾身哆嗦不止,不由尖叫一聲鬆了手,臉都變得鐵青。“啊!該死的賤女人!”
“一口一個賤女人,我不介意
用你的武器給你好好管管嘴巴。”洛雲陌絕不是說假的,她眼中的殺氣凝如實質。
柳情怕了她了,她本來想着狐假虎威好好教訓這個勾引主子的賤女人一番,不曾想她還真有兩下子,沒教訓到人反讓自己顏面掃地,柳情也悻悻起來。體內橫衝直撞的森冷寒氣讓柳情難受不已,她忌憚地看了洛雲陌一眼,竟是連鞭子都不敢收回就跑了。
大概,也有害怕離開多時被墨玄城發現的擔心。
呼——
洛雲陌鬆了手將鞭子收攏一起,小心地圈在腰上,用來暫時充當武器。
在陌生的仙度國,還是在墨玄城掌權後更加危機重重的仙度國,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僥倖心理。誰知道現在發瘋的墨玄城會不會做出什麼出人意料的事來。
洛雲陌擡眼看了一下手腕上綁着的細鎖鏈,摸了摸發現鎖鏈本身生寒,打造它的材質肯定不一般,心裡頓時沉重不少。
當初被洛紹關在地牢裡,她好歹還能憑藉趁手的傢伙挖一條地道。可是在這裡,挖地道根本是不現實的幻想。
窗戶被封緊,門外有王宮的宮人把守,還不知道潛藏着多少危機。
怎麼看,她現在的處境都十分不妙。
該如何逃出去呢?難道真要和墨玄城多多虛與委蛇……想起墨玄城剛纔那癲狂的大笑聲,洛雲陌努力忽視內心的隱痛,煩心地闔上眼眸,只能不住安慰: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
不知道是不是洛雲陌的錯覺,在她闔上眼眸不久,房間中忽然充斥一股怪異的氣息。這氣息過去一陣,她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再想睜眼卻怎麼都睜不開了,與之相對的,還有她感覺自己的位置在不斷被人移動。
只不過根據手腕上的鎖鏈並沒有被牽連的陣陣作響的聲音看來,移動她的人好像不嫌麻煩的乾脆連大牀都一起搬了。
是誰?難道是墨玄城?還是說有救兵來援助他們了?
“將軍,按照王的吩咐,已經把人搬到這裡來了。接下來如何處置,王說都看您的。”
“嗯,知道了,都先下去吧。”一個穩重的聲音如此說道。
窸窸窣窣一陣,周圍好像少了很多人的氣息,就剩面前這個聲音聽起來很沉穩的‘將軍’。
不,聽她的聲音,固然穩重有力,但是屬於女子的聲線斷斷不會讓洛雲陌輕易認錯。她真忍不住想睜眼,偏偏上下眼皮完全像粘在一起似的,不聽話地就牢牢合攏着。
又是那種怪異的氣息縈繞在身邊,洛雲陌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想。下一刻她睜眼,果然就成功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你是誰,這裡是哪裡。”
面前的人原來真是個將軍。
她穿着一身甲冑英姿颯爽,面容冷肅,帶着不苟言笑的意味,一舉一動都帶着軍人剛硬的作風。
“長公主你好,本將軍是仙度青鸞將軍田瑞。冒昧將你搬到這裡,也是我們王的意思。王最近忙於國務,沒時間關照你,讓我好好看着辦。”田瑞說完,眼神古怪地看了洛雲陌一眼,這一眼沒讓洛雲陌錯過,好像帶着不滿。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王有命,末將不敢不從。但是本將軍有言在先,因爲長公主身份的特殊性,最近沒有王的吩咐,還請長公主不要擅自離這張牀太遠,只需在這個屋子範圍活動即可,有事可以讓人去找本將軍。”
田瑞話說得很冷硬,軟禁之意毋庸置疑,甚至話裡
話外都沒把洛雲陌這個長公主放在眼裡。
洛雲陌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裡翻涌的怒氣,真是不知道墨玄城在搞什麼名堂。軟禁她,這又是爲了什麼?
“長公主沒事的話,本將軍就先告辭了。”田瑞說完,手扶在劍柄上就大步要往外走。
洛雲陌叫住了她,語氣清冷又毫無轉寰餘地地道:“慢着,你口中的王是原來的仙度世子墨玄城吧。他有沒有跟你說,他打算把渤牢世子李陵怎麼樣?”
“長公主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即可,本將軍向來服從命令行事。沒王的命令,恕本將軍無可奉告。”說完田瑞就走了。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洛雲陌泥菩薩過江自身都難保了,這種時候還有閒心管別人的安危實在可笑。
洛雲陌有那麼一瞬間,想鬧得天翻地覆,驚動墨玄城,讓他告訴自己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要是想殺李陵,存心和渤牢開戰,那爲什麼又要禁錮她?她的存在,又不會在兩軍交戰中產生影響。
洛雲陌現在心裡有很多疑問無從去問,現在又儼然不是個滿足好奇心的好時候。
她只好按耐住性子,打算慢慢圖之。逃跑還是行不通了,墨玄城的確夠狡猾,外面裡三層外三層全是勤苦操練的兵將,在那麼多人的眼皮底下,她但凡走出這個屋子都有可能被人當場拿下擒住。
她暗暗觀察了一兩天,最後發現唯一有機會和外面交集的,就只有早中晚送膳食的小廝。
一開始這個小廝嘴巴嚴的很,問什麼什麼都不敢說,後來洛雲陌逐漸跟他混熟了,小廝纔敢放開說話,叫洛雲陌從中得知了她現在所在的位置——王宮外駐紮的軍營。
這個軍營也是墨玄城最信任的青鸞將軍的麾下戰營,作風嚴謹,出了名的固若金湯。想必墨玄城敢把她關在這裡,也是極爲信賴這個青鸞將軍不會給她機會逃跑。
逃跑這條路算是徹底斷絕了,洛雲陌不由泄氣下來,但是她很快又找到了新的事物重新打起精神,因爲小廝無意中說漏了,那天她被墨玄城抓走後,竟然冒出一些蒙面人,殺入重圍把方虎還有李陵一起救走了。
而墨玄城現在就算繼承墨歸麟的遺志登基爲仙度王,他還是頭疼李陵逃跑的問題。所以一方面擔心洛雲陌有機會能和李陵方面接頭逃出去,另一方面也有捏住洛雲陌讓李陵他們投鼠忌器的意思。
是啊,墨玄城那種人,怎麼只會單純得如他嘴上說的,霸道得想徹底征服她獨佔她所以將她藏起來,軟禁着?
還是要吊着李陵他們,抱着甕中捉鱉一網打盡的想法。
洛雲陌這一刻心頭說不出什麼滋味,自嘲有,失望有,不屈更有。
她冷笑着躺下去,望着蓬頂的流蘇,無聲地念道:墨玄城啊墨玄城,可惜你這次是失算了。
江山美人,以李陵那種立場,他絕對會選擇渤牢而不是選擇她。
墨玄城心機滿腹,陰謀迭出,然而這次卻偏偏枉做了小人!何其可笑?她洛雲陌,從來就沒有顛覆江山的魅力。
洛雲陌這樣想着,心頭鬆快不少,但唯獨她漏想了,李陵對她的情。
情之一字,割不斷的羈絆牽掛,舍也難捨。
此時此刻李陵就帶着渤牢的暗線,還有方虎及鳳棲城方面加緊派來的人馬,就潛伏在樑華的某個角落,心急如焚。
“雲陌,你可千萬不要做出什麼傻事來。”李陵抿起脣喃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