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情 雲傾天下
雲深從瓊瑛戲樓出去一看,沒想到成親王府來接的轎攆竟然如此華美,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受寵若驚,此時,丫頭們看見雲深走了出來,趕緊掀開了轎簾等他進去。
“哎,你們快上後院去找找,趕緊把那個小祖宗給我找回來。”大堂中已經亂成了一片,鬍子劉看見閣樓上昆穆鐵青的面孔,渾身一哆嗦,趕忙衝着下面找急忙慌的人大喊了一聲:“我告訴你們,今日是成王爺要人,你們要是再找不見雲深,就全部下地獄去吧。”
“喲,鬍子劉,他們都下地獄去了,你不得一起去陪着啊!免得我們昆穆師傅失了那麼多銀子到時候那你撒氣啊。”一個月牙白長山的少年一雙嬌媚的桃花眼眼含笑意,眼波流轉,有意瞟了一眼樓上面的昆穆。
“小祖宗,你可算來了,再找不見你我們就真的都下地獄去了。”鬍子劉瞧見雲深款款從樓上下來,一個箭步衝上去拉住他的胳膊就使勁哭訴。
“行了行了,怪噁心人的,說吧!成王爺今日要聽哪齣戲啊?”扇子柄毫不留情地拍掉鬍子劉的手,展開扇面猶抱琵琶半遮面似的遮住那雙朱脣。想着成親王,忽而腦海中浮現出那雙深邃的紫眸,心底裡竟一陣期待。
“成親王點了《送君出征》和《長相思》。”鬍子劉站在一旁搓着手陪着笑臉,眼前這位主耍起橫犯起渾來可是一點都不含糊,他們這些小人物哪個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喲,我還正納悶兒着呢?這成親王可從來沒點過我的戲,怎麼今日裡來專門請我,原來是有人找不出能唱這兩處難上加難的戲了,纔想起我來的。”雲深吊着嗓子故意把那‘有人’兩個字說給上面的昆穆聽的。
“你可別忘了,你有什麼東西攥在我手裡面,你要還想知道他們的下落,那最好乖乖聽話。”腰間被一個堅實的手臂纏住,溫吞的空氣在他耳畔流轉,雲深微顫了一下,咬着牙瞪了一眼放在他肩上的那個討人厭的嘴臉,冷哼一聲,掙脫開他的手臂。
“鬍子劉,你可小心着點擡着轎子,免得我們家小祖宗顛得難受了,到時候唱不出來了。”昆穆雙臂環胸,挑釁地叮囑着鬍子劉。
“呵呵,我這唱不出來啊!還不是有人教的不好,是吧師兄。”眼見着大師兄於洪準備好了從樓上走下來,眼珠一轉,走上去挽着他的胳膊,拿腔怪調地反擊着昆穆。
“你怎麼還沒化好妝呢?快點去,師兄在轎子裡等着你。”於洪拍了拍雲深的腦袋,然後一邊理着衣服,一邊往樓下走去。
大門外,成親王府來接的人早已經在外面恭候多時了,一個留着絡腮鬍子四十多歲的老管家走進來趾高氣昂地厲聲對昆穆喊:“昆穆師傅,又不是什麼角,你家這些個小小戲子也太耍大牌了吧!這是把我們家王爺置於何處?”
“孟總管你多擔待着點,我家雲深還是個的孩子,不懂事,我們這些個長輩總得多擔待着點,不然誰也保不齊誰日後就飛黃騰達了,到時候再因爲這些個舊賬被踩在腳下面那豈不是冤枉死人了。”昆穆笑着說,但那話中濃濃的諷刺和威脅倒讓人聽得真真切切的。
“你……”
“行了,我們走吧!孟總管是吧!我已經耽誤了這麼些時候了,要是真的遲了,到時候成親王怪罪下來恐怕我們都得遭殃了,是吧孟總管。”
從樓上下來的雲深已經着了妝,那妖嬈多姿好似女兒家一般嬌羞動人。
孟管家朝着一唱一和的兩人狠狠啐了一口,然後轉身走了出去,身後的雲深莞爾一笑,緊接着也跟了出去。
雲深沒想到成親王府來接的轎攆竟然如此華美,心中不免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從雲深第一次進瓊瑛戲樓到現在這一年,他見過不少達官貴人,從來未曾有一個人出手如此闊綽,又或者應該說,從未有人親自派人來迎接的,大多都是派人前來知會一聲,到時候昆穆自會帶着他們前去,正是因爲如此,雲深更加對這個成親王感到好奇了。
轎子穿過幾條繁華的街道便來到了成親王府門前,成親王府今日是家宴,請的都是成親王府的門客,場面極爲壯觀,雲深跟着師兄於洪從側門進入大堂。
“哎哎,我告訴你們啊!小心着點表演,要是砸了演出,看我怎麼收拾你們。”孟管家看着雲深悄悄探出頭去往會場裡面看,冷哼一聲,鄙夷地交代着雲深。
“孟管家放心吧!我們定然會好好演出的。”於洪老實巴交地一口一口答應着孟管家。
“那是當然的了,就算是爲了我們孟管家的前途未來我也得好好表演不是,不然的話要是連累了孟管家丟了飯碗怎麼辦。”
雲深一行剛趕到,就有家僕來知會了成親王一聲,雲深在戲臺上一亮相,衆多的目光便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目光一遍遍在人羣當中尋找着那個紫色的身影,只是萬千之人,卻尋不到那人,只好惺惺地收回目光。
自始至終成親王的目光都聚集在雲深的身上,從第一折戲一直到第四折戲,成親王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手中的酒杯自剛開始時就一直分毫未動,他的目光一直打量着臺上的雲深,他的每個眼神,每個腔調,每個手勢動作都盡收眼底,手着酒杯劃過。
雲深從未想過成親王會這樣留意自己,那個眼神自始至終都是一種欣賞,不帶有一絲的猥褻,那句‘身在溫柔富貴鄉,心思桃源竹林中。’他聽得那麼認真,讓他如此驚訝,從來人們都是盯着他的身段流口水,從未有過一個人真真實實地聽着自己的每一句唱詞,聽得懂自己的每一句唱腔,這個驚人的發現,讓雲深心底有着一絲動容。
“怎麼了雲深?”於洪把手輕輕放在雲深的肩上,雲深表情中的落寞他看的清清楚楚,也由衷替他難過。
“沒……沒什麼?師兄我今天的戲唱的怎麼樣?”雲深扭過頭去微笑地王者於洪。
於洪在他身邊坐下,從懷裡拿出一個燒雞腿遞給雲深。
“吃吧!我從戲樓裡帶來的,師傅還在晚宴,我怕你餓了。”於洪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看着雲深。
雲深可萬萬沒想到於洪能在這個時候從懷裡面掏出一隻雞腿來,詫異的接過雞腿不是該如何是好。
“師兄,你怎麼還帶着雞腿呢?”反應過來的雲深撲哧一笑,他這一笑,弄得於洪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喜歡看書,原本師兄還給你帶着書來的,只是走的時候太匆忙了,只顧着給你帶上吃的,忘記帶上書了。”
雲深的笑容就如同那彎明月一樣皎潔,他白皙的皮膚和姣好的臉龐在月光下更是顯得格外清幽好看,看的於洪一陣癡迷。
“你們在這裡呢?王爺請雲深小公子到書房等他,您跟我來吧。”忽然一個聲音插入兩個人此時的曖昧氣氛,於洪扭過頭去看見一個十四五歲長相清秀的丫頭站在旁邊。
“雲深,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
“王爺說,請雲深小公子一人前去。”那小丫頭倔強的瞪着於洪一字一句地說,像是警告他一樣,語氣強硬。
“沒事,師兄,你到宴會上去吧!我一個人去可以的。我看這個成親王是個好人呢?沒事的。”
雲深拍了拍擋在他前面的於洪,然後緩緩走到那個小丫頭旁邊,扭過頭衝着於洪擺了擺手。看着兩人消失的背影,於洪握緊拳頭,總是在心裡有種不大好的預感,但是他也沒說什麼?片刻之後還是兀自像大堂走去。
雲深癡癡地盯着成親王書房那個巨大的書櫃,那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自己從未看過的書,他一時激動,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本《惆悵人間》來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地看着,越看越覺得津津有味,一時間竟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當成親王安頓好了門客,推門走進來的時候,竟看到一個纖弱的人兒捧着一本書站在書桌前的油燈前面看的津津有味,這樣一幅畫面讓他一愣。
“你若喜歡的話,可以留在府中,我這裡的書你都可以看。”突然在身後響起來的聲音,嚇了雲深一大跳,他驚恐地轉向聲音的來源。
“對……對不起……”渾身一震,整個人丟下書就跪在地上。
“傻孩子,我嚇着你了?”成親王上前扶起愣愣的看着他出神的雲深,笑的像是個慈祥的父親,一時間看傻了雲深。
成親王撿起掉在地上的書,笑眯眯地翻了翻:“你也喜歡這本惆悵人間啊!也是我最欣賞的一個詞人了。”
“對不起,我只是覺得這些詞讀起來很有意思。”
“難得你也喜歡,這本詞集,是一位塞上民族的男子寫得,但是他因爲通敵叛國的罪名被處斬了,所以,有人說他是青州人士,有人說他是塞北皇朝的奸細,但是不管怎樣,他的詞讀起來都讓人對於那種悠然自得的世外桃源的生活產生嚮往,所以,我猜想,他也許是個隱於山林的世外高人。”
“真的嗎?我還有很多地方讀不懂的,我可以問您嗎?”雲深聽得有些神往,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對……對不起王爺。”
“方纔我聽你的戲,覺得你對於戲曲的理解過人,是個值得培養的好孩子,不過這還得徵得你的同意,你願意到我府上來嗎?”成親王把那本《惆悵人間》放在雲深的手中,微笑的看着他。
“我……”
“沒關係,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我會等你答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