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伊沫猛地仰頭,雙瞳印着震驚的僵硬,卻意外的對上一雙猩紅、委屈、剋制忍耐的深眸,那一瞬間涌上心頭的滋味,難以言說。
她只是清楚的感知到,用什麼東西猛烈的從她眼眶奪流而出,而她自己甚至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慕卿窨依舊偏執的緊摟着喬伊沫,另一隻手又去握喬伊沫纖細的胳膊,寸步不讓的盯着喬伊沫淚流不止的眼睛,“再等我半年,至多半年,至多!”
“除了你,我沒有愛過別人,一秒都沒有。”
“……除了你,我沒有跟別的女人像跟你在一起時那樣過,至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跟別人……”
“我沒有變,我還是我。”
“喬喬,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麼?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嗯?”
喬伊沫閉上眼,晶瑩的淚珠順着她巨顫的睫毛不停的往下滾。
突然之間,她明白自己爲什麼流淚了……
喬伊沫哭得渾身發抖,她慢慢睜開眼睛,雙眼被眼淚糊住,她看不太分明他的臉,但他熱紅的眼瞳卻印在了她的心上。
喬伊沫伸手,瑟瑟觸碰他的臉部輪廓。
她不能告訴他,她心疼了。
她怨恨他,但這一刻,她還是心疼他了。
她從來都知道,這些年,不止她一個人過得煎熬、辛苦,他所承受的承擔的,只會比她更多,他的心,也許比她的心,更加傷痕累累。
她無數次的告訴他,告訴自己:不要在一起了,不要了。
他們已經這樣辛苦、滿身傷痕,爲什麼還要強求,爲什麼非要強求?
分開,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也許還會變好,也許還會有釋然淡忘留在心裡和身體上的傷痛的一天。
何必呢?
何必一定要在一起不可,即使彼此都不快樂,都痛。
……
餐廳,慕卿窨和喬伊沫面對坐在餐桌兩邊。
喬伊沫低着頭,沉默的吃着夜宵,吃得很慢,像是沒什麼胃口。
慕卿窨看着喬伊沫,墨眉淺蹙,眼眸深邃。
喬伊沫吃得很少,卻吃了將近半小時。
放下筷子,喬伊沫拿起手邊的餐巾擦了擦嘴,再把餐巾放到一邊,眉眼不擡的從椅子上起身。
“睡了那麼久,又剛吃了夜宵,我陪你到外面走走吧。”
慕卿窨緩聲道。
喬伊沫停下,轉頭看慕卿窨,“不了,我倒時差,現在還是很困,想直接上樓休息了。”
喬伊沫用手語說完,也沒直接走,抿脣盯着慕卿窨,似是在等慕卿窨準允。
慕卿窨輕掩了下黑睫,起身,走到喬伊沫面前,眸光蕩着抹灼暗凝視着喬伊沫。
喬伊沫眼眸微閃了閃,上脣不經意間含住下脣。
“我跟你說的話,我知道你聽進去了。你不必要現在就告訴我你的答案,我給你考慮的時間。”
慕卿窨俯視她,語調清淡,輾轉於喬伊沫的耳畔,彷彿又多了抹溫情和說不出的耐心柔和。
喬伊沫掀了掀睫毛,望了眼慕卿窨,繼而把眼皮又垂了下來,伸手道,“話是這麼說,可如果我考慮後的結果是……不願意,到時你恐怕也不會放過我……是麼?”
美曰其名是給她選擇的機會,考慮的時間,但其實,最終起決定作用的,還是他的心念。
“最壞的,不過就是你不甘不願的被我困在身邊。比起強迫你,我當然更希望留在我身邊的是心甘情願的你。也許你覺得我虛僞蠻橫霸道自私,但是喬喬,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慕卿窨盯着她,聲線壓得有些低,沒有多餘的情緒徐徐說。
喬伊沫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細微的扯動了下脣角。
慕情緒盯着喬伊沫的嘴角,眼眸裡的光芒似乎更深了些。
……
回到臥室,喬伊沫坐在牀邊,呆看着那堵隔着她和慕卿窨的牆,看着看着,眸光便有些恍惚了。
她和他之間,真的只是一個機會那麼簡單的事麼?
他們從認識,到經歷了一系列事後,到如今,近八年的漫長時光……
在隗城,她有時望着露臺她搭建的藤蔓架,也會想起,他們最初的相遇,想起她決定不顧一切跟他在一起的那個夜晚。
她反問自己,如果那時她便知道她將要面臨的是什麼,她還會鼓足滿懷的勇氣,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毅力和堅定仍要跟他在一起麼?
沒有答案。
她問了自己數次,都沒有答案。
可是到了今天,世事變遷,該經歷的不該經歷的,該承受的不該承受的,她都已經經歷和承受了。
可那個問題,又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她還能麼?
還能如二十歲那年一樣勇敢麼?
她的心還像二十歲那年一樣青春活力、跳動的每一下都是輕狂和無所畏懼麼?
肯定不一樣了啊。
二十歲那年的勇敢,是自以爲是,是徒有其表,內裡,全是空洞和無力。
二十歲那年的心,年輕、衝動、肆意,根本不知道痛能有多痛,根本對人性一所所知,是天真,也是愚蠢。
喬伊沫深深覺得,雖然自己的身體還是二十**的身體,可身體裡住着的那個靈魂,卻已是個垂垂老矣的老人,不再對任何事抱有特別的期望和衝動,也不再奢望會有餡餅從天而降砸到自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