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等我流露出一絲喜悅,一個搜救隊的人就說了讓我萬分奔潰的話。
他低落又沮喪地說,“這裡探測儀根本探測不到一丁點生命跡象。”
我的雙腿一下子打顫發軟,蹲下來捂嘴,不讓自己的哭聲溢出,肩膀卻抖動如枯葉般。
陸言怎麼會死呢?
說好了,和我糾纏一輩子的陸言,怎麼能死?
爸爸死的時候,我也只是覺得全世界的燈都滅了。此刻,我想的是卻是:如果陸言當真埋在了裡面,我寧願也進去,和他埋在一塊。
轟隆隆,遠處的挖掘機在運作,一個身穿熒黃色工衣的人帶着安全帽在那揮手指導,高喊着,“這裡沒人,只有車子的部分零件。估計是泥石流把車身瓦解了。在這附近區域找找,或許沒有衝散太遠。”
聽到這個消息,我再也按捺不住了,衝破消防隊員的防線,跑到了挖掘機附近。
我在看見了被挖掘出來的車子部分零件,那塊帶有車牌號碼的大鐵皮被污泥掩蓋了大半,唯有車牌號被搜救隊人員擦乾淨,露出了好幾個8的數字。
是陸言的車!
他那個貴的要死的車此刻變成了破銅爛鐵,只剩下個五分之四的車屁股在那,刺目極了。
圍繞發現車屁股的地點,衆人四處擴散,尋找線索,過了一會兒,我終於聽見有人大喊,“這裡,快快,有血跡!”
我就一下子撲了過去,大喊,“我來!”
我差點被挖掘機的大鏟子誤傷,消防隊員嚇得趕緊攔住我,把我帶遠了一些。
我期盼着,屏息凝神地祈盼着,一會那裡會突然傳來人聲,說找到了,還活着。
然後,我就可以嘲笑他們的生命探測儀有多沒用,好好的大活人,居然說沒有生命跡象。
可挖到最後,除了血,幾個車內的軟飾,什麼都沒有!
挖掘機不動了。血跡到這裡已經消失了,再也沒有可疑的地方可以尋找了。
此時距離出事已經過去了十二個多小時,黃金救人的時間幾乎沒了。剩下的只能看奇蹟。
搜救隊的人動作明顯都慢了下來,我不怪他們。他們不是不盡力,他們也是人,救了那麼多人,早就都累趴了。
我聽見有人說,“搜尋不到,多半死了”時,雙膝倏然一軟,幾度要暈厥過去。連一向喜歡開玩笑,和陸言不對盤的秦朝明,都變得異常沉默,沒有亂說什麼討人厭的話來。
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這世上,誰都可以放棄陸言。唯獨我不能!
我要和我的孩子比肩作戰,一起找到他的爸爸!
然後,我開始自己動手挖。
秦朝明一驚,伸手抓過我的手,不讓我做無用功。
我淚流滿面,哭着說,“讓我試試看吧。求你了。”
然後,我就聽見搜救隊的人隨即啞聲道,“我們去幫她吧,一起。”
幾個人跟着我挖,還有一些人隨時防備着上方可能再次滾落下的石塊和泥土。
這裡沿海臨山,在早晨格外的冷。
我的雙手泡在溼潤的泥土裡,凍得泛出青紫色來,骨頭都有些發疼。我的十指漸漸滲出血來,被細小的渣滓劃破的。
我挖了整整一個小時。
直到我的裙子都被泥漿弄髒,手臂變得僵硬麻木,我都跪在那裡,和泥人一般扳開石頭,騰出一寸一寸的地面。
救援現場到處都是挖掘機挖出的坍塌的房屋鋼筋石塊,一片死寂。
離開了一小會兒的秦朝明又走回了我身邊,被我多批了一件防寒的衣服,“聞靜,你再這樣下去,你肚子裡的孩子肯定吃不消的……”
我不聽,繼續挖。
我顫抖着挖着略軟的泥漿,挖的十指的指縫滿是泥,卻在下一秒如觸電般摸到一個東西!
我瞳孔陡然睜大,慢慢撥開泥土,再把這個有點硬的東西抹乾淨。
露出來的,分明是人的手指骨節!並排着的五根,握成了拳頭!
我身體的血液一下子燃了起來,整個心臟都差點被震碎了。
我捧起那冰冷的,滿是泥污的手掌。
兩雙手交握在一起,同款的情侶婚戒在初升的陽光下,閃閃發光。
我的淚水瞬間變成滂沱大雨。
我的哭叫聲驚得周邊一羣人都震在原地,朝我們這邊看了過來!
現場,頓時大亂!
所有人都朝這邊涌了過來,齊心合力地將堆在上面的廢墟清理……
我挖到他了……
雖然他的手指冰冷的和殭屍一樣,但我知道死人的觸感是什麼樣的,還是有區別的。
他沒死!
我驚喜的說不出話來,只能抱着秦朝明哭。
隨着搜救工作的迅速展開,他和他的部分車身暴露在陽光下。斷裂成幾塊的石板壓在他身上,泥漿裹住了他的下,半身。但好在他人還坐在駕駛室裡,呼吸一直都是暢通的,沒有被淤泥堵塞了口鼻。
衆人合力把他救了出來,卻也明白爲什麼生命探測儀在探測那麼久後都沒半點跡象。
因爲他傷得很重,真的很重!
我不知自己是怎麼抵達醫院的。
我只知道,等我們抵達醫院時,我就雙膝一軟,撲跌在光滑的地面上。
“聞靜!”秦朝明隨後跑上來,“你先去休息一下,最好再做個婦科檢查。陸言都已經送進去搶救了。你更要保重自己的身體,等他出來。”
我盯着急救室的大門,嘴脣顫抖着,恍惚看向秦朝明,“他不會有事的,對嗎?”
“是的。我保證。”
得到了安慰,我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我仰着臉看着秦朝明在我眼前漸漸被暗黑吞噬。我的意識一下子模糊,以措不及防的速度,倒在秦朝明的懷裡,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然後,我就做了個夢。
夢裡我不斷追趕着陸言,就像那個雨夜,他卻越走越遠,最終在我的眼前消失掉。如果我知道,他這一走,再來找我會出事,那天我肯定不會就這樣放他走的。
我哭喊着,在大雨裡淋成落湯雞。
然後,我就又聽見秦朝明在我身後喊我,他說他那天不是故意失約的。
失約?
可我不記得我和他有過什麼約定啊。
我正要問他,什麼約定,他卻笑了笑,高深莫測地說,既然不記得了,那就這樣吧。
我還要問他,結果一股泥石流突然朝我這邊涌了過來,嚇得我立即坐起身,睜開了眼睛。
然後,我就看見了秦朝明的臉,脫口問,“秦朝明,你失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