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不傻
姜鹿溪起身走到門口的時候,才發現燈的開關,在剛剛坐着的牀邊。
拉燈繩只能拉繩去開,是沒有按鈕開關的。
程行看着她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的樣子笑了笑。
程行伸出手,拉了一下旁邊的繩子。
本來有些昏暗的小房間,便變得明亮了起來。
“我忘了燈的開關在那裡了。”姜鹿溪說完後道:“你把我出的題做一下,做完後我給你改,錯的地方我再給你重新講一下。”
程行點了點頭,拿過了她剛剛用的筆,在紙上做起了題。
姜鹿溪則是來到堂屋,望向了門外那一道又一道雨幕。
春雨急,春雷響。
雨急風驟,那一聲聲春雷,好像平地而起,把春給喚醒。
聽着這春雷鳴動的聲音。
姜鹿溪想起來了,好像程行就挺怕打雷的。
去年有一次雷雨天,打雷時,姜鹿溪就看到程行的手在顫抖着。
想到這裡她就有些想笑。
但想到當時自己手裡沒有傘,程行卻在打雷的時候拿着傘趕到學校,姜鹿溪又抿了抿嘴,不過緊接着她又撇了撇嘴。
原來那時候他就對自己不懷好意了。
她還記得,那時候應該是開學沒多久的時候。
兩人認識還沒多長時間呢。
在姜鹿溪望着外面的春雨,想着事情的時候。
程行已經把姜鹿溪出的那幾題給寫完了。
出題比做難題難。
做題只要寫就行了,出題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程行做完後,起身將作業本和筆拿給了姜鹿溪。
姜鹿溪拿過作業本和筆一一批改了起來。
她總共出了七道題,程行有五道都做對了,有兩道比較複雜的做錯了。
“伱看,套用公式,這一題應該先這樣算。”姜鹿溪用筆,將他錯的那兩題又在本子上重新給他講解了一下。
“聽懂了嗎?”講完之後,姜鹿溪問道。
“嗯。”程行點了點頭。
姜鹿溪想了想,又給他出了兩題同類型的。
這一次程行就全都做對了。
而這個時候,時間也來到了下午的三四點鐘。
本來急驟的暴雨終於小了一些。
但依舊還在下着。
院外傳來了敲門聲。
“鹿溪姐姐,鹿溪姐姐。”外面有人在喊着。
“有人來了,我去開門。”姜鹿溪道。
“我去吧。”還沒等姜鹿溪出聲,程行先沿着鋪着紅磚的小道跑到了院子的大門下。
他將大門給打開,便看到了外面幾個人打着一個傘的一羣孩童。
這羣孩子的年紀都很小,最小的應該才上一二年級,哪怕是年齡稍微大一些的,估計也只是剛上五年級左右。
每個人的衣服穿的都很破舊,身上髒兮兮的,看着開門的是他之後,每個人都有些陌生跟警戒的看着他。
“鹿溪姐姐呢?”有一個小女孩有些膽怯的望着他問道。
“在裡面呢。”程行指了指堂屋。
而此時,屋裡的姜鹿溪看到敲門的是他們之後,便從屋裡跑了過來,道:“小文小花,是你們啊?快進屋來。”
那些孩童看到姜鹿溪沒有拿傘便跑了過來,有人便把傘遞給了她,道:“鹿溪姐姐,給你,傘,我們幾個人打一個就行了。”
雨雖然小,但還在下着。
從院子的大門到堂屋還有一段距離的。
“不行,你們自己打着,你們總共就兩把傘,三個人打一個就夠擠的了,要再分我一個,你們怎麼擠得下?”這幾個孩子距離她家都挺遠的,三個人擠着一個傘趕過來,每個人半邊身子基本上都被雨水給淋透了,姜鹿溪又怎麼可能會要他們的傘。
幾個男孩子相互看了一眼,然後冒着大雨從小院門口直接跑到了堂屋中,大門前就只剩下了幾個女孩子,其中一個名叫小花的小女孩兒,將手中的傘遞給了姜鹿溪,她道:“小文他們都跑過去了,鹿溪姐姐,你把這把傘拿着吧。”
小花把手中這把傘遞給了姜鹿溪,然後她跟另外兩名女孩兒共同打一把傘,先行走到了堂屋裡,然後他們就在堂屋的門口看着院子大門下的程行跟姜鹿溪。
他們都有些好奇,鹿溪姐姐旁邊的那個哥哥是誰?
這些年,每隔一段時間,鹿溪姐姐都會喊他們過來一次。
但他們每次來,除了鹿溪姐姐,跟鹿溪姐姐的奶奶外,就沒有見過旁人。
“小花,你說那個哥哥是誰啊?”旁邊的小荷問道。
“不知道。”小花搖了搖頭。
“你們說他會不會是鹿溪姐姐的男朋友?”小文問道。
“應該不會,鹿溪姐姐不會在上學的時候談戀愛的,以前我跟小荷還問過鹿溪姐姐,問她在學校裡有沒有遇到喜歡的男生。”小花說完臉上還紅了紅。
她才上四年級,對於這種事情還是很害羞的。
但是現在的孩子都早熟,特別是村裡的孩子。
小花雖小,但也知道情情愛愛的事情了。
院子的大門下,程行看到她那披散着的頭髮又溼了起來,臉上同樣出現了不少水珠,雖然現在雨沒有之前那般大了,但是從堂屋到院子門口,可比從堂屋到廚房遠多了,農村的院子還是很大的,而且堂屋的位置距離大門,基本上都是最遠的位置。
“我都來了,你還來幹什麼?”程行看着她問道。
“這幾個孩子家裡都很窮,爸爸媽媽都去外地打工了,基本上都是跟着爺爺奶奶一起生活,他們怕生,要是見不到我,估計不敢進來。”姜鹿溪道。
“還有,這是我家,有人來了,應該我去開門的。”姜鹿溪看着他道。
看着那羣孩子還在屋裡等着他,姜鹿溪把傘遞給了程行,道:“我先回屋了。”
“你還想淋着雨再跑回去?”程行看着她問道。
“嗯,是啊!”姜鹿溪點了點頭。 “是你個頭,一起回去。”程行把傘放在了兩人中間,然後向着堂屋走去。
姜鹿溪抿了抿嘴,不過跟上了程行。
到了堂屋之後,程行將傘給合上,然後遞給了姜鹿溪。
姜鹿溪拿過傘之後,道:“小花,你的傘我藉着用一下,我把桌子上的碗筷拿去廚房清洗一下。”
“嗯,鹿溪姐姐你用吧。”小花說完之後,道:“鹿溪姐姐,需不需要我們幫你一起刷碗?”
“不用,你們就乖乖呆在屋裡,我自己去就行了。”姜鹿溪道。
姜鹿溪拿着小花的傘,收拾起了桌子上的碗筷。
而姜鹿溪雖然說着不要,但那些小女孩還是幫着姜鹿溪一起收拾起來,然後幫她把碗筷端到廚房裡去,並且幫她刷起了碗。
程行走進廚房時,發現她們每個人都刷的有模有樣。
看樣子,都應該是在家裡刷了不少次的了。
程行嘆了口氣,這些孩童,有很多連十歲都沒有。
而曾經的姜鹿溪,又何嘗不是跟他們一樣,而且那個時候,姜鹿溪肯定比他們還要苦,因爲這時候的平湖已經有了小學,鎮子上甚至還有了公立的初中。
而在十多年前,這些都是沒有的。
他們的父母雖然外出一年才能回來一次。
但姜鹿溪自從九歲開始,就永遠的失去了父母。
有了她們的幫助,姜鹿溪只需要刷鍋就行了。
很快,她們就把鍋碗給洗刷乾淨了。
一羣人又回到了堂屋裡。
姜鹿溪用圍裙擦了擦手,然後脫掉圍裙回到自己的房間,她從櫃子裡拿出了二十多個本子出來,這些本子都是嶄新的本子,姜鹿溪將這些本子一一發放給了他們。
這些本子,都是每個月姜鹿溪月考得來的。
安城一中的月考有獎勵,班級排名前三和全校排名前十,以及單科全班前三和全校前十都有獎勵,姜鹿溪班級全校,基本上單科都是第一,每個月都能得到三十多個本子,但在這三十多個本子中,她每個月都只會給自己留幾個。
六個孩子,每個人都分發到了四個本子。
“這些本子,應該夠你們用一段時間了,等下個月的時候,你們再過來拿。”姜鹿溪對着他們說道。
“謝謝鹿溪姐姐。”他們都對着姜鹿溪感謝道。
“不用謝。”姜鹿溪蹲下來用手擦了擦小花髒兮兮的臉,她笑道:“你們只要在上課的時候用心聽課就行了。”
“記住,本子用完了不要扔,放在家裡存起來,以後遇到收廢品的過來,這些本子都是可以賣錢的,到時候可以賣了去買糖果吃。”姜鹿溪笑道。
“嗯嗯,我們都有存起來的。”小文說道。
“嗯。”姜鹿溪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下次來的時候如果下着大雨,就等雨停了的時候再來,你們看,現在雨不就停了嗎?這個時候再過來就不會淋溼衣服了。”
“不行的鹿溪姐姐。”小花看着姜鹿溪說道:“奶奶說,這些新的本子,你如果拿去賣,能賣很多錢的,你們家也不富裕,卻把這些本子都免費給了我們,如果我們要是再等雨停了,等五六點鐘再過來的話,就到了吃飯的點了,您對我們的幫助夠大的了,我們那麼多人,不能再留在您家吃飯的。”
小花說完,幾人就拿着本子出了房門。
“鹿溪姐姐,謝謝您,快到吃飯的點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幾人說完,向姜鹿溪揮了揮手,然後消失在了他們家門口。
看着他們離開,並且幫忙關上門,姜鹿溪說道:“這六個孩子都是我們村最窮人家的孩子,他們上學連本子都買不起,我知道後,每個月就會把學校發給我的本子留下來幾個,然後把剩下的全都發給他們。”
姜鹿溪的奶奶此時拄着柺杖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嘆息了一聲,道:“我們家小溪哪都好,就是人有些傻,這些學校獎勵的本子,都是好本子,從小賣部裡買,得三塊錢一個,賣給別人,兩塊錢一個是能賣的,她要是賣出去,每天就能多一頓的飯錢。剛上高一的時候,那時候小溪就是這樣做的,第一個月她每天都能有五塊錢的飯錢,到後來她把本子給了別人,一天就只有了三塊錢的飯錢。”
姜鹿溪的奶奶道:“我不知道城裡的消費水平,但是一天三塊錢,怎麼也不夠吃三頓飯的吧?”
三塊錢,當然不夠吃三頓飯的。
以前的姜鹿溪,只吃早上跟中午的,晚飯根本就不吃。
這樣每次都只吃煎包或者是榨菜配饅頭,才能以每頓一塊五的價格吃夠兩頓飯。
如果她沒有把那些本子賣出去。
一頓飯兩塊錢,確實可以達到安城一中許多貧窮家庭的平均水平。
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歸是能吃飽飯,每頓都有飯吃的。
而曾經的姜鹿溪,連貧困家庭的平均水平都達不到。
“這孩子以前一直有胃病,每隔一個月就會犯一次,每次都得吃好幾天的藥纔好,有好幾次還疼的去吊了水,估計就是跟每天沒吃飽飯有關。”姜鹿溪的奶奶道。
“現在已經沒有再犯過了。”姜鹿溪說道。
“現在因爲什麼沒再犯過,自己不知道?”姜鹿溪奶奶看着她問道。
姜鹿溪不吭聲了。
“是傻了點。”程行此時說道。
這種事情或許只有姜鹿溪能做到了。
放在別人身上,比如放在他身上,程行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
不只是自己,這個世上能做到的都沒有幾個。
姜鹿溪聞言,則是擡起頭靜靜地看向了他。
奶奶說也就算了,怎麼連程行也覺得她傻呢?
她纔不傻呢,只是自己經歷過的事情,不想讓別人也經歷罷了。
他們家裡本來就很窮,以前村子裡就有許多家境貧困的學生,因爲用不起紙筆,在學校被別的學生嘲諷而退學不上的。
當年她上學的時候,也因爲在垃圾桶裡撿別人丟棄用過的本子,或者是上課時因爲沒有本子寫不了字交不了作業而被人嘲諷過。
所以那樣不好的經歷,她既然有辦法能讓他們避免,就不想讓他們也遭遇。
家境本就不好,如果再退了學,那以後的人生也就完了。
程行看着她道:“但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明明自己都已經過得很艱難了,卻依舊能感同身受的不想讓別人也遭受這同樣的命運。”
程行道:“小啞巴不傻,就是有些讓人心疼。”
姜鹿溪抿了抿嘴,轉過身,嘴角莞爾。
不需要太多人懂,只要有些人懂,有些人能夠了解就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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