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雲非坐在這間別有格調的茶館裡,心不在焉地聽着遠處的琵琶聲,他約的人來了,那人一身簡單的休閒打扮,明明才三十幾歲的年紀,卻有着一張四十歲的臉,笑起來憨態可掬,像個喜慶的招財貓,完全不像傳說中的神乎其神。
不過真本事也好,歪門邪道也罷,只要能查出他想要的東西,他都願意一試。
對方坐下來,掏出一張白色的名片雙手奉上,而韓雲非,倒出一杯清澈的茶水推過去。
對方點頭致謝,然後仰頭一飲而盡,心中暗想着,今年的秋老虎可真厲害,這都九月份了,竟然還這麼熱。
韓雲非接着倒出第二杯茶水,遞過去時雲淡風輕地問了句:“聽說你什麼人都能查到?”
招財貓不僅長得像四十歲,連聲音都有點滄桑的感覺:“也不是都能查到,只是至今沒有查不到的而已。”
這話聽着多少有點張狂,不過,沒有能耐的人不敢張狂,他反而希望對方能更加張狂些。
韓雲非於是又問:“那麼警察呢?”
對方愣了一下,反問:“什麼級別?”
“殉職後也不能在報紙上出現名字的級別。”
招財貓實話實說:“這恐怕有點難。”
比上一個直接回絕的人,這個回答簡直讓韓雲非充滿了希望,他直截了當地說:“你放心,費用不是問題。”
“韓老闆,這真不是費用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如果是這種級別的,就算能查到,我們做這一行的也不敢去查,更何況最後,要麼查不出來,要麼查出來的東西是假的。”
又是這樣的說詞,韓雲非剛剛燃起的希望火苗,馬上就被澆了一盆冷水,他不再保持當下的客客氣氣:“原來,你也沒有傳說中的厲害。”
招財貓還是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韓老闆此言差矣,論技術,論設備,論人才,我們完全不輸警局的刑偵小組,而且我們對工作的熱情,簡直甩那羣公務員幾條街,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每一行有每一行的規矩,我們這一行,在社會上本就是一個灰色的存在,警察不來找我,我就謝天謝地了,哪還能主動去招惹他們。”
道理是這個道理,韓雲非並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他只是不甘心,“如果,我一定要查呢?”
“韓老闆如此執着是爲了什麼?”
“我有我的原因。”
對方思考良久,終於吐出一句不那麼令人失望的話,“也不是完全不行。”
韓雲非倒出第三杯茶:“怎麼說?”
“有些事,從外部很難辦,從內部卻很容易。”
“你的意思是……讓我買通警局內部的人?”
其實這種方法,韓雲非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這人清高,不願意做這種事,在他的觀念裡,找對面的人,哪怕出再多的錢都是生意,而找警察是行賄,兩者有本質上的區別。
招財貓微微一笑,竟露出了近乎靦腆的表情:“韓老闆是有身份的人,怎麼能做買通這樣的事呢。不過,如果能結交一些警局的人做朋友,那麼朋友之間幫點小忙,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嘛。”
話說得好聽,可事情,卻還是那麼回事。
從小到大,韓雲非都是別人想盡辦法結交的對象,他從來沒有主動去結交過誰,再說了,以他的性格,和別人認識三五年都不一定能熟絡起來,怎麼能在短時間裡結交警局的人?而且,還不能是一般的小警察,必須要有點權利的才行。
難不成,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要說人脈關係,韓雲非自然而然地想到了父親,商場生涯近四十年,不知道積累了多少人脈,只是,他以什麼理由向父親開口呢?他已經很久不問父親要任何東西,求任何事情了,而且父親的年紀,也是時候退下來,好好地安享晚年了。
……
咚咚咚!
韓雲非拉回自己的思緒,“進。”
門打開一條縫,慢慢探進來一顆小腦袋。
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纔會這麼小心翼翼,而面對做了虧心事的人,他向來不會給好臉色:“什麼事?”
陳希硬着頭皮走進來,懷裡抱着一堆文件。
他想起交給她的工作,立刻用更加生硬的語氣問:“給你的工作都做完了嗎?”
她弱弱地說:“還差一點。”
“那你來做什麼?”
她將文件放下,看着自己的腳尖,可憐兮兮地說:“副總,這些文件我有點看不懂,而且也沒有人願意教我,所以……”
韓雲非鐵面無私,根本不聽她的藉口:“公司那麼多人,沒有一個願意教你的?”
“可不是嘛,你說我們公司都是些什麼人呀。”
他不僅不爲所動,反而更嚴厲的訓道:“你是怎麼混的?”
陳希簡直比竇娥還冤,“講講道理行不行,這怎麼能是我的錯呢?”
“難不成是我的錯?”
陳希:“……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
大早上的,吃槍藥了吧?
她不過隨口一說,能有什麼意思,敢有什麼意思,沒有任何意思!
陳希趕緊把文件抱起來,逃命一般往外走:“副總,你先忙,我回去再研究一下。”
韓雲非卻叫住她:“等一下。”
她站住,以爲他終於良心發現,決定放過她了。
“把我的辦公室打掃乾淨再走。”
“……”
她算是發現了,這位新來的副總,簡直是沒有人性!
……
財務部的報表
人事部的考勤
銷售部的業績
後勤部的支出
事實證明,不管看上多少遍,她還是看不懂這些數據。
陳希在心裡把韓雲非罵上無數遍,結果到了第二天,她像只小白兔一樣站在他的辦公室,乖乖地求饒道:“副總,我覺得我還是適合給你端茶倒水的工作。”
韓雲非氣不打一處來,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不上進的人,還是在他的公司,還是在他的眼皮底下!
他隨手翻開一沓資料,只見上面用鉛筆做着備註,字體倒還說得過去,他讀了兩段,發現沒有任何條理可言。
他命令道:“你坐下。”
陳希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厚着臉皮從遠處拖過來一把椅子,像小學生一樣端正坐好。
他指着文件上的一塊地方,講道:“這裡你寫的不對,這個數應該和上個月的這個數對應……還有……”
她忍不住打起了呵欠,講的什麼東西呀,跟和尚唸經似的。
“陳希!!!”
她一個激靈,什麼睏意都被這聲怒吼嚇走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昨天熬夜到很晚,加上剛纔真的好像催眠曲,才把她的瞌睡蟲全勾了出來。
等一下。
他剛纔是喊了她的名字嗎?
他從來都不正眼看她,還以爲,他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麼呢。
“給我聽好了,我只講一遍……”他一五一十地指出她所有的錯誤,然後問,“聽懂了嗎?”
陳希結結巴巴:“這個……那個……我……”
“拿回去重做,明天這個時間拿過來。”
又要重做!
以前在管理部實習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加過班,如今被調入後勤部,全公司最清閒的部門,工作居然比以前更多了。
簡直沒有天理。
所以說,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上司。
特別是這樣的上司。
可惜啊,她明顯已經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