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夠被稱爲帝國明月的女人,確實不是尋常女子可比較。”燕相馬在心裡感嘆着。
崔小心進門不過短短數分鐘而已,卻已經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即便自己有心想要幫助李牧羊隱瞞,但是也被她給一眼看穿。
崔小心知道烏鴉是被誰殺死,也同樣清楚自己將功勞搶奪到自己身上的良苦用心。
自己想保護李牧羊,所以才說烏鴉是被自己殺死的。
崔小心也想保護李牧羊,所以也說烏鴉是自己殺死的。
自己說是大功無私,妹妹說——怎麼就覺得心裡有那麼一點點不舒服呢?
但是,既然崔小心用這樣認真的語氣和自己提起這件事情,他就不得不答應下來。
因爲崔小心不僅僅是自己的表妹,還是崔家的女子——燕家是崔家的姻親,也是附屬。燕相馬的地位自然是不及崔小心那麼重要的。
就算崔小心以後嫁人,那也是要嫁給門當戶對能夠給崔家帶來巨大助力的人——譬如宋家的那棵玉樹。
自己呢?江南城一個城主的兒子,還真是很難被他們那些豪門巨族給放在眼裡。
倘若不是因爲自己的母親也是崔家的女人,自己怎麼有資格和小心表妹這樣朝夕相處平等對話的機會?
燕相馬拍拍自己的胸口,說道:“表妹放心吧,我這人做事就喜歡講究一個理字——是我的功勞,誰也別想搶走。不是我的功勞,我想搶走別人也不能多話。我一會兒就去城主府報備,說我設計把殺手烏鴉給除掉了,順便把那三千金幣的懸賞給領了——李牧羊,這次多虧了你誘敵之功,晚點兒我會讓人送一千五百金幣過來給你,咱們兄弟倆一人一半。”
李牧羊連連擺手,說道:“不用不用。那是你的懸賞,和我沒有關係。”
“怎麼?看不起我?”燕相馬臉色不鬱地說道。
“那倒沒有——我就是覺得無功不受祿——”
“行了行了。”燕相馬不耐煩地說道:“我給你的你就收着,在我們的圈子裡,送禮不收那也不是不給人面子——誰不給我面子我就想會打誰的臉。我們紈侉子弟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燕相馬壓低了聲音,小聲問道:“我能不能上去看看思念?”
“不行。”
“我給你兩千金幣。”
“不行。”
“兩千五。”
“不行。”
“三千全給你,行了吧?”
“不行。”
燕相馬用手指頭點點李牧羊的胸口,說道:“小子,難道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攜手合作共同創造美好未來嗎?”
“你什麼意思?”
“你喜歡我表妹,我也覺得李思念挺可愛的,你幫我泡你妹,我也幫你泡我妹,咱們互通信息,互造機會——這樣如何?”
李牧羊翻了個白眼,說道:“去你妹的。”
燕相馬就拉起崔小心的衣袖,說道:“表妹,他趕你走,咱們回去——”
“燕相馬——”李牧羊很想衝過去把他打一頓。我說“去你妹的”,又不是要把崔小心趕走。他挽留都來不及呢。
崔小心甩開了燕相馬的拉扯,看着李牧羊說道:“我知道經歷了很多事情,也讓你和家人遭遇過巨大的危險。但是希望這些事情不要影響到你明天的考試——如果有什麼是我們能夠幫忙的,請一定要提出來。務必不要客氣。”
“啊?”李牧羊看向崔小心,發現這個女孩子突然間變得有些陌生起來。就像是那次遊湖活動以前,她和班級裡面的每一個人都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那麼,我和表哥就告辭了。”崔小心微微鞠躬,做了一個帝國標準的貴族禮儀。“請保重。”
“崔小心——”李牧羊出聲喊道。
他覺得崔小心變了,變得疏遠起來。
可是,這種疏遠又讓他難以捉摸,因爲一直以來崔小心也從來都沒有靠得太近——只是在他自己主動靠過去的時候她沒有躲避而已。
崔小心轉身,表情淡然地看着李牧羊,聲音輕輕柔柔地問道:“李牧羊同學,還有什麼事情嗎?”
“我是想問你——”李牧羊咧開嘴巴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他的側臉在午時的陽光下閃着淡淡的微黃光暈,眼睛微微眯起,長長地睫毛就像是一把秀扇遮掩下來。青春年少,正是勇敢尋愛的大好時節。“說好了一起去西風大學的落日湖畔看夕陽,這還算數嗎?”
崔小心眼神裡的憂傷一閃而逝,輕輕地拂起額頭前的一撮長髮,臉上不見有任何的表情,說道:“李牧羊,這是以後的事情——至少,是你在能夠考上西風大學以後的事情。所以,好好努力吧。”
崔小心走了。
明天也不會來了。
李牧羊的心空蕩蕩的。
“爲什麼——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呢?”李牧羊的心情有些壓抑,少年人有着難以言說的憂傷。
“爲什麼突然間變成這樣了呢?”車子裡,燕相馬看着崔小心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烏鴉要狙殺的人是李牧羊,是不是?”燕小心出聲問道。
“是的。”燕相馬知道自己隱瞞不過這個表妹,坦白說道。“情況極其危險,我過來的時候李牧羊的父母和妹妹都處於昏迷狀態。李牧羊全身是血,殺氣騰騰的站在院子裡,就像是一個地獄裡面鑽出來的惡魔——地上滿是血鴉的屍體,烏鴉的屍體卻消失不見了。據李牧羊所說,那是血鴉反噬把他給吃掉了。”
“血鴉之所以食主,那是因爲它們無其它血肉可食——也就是說,在我到來之前李牧羊就已經擊敗了烏鴉。這件事情你怎麼看?難道你不覺得李牧羊——他的身體裡面隱藏着一頭怪獸嗎?”
“烏鴉背後的人找出來了嗎?”崔小心的手指頭交叉在一起輕輕地摩擦着,這是她陷入深思時的一個習慣性的動作。
“暫時沒有。”燕相馬搖頭。崔小心不願意置評李牧羊的身體狀態,這在他的預料之中。“父親已經把你遇襲的事情傳信給天都那邊,但是天都那邊尚且沒有任何迴應——只是要求無論如何保證你的安全。一個殺手而已,而且還是一個死了的殺手,又能夠找到什麼信息呢?”
“所以,你覺得我這樣做有什麼問題嗎?”崔小心出聲反問。
“我知道你是爲了保護李牧羊,幕後的黑手沒有找到,誰知道有沒有下一波的殺手——李牧羊這次壞了他們的好事,他們自然會將仇恨放在李牧羊的身上。他一個普普通通——其實也不算是普通。這傢伙藏得很深,我看不透他。”
“他的人不普通,但是他的心是普通的。”崔小心輕聲說道。
“是啊。是個好人——”燕相馬輕輕嘆息。“所以,我才覺得——這樣對他,是不是有些殘忍?”
“死亡才殘忍。”崔小心說道:“遲早是要分開,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麼區別?”
“是啊。”燕相馬的眼神看向窗外火紅色開得正豔的寒緋櫻,說道:“還是妹妹想得通透一些。”
崔小心低頭不應,良久,纔出聲說道:“讓表哥站出來承擔這份危險和責任,還請表哥不要生氣——”
燕相馬輕輕地拍拍崔小心的肩膀,他知道這個女孩子心裡也很不好受。
“這不是理所應該的事情嗎?”燕相馬笑容溫和,有着看破真相的智慧。“讓一個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來承擔這份危險和責任,我纔會真正的介意——誰讓我是你的表哥呢?我們纔是真正的一家人。”
頓了頓,燕相馬看向崔小心,忍不住出聲問道:“李牧羊——你對他——當真一點兒感覺也沒有?”
“君子之交,表哥又何須問出這樣的問題?”
“唉——”燕相馬遺憾不已,說道:“他也有一個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