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童言無忌”應該就是指李瑜現在的這種情況,他剛纔的那一句話,可是將全華夏所有拍電影的都掃了進去。
尤其他的這種“指控”,不接地氣還算好的,這個有點假的評價,實在是讓李文博心裡很不舒服。
不過回憶了一下建國以來的主旋律影視作品,確實都像李瑜說的一樣,真的就是千篇一律,正面人物永遠都是各種偉光正。
不知不覺的李文博就跟上了李瑜的思路,雖然他心裡也有類似李瑜的想法,嘴上卻不能那麼說。
要知道他可是總政負責廣宣這一塊的,總不能跟着像李瑜那樣“童言無忌”,所以他有些無奈的笑笑說道:“革命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這都是真實情況,怎麼能說‘假’呢?!”
聽到李文博這麼說,一直將心提到嗓子眼的劉主任長長鬆了一口氣,他剛纔和李瑜說什麼不以言獲罪,結果這小子就這麼大鳴大放的吐槽。
他現在真的是有點怕了李瑜的膽子,劉主任現在真的理解了,什麼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憑李瑜剛纔說的那番話,如果傳了出去,對他以後的影響真的是不好。
要知道李瑜是憑什麼吸引了總政的李文博下來考察,憑藉的不就是那首主旋律歌曲《咱當兵的人》麼!
而又爲什麼能和兩個大校混到一個酒桌開懷暢飲,不就是靠着那首《爲了誰》,唱到了他們的心裡去麼!
在劉主任想來,李瑜本身就是靠着創作主旋律歌曲作品,才進了部隊高層的法眼,現在卻自毀前程,說什麼主旋律電影拍的假,萬幸這個李幹事沒有往心裡去。
誰知劉主任剛剛感嘆李瑜“福大命大”,慶幸於李瑜保住了前程,這小子卻繼續開啓“作死模式”。
就見李瑜吃了一口菜,然後一臉鄭重的繼續說道:“我沒說先輩們拋頭顱灑熱血假,我是覺得那些電影拍的假!”
“嘖!”砸吧了一下嘴巴,李文博心裡多少有些膩歪,他覺得自己這個本家有點不上路啊,原本看着百精百靈的一個小夥子,現在怎麼一根筋了呢?!
“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個假法?!”李文博的語氣有些生硬了,而且臉色也陰沉了下來,他是想表現的生氣一點,讓李瑜“知難而退”,不要繼續作死了。
而李瑜是什麼人,他稚嫩的皮囊裡面可是年過五十的老油條,當然領會了李文博的好心,不過已經在心裡有了打算的李瑜,卻不想按照李文博的想法走。
清了清嗓子,李瑜很有那種年輕人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氣勢,聲調稍稍提高了一點說道:“英雄也是人,也應該有普通人的喜怒哀樂,我覺得不管在什麼時候,應該以人物出發……”
原本很惱怒於李瑜“給臉不要”的輕浮,李文博就想站起身甩手離去,這也是他對李瑜這個本家小後生最後的保護。
畢竟有些話要是聽到李文博的耳朵裡,他想裝不知道也不行,這小子兩首歌質量這麼高,又這麼貼合主旋律,可是有着大好前程的。
李文博不想因爲一點點理念之爭,葬送了李瑜的前途,可是不等他站起身,就聽李瑜的語速很快,卻又吐字清晰的說了起來。
稍稍聽了幾句,李文博卻又將已經離開椅子的屁股坐了回去,沒別的,就是李瑜說的很有道理。
聽着李瑜滔滔不絕的說着,李文博發現這小子不是隨口亂講,他說的很是條理清晰、有理有據。
誰說革命先輩就要偉光正,先輩們也是人,也應該有自己的“苦樂哀思憂恐驚”,面對必死的局面,坦然面對的是英雄。
可是淚流滿面卻依然犧牲自己就不是英雄麼?一個英雄首先應該是一個人,人就有趨吉避凶的本能。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確實豪氣干雲,可是知道山上有虎,人的第一反應不該是大義凜然,第一反應肯定是想繞過去,或者回去不上山了。
而先輩們應該也會有這種猶豫纔對,可是在他們的理想和信念支撐下,不得不繼續走向那座大山,雖然痛哭流涕卻選擇奉獻自己,或許這纔是真正的英雄。
感覺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被一起顛覆的李文博,心裡不得不承認,不知不覺的自己這個搞廣宣的,竟然被面前的小後生“洗腦”了。
一旁的張紹軍聽李瑜的“演講”告一段落,馬上一拍大腿說道:“說的太對了,我家老爺子當初就說過,他第一次上戰場打小東瀛,漫天子彈飛着,他褲子就沒幹過!”
端起“酒杯”狠狠的灌了一口,張紹軍臉色也不知是酒意衝的,還是興奮激動,總之是紅的發亮。
“那會我也小,以爲自家老子不是好漢,那時候還笑話過他,覺得他不是英雄,可是我老子沒當逃兵啊,雖然褲子溼了,可是他一直都是往前衝的!”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紹軍的眼睛紅紅的,不過他用力的眨巴了兩下眼睛,很快就將眼裡的霧氣收了回去。
聽到發小給李瑜站腳助威,李文博有些無奈的笑笑,他和張紹軍都是大院出來的,父祖輩當初都是戰場上殺出來的。
對於真正的戰場,和真實的革命先輩們是什麼樣子,他們其實才最有發言權,李文博又哪裡不知道,李瑜說的都是對的。
一邊鼻涕眼淚往下淌着,一邊嘶吼着往前衝,這纔是真正的實際情況,電影裡面衝鋒號一響,我軍戰士們爭先恐後滿臉堅毅往前衝的情況,反正李文博沒聽自家老子說過。
仔細回憶了一下,李文博到是記得老爹說過,剛入伍的戰士腿軟站不起來,被他在屁股上踹了兩腳,才歇斯底里的衝出戰壕。
見李瑜一番話將兩個大校說的連連點頭,劉主任覺得自己應該給李瑜這小子,重新在心裡做個評估。
往日裡看《三國演義》裡面說諸葛孔明舌戰羣儒,劉主任一直覺得是戲言,現在見識李瑜的舌頭,他覺得弄不好真有這種口才超羣的古先賢。
這個時候李文博和張紹軍兩個已經顧不得理會李瑜和劉主任了,他們兩個被李瑜的一番話,勾起了小時候聽父輩談論往事的記憶。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高談闊論,什麼某某的老子當年打某場阻擊戰的時候,縮在戰壕裡面嚎到戰鬥結束。
或者誰誰看起來五大三粗,第一次上戰場哭的像個月子裡的娃娃,這些人有名有姓,應該都是他們父輩的戰友。
剛開始的時候兩個大校說話還有點節制,畢竟還有李瑜和劉主任這兩個“外人”在,可是說到興起處總是以酒助興,喝的上了頭以後說話就口無遮攔了。
聽了一陣李瑜突然用筷子,在裝紅燒肉的大盆裡蘸着醬汁,然後就在雪白的桌布上,飛快的記錄着兩人偶爾的談話內容。
“東一個西一個的撩在野地裡面,萬一讓炮給轟碎了可就粘不到一塊了。”
“都是一個村裡出去打仗的,憑什麼那兩個就是烈士,就能分七百斤小米,輪到我哥就說失蹤,就只有兩百斤?”
“頭上槍子飛着,腳下手榴彈滾着,別說人了,就是神仙也得尿褲子……”
越寫李瑜越覺得這些話眼熟,擰着眉頭看着桌布上的這些記錄,李瑜琢磨了半天才一拍桌子。
這些臺詞不是跟《集結號》裡面的臺詞差不多嘛,雖然用詞多少有些差別,可是意思基本都是那個意思。
看來前世“小鋼炮”拍這部片子的時候,沒少收集真實情況,這些臺詞應該都是被加工過以後,直接用在了電影裡面。
桌上突然安靜下來,李瑜有些迷茫的擡頭看向三人,發現剛纔自己太專注,拍桌子的聲音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見李瑜回了神,李文博也沒有了剛纔的反感,他很是和善的開着玩笑說道:“這桌布可是公家的,你就這麼糟蹋?!”
不好意思的笑笑,李瑜靦腆的說道:“聽兩位說的興起,我覺得你們說的,纔是我心中真正的英雄,手邊沒有紙筆,所以記錄在了桌布上面!”
原本只是順口開的玩笑,聽到李瑜這麼說李文博卻來了興趣,他將椅子搬到李瑜身邊,探頭去看桌布上的記錄。
上下掃了一眼,李文博對李瑜把握重點的能力很是欣賞,桌布上的字跡不多,卻總是記在了點子上。
“怎麼?這些東西給了你靈感?能不能再寫首歌子出來?!”看完以後李文博語氣略帶調侃,眼裡卻冒着期待的神采。
在他想來李瑜這種“文藝青年”,如果在生活中碰到某些勾起他靈感的事情,肯定會有感而發,萬一真的能再寫首好歌呢。
如果不是對自己和張紹軍談論的事情感興趣,李瑜肯定不會這麼緊張的往桌布上面寫,加上剛纔李瑜的一番話,證明他本身就對這些比較真實的,先輩們在戰場上的情況感興趣。
現在要是李瑜能夠寫出首歌,那可真就是一場佳話,弄不好這張桌布都能成爲以後的雅趣呢,多少有些文人意氣的李文博,不由得如此想到。
“寫歌不如拍成電影,這些東西縮減到一首歌裡,怎麼也體現不了所有的內容!”李瑜眼裡流光閃動,貌似不經意的提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