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題能轉到錢上面來就是好事,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何況錢本身絕對不是壞事。至於老爸那邊,就看江澈怎麼掰了。
而關於褚漣漪的部分,如果江澈按原版敘述,其實很難說分明。因爲年齡和階層的差距,在已經先入爲主的江爸江媽那裡,很難不對褚漣漪產生情緒。
現在是自己家兒子追求的人家,那就不一樣了。有點慚愧。
之後的一段路,江媽粗略把家庭財富重新計算了一遍,人靠在椅背上,暈乎乎好一會兒,突然伸手又掐兒子一把。
江澈:“嘶……”
江媽:“真的。”
“說你爸能掙吧,沒想到你也這麼能掙。”隔了會兒,她又說。
這回,前座的江爸沒有回頭,而是幽幽地嘟囔了一句:“我跟小江老闆可沒得比,這回,要不是小江老闆……”
親爹有小情緒了,有勝負心了。
“那不能這麼算,要算的話,咱按倍數算。”江澈說:“我算25萬本錢,現在600萬,還有宜家股份在那裡。爸的話,4萬開始,差不多100萬,還衣服店和工廠放着,工廠得按原來的小廠算……”
江澈扭頭,開心說:“媽,好像我贏。”
江媽沒算明白呢。
江爸一手握着方向盤,擡起來一隻手,像是發佈聲明,陳述事實,說:“我那4萬可沒都投進去,你媽幫你存着三萬呢。”
好像成了,老爸的思路,已經被完全帶偏了。
“那我得幫你爸作證,你爸怕給弄虧了,真的就只拿了一萬做本。你那三萬,是後來買房子才動進去的,轉回頭,又給你存上了,回家我給你看存摺。”江媽幫腔自己老公。
江澈鬱悶說:“這意思,我爸按一萬的本錢算?”
江媽點頭,“就該這麼算。”
江爸假裝很淡定在開車,不參與,其實心裡美滋滋。從服裝店到賣盒飯,到辦廠,江爸在這次差點遇挫之前,也算是春風得意。
不算不知道,一算,百倍不止啊。
“那我還有大招他們的遊戲廳也是我的呢。”
江澈不慎自爆了。這是完成“坦白”的最後一塊拼圖,因爲一般人都會認爲,這個不小心爆出來的點,就是真相的盡頭。
遊戲廳?江爸想起來了,今天上午,唐連招拿錢過來的時候,一個勁地說:“江叔,你就當這是自己的錢,你就當這是自己的錢……”
他明白了。
江媽還不明白,“怎麼遊戲廳又是你的了?”
“嗯,那時候小玥姐說讓我幫忙教大招學好,不能讓他在街上瞎混,免得有一天坐牢。”江澈解釋說:“我看遊戲廳挺賺錢的,也適合大招,就從宜家拿錢投了,讓大招他們幫着守。結果,還真挺賺錢的。”
好不容易,說了段完整的實話。
江爸這一路還沒來得及問江澈是不是跟黑*社會有牽連呢,對他來說這個最早出現的問題,現在反而是最次要的,相比吃軟飯,他寧可兒子是個混混。
這個問題剛剛被忽略了,而現在,它好像已經不需要問了。
“還一個小三跟着你,對吧?”江爸說。
“……”江澈有些慌,這個就真冤枉了。
“那個,叫趙三墩,挺直的一個孩子,就是……就是有點莽。”江爸笑着,把三墩今天在拍賣會場外那兩拳說了一遍,說:“他叫我什麼你知道嗎?大大老大。”
笑得那個歡啊,江媽連聲說:“好孩子,打得好,打得好。”
江澈鬆了一口氣,原來趙三墩可以叫做小三的,原來這年頭小三的含義還沒普及,但是問題趙三墩怎麼會在這裡,他在,不是全完了?
“你那些朋友不錯,得教他們學好。”江爸帶着感慨,甚至有幾分羨慕,又說了一句。
“嗯。”江澈應,大概除了鄭忻峰,他身邊的人,真的都學好了,至少比他們原來好。
就這樣,如果鄭忻峰真的來看現場,他就會發現,除了開頭,後面完全沒有值得欣慰和欣賞的血腥畫面,簡直太令人失望了。
…………
車到家門前不遠,江爸把車速放到很慢,轉過頭,嚴肅說:
“那你跟那個褚姑娘,以後打算怎麼交代?咱憑良心,你雖然投了錢,可是轉頭就跑去那麼遠,宜家,可都是人家做出來的。這裡頭多少是生意,多少是人心,你不能給人揣着明白裝糊塗。”
這是最後一個炸彈,剛拆一半,現在剩最後一半。老爸顯然不打算把這個問題帶回家。
江澈深呼吸,“褚姐沒想過結婚,她的身世家庭……”
“這個我和你媽知道。”江爸迴應的是後半句。
“怎麼能不結婚呢?她這年紀……”江媽有點激動,無法理解,但是問出這話的同時,自己心裡立即有點心虛。
“她原來的想法,就是一個人去國外買個林場,安靜過一輩子。”
話剛說到這……
江爸突然把車剎住了。
因爲車窗外,一輛皇冠停在江家門前,旁邊站着個人。
褚漣漪站在江家門口一側。
“這是?”江媽起身。
江澈跟着準備起身,但是被江爸伸過來手,拽了一下,拉住了。
“褚老闆,你這是?”江媽下車走過去,有些擔心問。
褚漣漪似乎有些掙扎,說:“我回去一個人想了挺久,想回來跟你們說實話。我覺得你們差不多也都看出來了。”
實話?江媽心說實話我都已經知道了啊。
可是褚漣漪說:“宜家其實就是小澈的。還有,我真的不會耽擱小澈,只是想再在他身邊呆幾年,幫他把基礎打好一點,再扶他一段路。過後我會走,可以嗎?”
這一段話是一連串說的,語速偏快,若不這樣,斷了,她就沒勇氣說下去。
這一刻其實江澈又露餡了——褚姐姐說宜家就是她的。
他看老爸,老爸居然沒反應。
家門口,江媽上前,拉了褚漣漪的手,“唉……傻的呀。”
可是,她也只能說這麼多,有句話在某一瞬間衝進過她的腦海,但是,被壓抑住了。褚漣漪30歲了,兒子江澈才20歲……這句話,江媽不能說。
屋裡,二叔和小叔兩家圍着老頭子坐着,小嬸嬸在說話:
“爸,這話我得說,壞人我也做,這事不行啊,你得做主,我這是爲了小澈好,也是爲了咱們江家好。”
“小澈二十,那女的都三十了,到現在沒嫁,還沒親沒故的,你知道她什麼底細,怎麼回事?說不準啊,孩子都生不了了。”
“這要是成了,傳回去,咱家可就是十里八鄉的笑話,回老家出門走路都擡不起頭。”
“爸,你得說話。”
差不多同樣這些話,她剛纔也對江媽說過。
江媽其實跟小嬸嬸這些人,是相似相近的背景出身,一樣的時代侷限,所以,她一樣沒法不在意。
江媽並不知道,其實哪怕她真的說出口,褚漣漪也不會接受。雖然她會很高興,但是從一開始,她就沒這麼想過。
她的人生,原本是一場汪洋大海中孤獨的漂流,江澈的出現改變了一些東西,但是太遲了。
心疼了,同時慚愧、內疚,卻又無法改變立場……江媽有些無措。
車門打開。
江澈從車上下來。
褚漣漪愣了愣。
“姐。”
“……嗯,你回來了啊?”褚漣漪回去後其實打過江澈的電話,但是都沒打通,現在明白了,他當時應該在飛機上。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話,已經說完了。
褚漣漪說:“你們都累了吧,那我先回去了。”
她說完走向自己的車。
江媽突然轉頭說:“以後沒事過來吃飯啊,你就沒吃過幾次大人做的家常飯吧?有個頭痛腦熱不舒服什麼的,你打電話。”
褚漣漪手拉着車門,背身,不敢回頭,點頭。
…………
江家。
小桌上酸菜油渣,豬耳朵,花生米。
桌邊江老頭,江爸,江澈。
“這手臂整個青的……”江老頭把江澈的袖子推上去,握手腕擡起來看了看,一手臂的青黑,有些心疼,說:“該。”
然後起身,去拿了老家帶來的藥酒,要替江澈擦。
江媽有些慚愧地走過來,說:“爸,還是我來吧,我掐的。”
說完,江媽接過藥酒,倒了一些在掌心,搓熱了,幫江澈擦藥。
真的是片片青黑啊,沒幾處好的了,江媽邊擦藥邊心疼,罵江澈,“掐你的時候,就不知道躲啊,你怎麼笨成這樣?你躲了,跑了,等我氣消了,不就好了。”
“我還能真把你怎麼了呀,我是你親媽。”
說着,她自己叭叭掉眼淚。
其實江澈當時要是真的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