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歡一羣人站在熟悉的工廠倉庫裡。
他們在等拍下二廠的老闆來談……
“都別怕。既然讓咱們來談,就是怕了咱們,知道吧?”馬文歡說:“一會兒人來了,咱別管他什麼老闆,有沒有錢,直管橫,知道嗎?隨便啥都往外報,錢不給夠,我們就跟他鬧。”
他說到這,一羣十幾人興奮地點頭。
“還有,一會兒這樣,比如,那老闆站這。”
馬文歡自己站了個位置,模擬場景,說:“都往前拱,知道嗎?挺着胸膛往前拱,直管兇,直管罵。他只要擡手碰誰一下,誰就馬上倒,咱跟他算傷藥費……今天不搞他個三五千,我就不姓馬。”
“知道了。”
“知道了。”
事情竟然這麼容易,馬文歡有點激動,一羣人也都亢奮起來了。
“待會兒誰倒了,誰多分兩百。”馬文歡說完猥瑣地笑了笑,紮在人堆裡,放低聲音說:
“以前咱們廠那好幾個漂亮的,現在都下崗沒飯吃了,你們懂了吧?”
“還不懂?幹,真是沒腦子,你們忘了牛廠長在的時候了?等有了錢,你就去問她們,餓死還是張腿……”
猥瑣的笑,掛在好幾個人臉上,就彷彿牛炳禮還在的時候,他們的那種風光,好像突然又回來了。
曾經他們仗着牛炳禮,也是做過不少惡的。
腳步聲響起。
馬文歡聽見了,嘴角一翹:“來了。”
他鼓足氣勢,預備說開場白。
來了。
人是從倉庫大門那兒跑進來的,除了密集的腳步,都沒出聲……
馬文歡乍然看見了他們手裡的短棍,乍然覺得其中幾個有點熟悉,“你們……”
沒人搭理他。
“吱…咯咯咯…哐。”
倉庫的兩扇大鐵門被進來的人關上了,倉庫裡的光線頓時黯淡,只剩下好幾米高的天花板下緣,那些個採光孔透進來的一道道光束……打在牆壁上。
懵逼了,一下全都懵逼了。
就這,還兇嗎?還拱嗎?
馬文歡在發抖,“你們想幹嘛,我們回去政府告……”
“砰。”
聲音止住,因爲他肩膀上捱了一棍。
人揮舞着短棍,蜂擁而上。
馬文歡擡頭,看見黑五。他是認識黑五的,捱過他的打。
“五哥,五哥,這,我們……五哥。”
沒人搭理他。
黑五就站在他面前,低頭看着他。
一陣陣慘叫聲響起來。
隔一會兒,響聲漸漸平息。
“你記得我是誰?”黑五蹲下問。
趴在地上的馬文歡艱難擡頭,一臉的慘不忍睹,點了點頭,“五哥。”
“不錯,那我大哥是誰?”
“唐……”馬文歡說:“大招哥。”現在的唐連招有多風光,他們都知道。
“嗯,所以爲什麼捱打,知道了嗎?以前幫着牛炳禮找小玥姐麻煩的時候,我記得我警告過你一次了啊,看來你沒記住。”
“記得的,記得的,這次是不知道,真的,我們不知道。”馬文歡眼淚鼻涕糊成一團,委屈說:“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黑五點點頭,“嗯,那這工廠現在是誰的,知道嗎?”
馬文歡看着黑五,膽怯地輕微搖一下頭。
“澈哥讓我告訴你們,他叫江澈。”
聽到這一句,馬文歡瞳孔震了震。他一下想到了牛炳禮,蛋一緊……
“還來嗎?”
“不敢了。”
“那就好。”黑五拍拍手上的土,站起來,笑着溫和說:“以後走路都注意着點,家裡大人沒教過你們要看路嗎?磕碰成這樣,多不好。”
“是,是,我們以後一定小心。”一羣人紛紛接話。
黑五轉身,再轉回,“對了,替小玥姐交代一句,別再窩裡橫,別打廠裡下崗職工的主意。”
這是路上唐玥打電話讓他說的,黑五說完,揮手,“走。”
這個時代,有些時候,對有些人,還是拳頭更容易說話。
…………
陳大平和江澈站在倉庫側面牆邊。
“痛快啊。”陳大平聽着裡頭傳出來的聲音,神情像是剛喝下去一口烈酒,辣過後滿心通暢,他對江澈說:“要不咱們進去看看?”
“想不到陳叔還有點孩子氣。”江澈苦笑。
“唉,這個怎麼說呢……”陳大平想了想措辭,最後認真說:“能當惡霸,誰當刁民啊?!”
有趣的人,江澈笑了。
他掏了一根菸遞給陳大平,兜手幫忙點上。
“我還是希望陳叔能當一個刁民。”他說:“我爸身邊,大概很需要這麼一個人。”
江澈話裡的意思,陳大平聽懂了,他很開心。
“包在我身上。”他說。
大鐵門打開,黑五等人從倉庫了魚貫而出,過來跟江澈打過招呼,迅速上車走了。
再一批,馬文歡等人,一看江澈竟然在,連忙拿衣服包住頭,踉蹌着矇頭就跑,“千萬別記住我啊,千萬別記住我……”
與此同時,另一邊。
江老頭等一羣人把廠子轉完,停下來稍歇片刻,唐玥猶豫了好一會兒,走到江爸身邊不遠,有些艱難說:“江叔,我有個事想跟你說。”
江爸點頭,“你說。”
“那個,這次廠裡等進了新設備,咱們要招很多新員工,對吧?”
“是的。”
“那……能不能多考慮一下下崗職工啊?他們有些現在真的很難。”
唐玥說完有些侷促,部分國企員工多年旱澇保收,習慣了磨洋工,不適應私企節奏和管理這件事,外面流傳頗廣,某種程度上也是事實。
江澈在宜家建立之初,不願意招國營百貨出來的營業員,說伺候不起這事,她也聽說過。
“看你爲難的,就這個事啊?”江爸笑出來了,說:“這事小澈剛纔跟我提過……他說可以,但是得有規則……先三個月試用期。”
“嗯,好,好的。”唐玥一下開心得差點蹦起來,她知道,這對於很多她曾經的工友來說,都意味着什麼。
“謝謝江叔……呃,謝謝小澈。”
…………
這天晚上九點多,城郊,趙三墩家。
窗口燈還亮着。
“幹嘛,跟誰生氣呢?”柳將軍問。
趙三墩悶聲說:“剛接到個電話,今天澈哥叫黑五他們辦事,沒叫我。”
“就這事啊?哈哈哈,沒事,墩子。他估計怕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生了,所以纔不讓你走開。”柳將軍伸手打了一下趙三墩肩膀,說:“你要是力氣憋着沒處使,回頭等我生完了,養好了……你嫩死我,行不?”
三墩:“……”
柳將軍眼裡有火,看他一眼,說:“好了,你去叫一下爸媽,咱四個打會兒牌。”
趙三墩說:“還打啊,這都快十點了,你還不睡?”
“睡不着,不知道怎麼了,我今天一直心慌慌的。”柳將軍直接自己喊了:“爸、媽,睡了沒,沒睡打牌。”
二老當然沒睡着,牌局很快就擺起來了。
“大王。”柳將軍按下一張牌,得意笑了笑。
側手邊將軍爹微微一笑,甩手,“四個五。”
“嗯?還有炸嗎?我算着應該沒了啊……”柳將軍伸手扒拉桌面上的牌,說:“爸,你偷牌了吧?我記得剛剛媽出了個順子,帶了五的啊。”
“沒,你記錯了。”三墩娘說。
三墩爹點頭。
“爸,你就是偷牌了,我記得真清楚,你孫子也幫我記着呢。”柳將軍一邊扒拉,一邊委屈說:“我這都快生了,這裡頭可是你孫子,爸你還偷牌,炸我。”
三墩爹猶豫了一下,訕笑着把四張五收回去三張,“沒偷……我就是把牌往那個五上面甩了。”
一家人都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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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柳將軍開開心心扔下去一把牌,“順子,到尖。要不要?要不要?不要三帶二出完。”
她開心地舉起手裡剩下五張牌,說:“到底要不要啊?要不要……誒喲。”
突然一聲,柳將軍彎腰,手捂着肚子。
“怎麼了?”
三墩一家三口,都是站一半僵住的姿勢,他們緊張了。
“肚子痛。”柳將軍擡頭笑一下說:“MD,老孃好像要卸貨了。”
三墩上前,一把將她橫抱起來就走。
二老着急忙慌去拿早就備好的東西。
柳將軍回頭把牌扔桌上,“三帶二,出完。”
兩更,沒了,剩下的明天吧,後面的要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