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林堂堂消失在連片院牆的某個門口,江老頭揹着手,踮着腳,站在巷子口又看了一會兒夜色中燈火明亮的林家院子。
其實這整一條巷子的房和院相差都不大,而且都有年頭了。
但是興許是愛屋及烏,又或者因爲心裡早有夾雜期待的預印象,江老頭這麼看着林家院子,生就覺得它在平常裡,多了幾分樸實規整,光影溫馨。
由此透出來的,是一個紮紮實實,好好過日子的人家。
彷彿可以看得見院子裡走動的人,忙活的事……
他覺得對意思極了。
一個家族的家風在孩子身上,這是江老頭一貫的認知。
他見過一個林家眼下的第二代,叫做林晉德,現在人是茶寮下頭的一個廠長。這個林家長子給他感覺,是挺有心思,同時又挺有分寸的一個人。
他還有見過兩個林家第三代的孩子,相處過不長也不短的時間,覺得兩個孩子雖然不太一樣,但是其實都好,沒戾氣,不生硬,圓潤而不世故。
“能把孩子養成這樣的人家,差不了。”
江老頭眉眼得意坐回車子裡,給幫忙開車的馬東強遞了根菸,客氣說:“麻煩馬師傅了,你這車隊的大隊長,還得親自陪我送孩子。”
“可不敢這麼說,那要能替你們一家做點啥,我們茶寮人擱心底個個都樂意。”馬東強接了煙,笑着說起,“當初江老師第一回到峽元,碰巧也是我接的他,他也給我發煙了。”
“嘿嘿,當時誰能知道啊,咱老馬一不小心,就把滿盆福氣給峽元接來了,也給茶寮和我自己接來了……”
“現在過的這日子啊,要說當初不敢想,是真的連想都不敢想。”
大孫子被人誇上天了,江老頭聽着心裡舒坦,耐心等馬東強絮叨完一陣又一陣,才哈哈大笑着又問:“那老馬你倒是說說看,實話你覺得我家江澈這孩子人怎麼樣?”
“那還用說,好啊,不能再好了,咱茶寮誰不這麼念他,誰不跟他親啊。”馬東強略嫌激動和狗腿說:“我老馬見識少,不知道外頭世界大了,像他這樣能耐的人是不是還有,還多,但要說像他這般能耐的人,待人還能是他這樣的,我估摸着肯定少了又少。”
後座,江老頭帶着幾分思索點了點頭。其實這種感覺他也有,察覺孫子江澈身上有種特殊的反差一直在,卻又抓不住,說不明。
“不過……”馬東強扭頭猶豫了一下,賊笑說:“不過江老師這人,其實也挺賊的,還賊壞。”
“用莊縣長那時候酒桌上罵街的話說,他是好在心眼裡,壞在骨子裡,看起來以爲膽子也就芒尖大吧,其實他天樣大……”
“哈哈哈哈。”江老頭大笑起來,說:“是吧?是啊。”
一個準確地說其實是在江澈手底下吃飯的人,敢在江澈的爺爺面前說這種大實話,江老頭非但不以爲忤,反而覺得真實和通透,覺得大孫子做人,是真的做到了一個尋常很難得的份上。
“我有這樣的孫子,你還想東想西你想個蛋哦?!”他對着空氣抱怨、示威了一句。
…………
江澈和林俞靜的溫馨曖昧被一個電話打斷了。
“老江,你在那邊還幸福吧?”鄭書記在電話裡有氣無力說:“我這不太好,可能最近身體、精神壓力都大了,突然有點扛不住。”
“……這麼嚴重?”江澈和林俞靜互相看看。
“嗯,整個人感覺跟要垮了似的,前幾天去醫院檢查了一遍,醫生皺着眉頭倒也沒說具體是個什麼情況,只說讓我今天去複查。”
江澈和林俞靜異口同聲問:“那你去了嗎?”
“都在啊?嗯,去了,醫生說問題很大。”鄭書記那邊頓了頓,沉重說:“他說我這病吧,用藥已經不好使了。”
江澈沒說話。
林俞靜在旁擔心問:“那怎麼治啊?”
“醫生說,得慣着,就是身邊的人吧,都得由着我,讓我覺得世界充滿愛。這樣慢慢才能好。”
“……”
“醫生還說,要是有人能給我買一箇中央臺過年期間超過20秒的廣告,倒是有可能馬上就恢復……回來我就想吧,誰會對我這麼好呢?想不出來啊。要不老江你幫我想想?”
林俞靜:“……”
江澈:“我幫你想了,沒有。”
說完,他就把電話給掛了。
“喂,喂,江澈你大爺的。”鄭書記鬱悶放下電話,擡頭看見站在辦公室門口,神情顯得有些詭異的安紅,說:“幹嘛,沒見過詐騙電話啊?!大驚小怪。”
安紅搖了搖頭,進屋在桌上放下一疊材料,轉身一邊走,一邊嘀咕:“什麼詐騙,明明就是明搶。”
鄭忻峰沒聽清,擡頭看一眼她的腰身曲線,荒涼久了有點燥,掩飾說:“記得抓緊把你自己回家過年的車票買了啊。”
說完一低頭,看見文件底部的署名:老軍醫。
腦海中當初揭自老軍醫小診所的那些性病圖,頓時一張張涌現……涼了。
安紅說:“嗯。”
江澈“含恨”放下了手裡的大哥大,可憐兮兮看一眼林俞靜……剛纔的氣氛,一下全被破壞完了。
“要不走吧,呆久了你媽媽那估計要擔心了。”江澈壞笑着看着林俞靜說。
林俞靜窘迫地站那。
“那走。”江澈轉身走了兩步,突然感覺身後腳步,跟着衣服把抓住了,不單抓住了,而且整個給他轉了回去。
林俞靜看看他,不說話,突然踮腳在他嘴脣上印了一口,退回去眼神明亮說:“江澈,你要記得對我好,我也會努力的,努力跟得上你一點。”
“……”江澈:“還是不要吧,你就這樣挺好的。”
“不行,我本來又不笨。”林俞靜態度很堅決,接着撒嬌說:“你教我嘛,你試着教一下啊,我學東西很快的。”
“那咱們邊走邊說?”
“嗯。”
那就提醒下也好,江澈決定舉個例子,給林俞靜提個醒,雖然他不認爲也不希望林俞靜學會多思考太多複雜的東西。
“就說你表姐吧,張雨清。”
“表姐怎麼了?”
“你說,她當時出事,爲什麼不打電話給你外公外婆呢?畢竟你家裡還有個小舅在。她也沒打給你小姨,我記得你小姨父是公安吧?”
林俞靜點了點頭。
江澈說:“她當時應該還不知道我在慶州,可是電話還是打給了你媽媽。其實她心裡是希望你媽媽可以找你爸,然後從你爸這裡帶出來你爺爺,讓你爺爺去幫忙解決這件事,明白了嗎?她這樣也不算有什麼過錯,人在危難中,渴望有人能援手,試着去思考和尋找援手,都是很正常的,我現在說這個,只是想說,你和媽媽兩個看問題太簡單了,沒覺察她的弦外之音,竟然自己跑去,結果差點出事……”
“以後不能這樣了,好嗎?”他叮囑說。
林俞靜有些茫然,隨便配合點了下頭。
“學到了嗎?”
“嗯。”
“學到什麼了?”
“以後有事先問你。”
“……”好吧,這樣也還行,江澈苦笑一說:“反正今天過後,傳言出去,我們林俞靜同學就該是慶州城裡‘黑白兩道手通天’的人物了。”
“啊?”林姑娘一臉哀怨。
回家的車裡。
林媽媽側着頭一個勁地盯着女兒看,“你臉怎麼紅了?”
“有,有嗎?沒有。”
“還燙的。”林媽媽伸手摸了一下,說:“今晚跟媽媽睡吧?咱倆好久沒睡一起了,媽媽想跟你好好聊聊天。”
“嗯。”
前兩天熬得有點慘,今天補覺睡過頭了,抱歉,欠一更明天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