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的麻將局讓林俞靜知道了一件事:江澈和唐玥曾經有事。或至少,別人以爲有,或多一些,連江家人都可能有過這個心思。
祁素雲在三個小時內的表現,包括最後一句話,再加上唐玥和江家人可以眼見的親近,這些,都足以刺激一個心胸不夠的姑娘給出反應,不當衆給,私下也得跟男朋友討個說法。
然後大概會在心底存一個疙瘩。這個疙瘩關於江澈本身還是其次,關於江媽江爸兩人態度的猜測和思考,才真不好解。
但是沒有,林俞靜什麼反應都沒給,更沒有撿起來這個疙瘩,她只是在事後回去的路上跟江澈說了一句:“還好我總是有你可以贏。”
所以,事情沒有泛起任何波瀾,依然會按照目前的方向一直走下去。所以,江老頭會說她的心思“城府”,其實足以繫住將來那個註定家大業大的家,讓江爸別小看了。
他說的,豁達纔是真城府,有眼看穿,有心思剔透卻不炫光彩,更有丘壑能容。這樣城府太難得。
甚至,林俞靜當晚回到賓館,洗漱過後就睡了,睡得很香。
就是這樣,她還是差點起晚了,還好一早有人來叫她。
早晨五點多,登峰鄭總接親的車隊在路上被堵住了,不是被車堵的,是人。
幾十號“乞丐”擋在路上道喜。給糖,甚至給喜錢,都糾纏不肯放行。這要說沒點幕後的東西,江澈也不信。
草莽江湖裡的草莽手段其實也不好應付。
只要是婚禮本身出了岔子,礦區大佬們來了,卻參與不上,江澈昨天當面怎麼接走的人,回頭就得怎麼巴巴滾回去找他們談。
這一來一回,不同之處就大了去了。
眼看着吉時就要過了,在場的人都有些着急,卻也無奈。
硬趕嗎?那很可能發生衝突。
當場有聞訊趕來湊熱鬧的記者呢,就算沒有,事後傳出去也是對鄭忻峰個人甚至企業形象的巨大傷害。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一時無措,愁得心焦。尤其曲沫的幾個伴娘,幫着發糖發錢都不行,眼看場面越來越混亂,都快急哭了。
婚車裡,鄭忻峰作勢要下車。
曲沫拉他。
“沒事。”
鄭忻峰安撫一句,下車,靠在車門邊點了根菸,深深抽一口,再用力吐掉,說:“趕走……我說趕走。”
後一句,他帶了火氣。
同樣帶着火氣的唐連招等人,一急眼就都衝了上去。
驅趕的過程中難免發生肢體接觸。
“打人啦,辦喜事打人啦。”
“殺人啦……”
“大家看啊……”
對方大概早有準備,就等着這一出呢,見勢立馬愈是大吵大鬧起來,還有的開始躺在地上哀嚎……
記者們從人羣外擁了上來。
“鄭總,結婚發生這種情況,是不是不太好啊?”
“就不能更溫和妥善的解決嗎?”
“是啊,畢竟大喜的日子,對方又是乞丐。”
“……”
任何一個時代都會有成羣不會是非勸人寬容的人,至於心思真假,用意如何,就無從分辨了。
偏偏總有人跟着他們指的風向走。
現場,新郎官被圍住了,前面正趕人的弟兄們見勢也都開始猶豫,停下手,扭頭等待鄭忻峰後續的決定。
“繼續。”鄭忻峰擡手,指了指手腕上的那塊朗格,說:“我趕時間。”
一羣人扭頭看江澈。
“那就繼續啊。”江澈笑着說。
早在93年,江澈就一度有點羨慕鄭忻峰的媒體形象,他是那種哪怕打架,民衆輿論也會大部分傾向有意思和真性情的人。
場面再度陷入混亂,青雲雙驕不吃這一套,兩人選擇的處事方式,讓在場的記者和湊熱鬧的熟人們都有些錯愕。
“鄭總,你這樣……”
記者話問一半,發現自己被鄭忻峰的眼神盯着,突然就慫了。
“今天我結婚啊,兄弟。”鄭忻峰對他笑了一下,回身指了指身後的婚車,又指人,說:“換你,你,你……換你們任何一個,你們急不急,火不火?”
“不一樣吧,你是公衆人物……”有人躲在人羣裡說。
鄭忻峰偏頭看了他一眼,“因爲我是登峰老闆,是鄭忻峰,所以哪怕結婚,吉時被誤,我也不能急,是這個意思嗎?”
“狗屁道理。”他接着說:“我今天唯一重要的事,就是讓我老婆順順利利,開開心心地嫁給我,明白嗎?”
記者們不吭聲了。
“我付出那麼多努力,賺那麼多錢,可不是爲了被你們誇一句謙和大度來的,更不是爲了把自己累(第三聲)成一個好拿捏好欺負的蠢貨。”鄭忻峰目光在記者們身上掃視一遍,“明白了嗎?”
說完,鄭忻峰上車。
前面的路也通了,婚車車隊勻速通過,加速,趕吉時。
專門從宜家調來幫忙的孔德成留在現場,一邊遞了酒店包廂號,笑着說:“日子特殊,鄭總難免有點兒心急,希望各位記者朋友能理解。另請賞光,喝一杯喜酒。”
與此同時,一個一個紅包已經被他默默拍在記者們手裡。
這個後續是江澈臨時安排的,誰讓鄭書記今天是新郎官呢,江澈這些個當兄弟的要做的,就是儘量讓他順心順氣。
“不過鄭總說的最後那句話,其實也有道理,各位覺得對吧?”
最後,孔德成笑呵呵對那幾個被鄭忻峰直接懟了,表情依然有些不忿的記者多說了這麼一句——這是威脅。
…………
吉時沒誤。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專門從粵省請來的懂流程規矩的老人安排着一切,鄭忻峰和曲沫兩個喜滋滋一切照做。
白天都會是這樣,一直到開席入場,纔會進入西式程序。
“那個,新娘子,你父親準備好了嗎?”
負責西式部分的工作人員抽空問了曲沫。按程序,她到時候得由曲光山帶着入場,交到鄭忻峰手裡。
“這個,你等等,我再去問一下。”
一身盛裝的曲沫上樓,敲了房門。
第一眼看見女兒一身嫁衣的模樣,這兩天其實都挺“自閉”的曲光山神情明顯呆滯了一下,心頭觸動,眼眶有些酸澀,但是及時忍住了,沉着臉問:“什麼事?”
“就上次我跟你說的,帶我一起入場那個事……爸,你同意的話,要不現在換身衣服準備一下?對了,衣服送來了嗎?”曲沫笑着,說完探頭看了一眼。
房間裡,一套精緻的禮服就放在桌上。
曲光山嘴角抽了抽,“想都不要想,我纔不會上去丟人現眼,讓人私下議論,笑話……說我敗了家靠賣女兒爬起來……”
話很難聽,曲沫聽着,眼眶一下就紅了。
曲光山眼神有少許慌張,“總之,我就不習慣搞這些虛頭八腦的東西,你也知道的啊。”他的語氣不自覺弱了幾分。“嗯。”曲沫點了點頭,沒有勉強。
背過身,擡手臂擦了一把,努力淡定說:“那我先下去準備了,爸。”
曲光山在後面怔怔看着。
唉呀,別哭啊,哭花了妝,可就不漂亮了。
他在心裡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