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戰鬥是在退路已絕的緬將指揮之下的亡命衝擊,這個養尊處優的傢伙終於在絕境中暴發出了一點血性,也終於發出了號令。
在弩箭和梭鏢的射擊下,敗退的緬兵不顧傷亡,在留下一地屍體,灑下無數鮮血後,推開了並不十分堅固的拒馬,與拒馬後的猛山克族精壯開始白刃拼殺。
“殺!”緬將的甲冑質量不錯,兩支弩箭也未能重創他,而且也頗有些武藝,他揮舞着一杆長槍,怒吼着拔開一柄砍來的鉤鉤刀,反手將槍刃刺入了對手的胸膛。
“殺!”央舞動竹條鏢,如千矛攢刺,將一名緬兵的臉部割劃得血肉模糊,慘叫倒地。
白刃廝殺憑的是勇氣和膽量,緬兵困獸猶鬥,垂死掙扎;猛山克族也是有進無退,因爲勝敗關係着自家親人,關係着全族命運。
緬兵不僅要衝擊封路的戰陣,還要受到兩側山坡上的弩箭和梭鏢的攻擊,多越流越多,人越戰越少。
沒有什麼花哨華麗的招式,冷兵器的戰鬥進程血腥而快速;更不同於武術比試,你來我往,糾纏良久。很多時候就是揮舞兵刃對衝,在一瞬間的工夫裡就解決了對方,或者自己被對方解決。
朱永興手心裡都捏出了汗,目不轉睛地望着戰場上的血拼廝殺。這就是這個時代的戰鬥場面,滿地的鮮血,滿地的死屍,滿地的殘肢斷臂,兩軍士兵瘋子似地狂叫着,在血肉橫飛中撲跌騰躍,濺滿污血的臉上瞪着炯炯發光的兇狠的眼睛,狂舞着兵刃刺砍向對手。
沒有撼天動地的爆炸,沒有硝煙瀰漫,沒有彈片橫飛,但血腥和殘酷程度卻一點也不遜色,而且更考驗武勇和膽略,沒有堅強的神經,早已經精神崩潰,手足痠軟,在槍刀下血濺當場。
噗,一支弩箭射中了緬將的眼睛,他長聲慘叫,捂着面門向後倒退。一杆長槍大力刺來,穿透了他的甲冑,深深地扎進了他的腹部,然後猛地一抽,燦爛的血花綻放。緬將頹然倒地,在血泊中抽動,抽動……
在晴朗的天空中,太陽慢慢熾烈起來。朱永興強忍着不適,在充滿了血腥味的戰場上慢慢走着。
戰鬥雖已結束,但殺戮並未停止。受傷的緬兵被無情地殺死,而喪失鬥志投降的緬兵則被強迫着脫去衣甲,然後驅趕到叢林深處,等待他們的命運不言而喻。猛山克族要長途遷徙,他們不需要俘虜。朱永興沒有加以阻止,這是形勢使然,但他覺得自己的心腸也在變得冷硬。
盡殲其軍,不使一人漏網,這不就是自己計劃中要達到的效果嗎?朱永興走到樹蔭下,這裡有絲清涼,也壓下了他腹中作嘔的感覺。對於必將要經歷的屍山血海的奮爭之路,這只是剛剛開始,他眯起了眼睛,手指痙攣似地伸曲了幾下。
會做惡夢吧?看到殺牛時牛流眼淚都會於心不忍的自己,親眼目睹了修羅地獄般的殺場,現在的反應還真是夠冷血。或者自己本來就是個虛僞的人,可憐牛時轉頭不忍,吃起牛肉來卻是狼吞虎嚥,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殿下,去吃些東西,再歇息一下吧!”夢珠一直陪在朱永興身旁,初時見朱永興臉色難看,倒也不好多言,現在見到他的神態似乎自然了許多,便開口說道:“打仗就是這樣,如果緬兵勝了,對我族也不會手下留情。”
朱永興苦笑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戰爭就是這樣,你倒是比我看得通透。我初經殺場戰陣,有些失態,你不會看不起我吧?”
“殿下宅心仁厚,但願在久經沙場戰陣,見過無數血腥殘酷之後,依然能保持幾分惻隱。”夢珠臉上的表情絕不作僞,希望情郎是個大英雄,但也絕不希望情郎最終變成鐵石心腸。
但願在屍山血海的奮鬥過程中還能存有幾分本心吧!朱永興輕輕點了點頭,算是對夢珠的一個承諾,也算是對自己的期許。目光一轉,他走上幾步,在行來的一輛大車上拿起了一杆火繩槍和一皮袋彈藥,回到樹蔭下,認真研究起來。
在這場伏擊戰中,緬兵的幾百火槍手幾乎未發出一槍一彈,朱永興原來還心中奇怪,等他擺弄幾下,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
原來緬兵還沒有使用鹿皮或絲綢包裹鉛彈,這樣不僅氣密性差,因爲子彈與槍膛縫隙較大,又很容易掉出槍口,所以不能實彈行軍。而且緬兵也沒有實現定裝彈藥,在遭到突然襲擊的情況下,想手腳麻利、鎮靜自若地進行繁瑣的裝填步驟,然後瞄準擊發,確實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雖然緬兵在使用火繩槍時有諸多缺陷和不足,但朱永興擺弄良久,卻依然找到了其中可取之處。這種火繩槍應該並不是太落後,因爲它有照門,而且板機結構採用的是彈簧和齒輪的組合,並不是原始簡單的槓桿。
彈簧壓力點火式火繩槍的優點是:增加了扳機力,擊發迅速,待發時點燃的火繩與底火盤之間的距離較遠,同時擊錘被阻鐵釦住,不會因碰撞造成走火。同時,該火繩機爲以後出現的燧發機和擊發機打下了基礎,其基本結構是現代槍械擊發機的一種雛型。
這應該是歐式火繩槍,朱永興用手指拔弄着單葉旋轉底火盤蓋,又掂了掂重量,目測了一下長度,初步判斷應該是十五世紀下半葉開始在歐洲戰場上使用的西班牙式火槍。
已經過去了六七十年,不知道現在使用的最新式的火槍應該是個什麼樣子?依舊還是明火槍,只是重量和長度應該有所變化了吧?火藥也應該是顆粒化了,定裝彈藥應該有了吧?朱永興並不十分確定地琢磨着。
“這東西一點用也沒有。”央帶着幾個人走了過來,很直接地對火繩槍下了結論,“打起仗來,連燒火棍都不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