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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艦船轉帆前進,撓鉤鐵鏈被一一用斧頭砍斷,兩艘船脫離開來。
硝煙散去,吳六奇仰起頭怒視着敵艦,他的腿被彈片擊傷,血不斷流下,而甲板上倒着一片死屍和傷員,呻吟聲、哀叫聲充斥在他的耳中。
一排明軍水兵從軍艦的甲板邊緣升起,伸出一根根烏黑的槍管,一聲令下,槍聲如爆豆般響了起來。
幾顆鉛彈在吳六奇身上擊出朵朵血花,他卻是兀自不倒,怒目圓睜,口中似在叫罵,卻嗚嗚不清。鮮血從他口中不停的涌出,勉強向前挪了一步,壯碩的身體轟然倒下。
近距離的火炮轟擊,使這艘艦船遭到了致命的打擊,傾覆沉沒。而吳六奇雖是總兵,卻同普通清兵沒什麼兩樣,悽慘地葬身海底。
死亡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公平的,不會因爲你位高權重而賞你個體面。不要說是吳六奇,連英國海軍軍神納爾遜,不也是在海戰中被一個不知名的法國兵一槍幹掉。
“海龍”號甲板上槍聲不斷,喊殺聲震天。接連粉碎了幾艘清軍艦船接舷戰的企圖後,終於還是有一艘清軍艦船靠了上來,並用鐵鏈扣住了“海龍”號船頭的斜桅,強行登上甲板。
“開火!”段智英吼叫着扣動板機,眼前和旁邊一團團白煙迸出,他看到對面那個悍勇的清軍軍官象被重拳擊中一般停下腳步。身體晃了晃,頹然倒了下去。
船艙裡衝出了更多的明軍水兵,在李望山的指揮下,向着甲板上的清軍射擊,然後在白煙升騰中端着刺刀衝了上去。喊殺聲,慘叫聲。刺刀入肉的噗卟聲,甲板下火炮的轟鳴聲,將戰鬥的殘酷展現無遺。
“海龍”號搖晃着擺脫了敵船,舷窗受損,主桅杆也被打斷,只能靠着後桅航行。段智英指揮着受損的戰艦艱難轉向,一邊向本方戰線撤退,一邊繼續槍炮齊發,奮戰不止。
突擊支隊向前頑強地挺進戰線。壓縮着港口外的空間。而隨着衝出港口的清艦損失慘重,後續出港的便形成了加油戰術,非但無法形成數量優勢,反倒是越打越少。
三艘明艦突然從陣線的縫隙中穿過,象一頭不可阻擋的老虎衝入戰區,槍炮齊射,橫衝直撞。楊彥迪見敵艦數量大減,遂將機動支隊的三艘戰艦調了過來。解救己方陷入包圍的兩艘軍艦。
兇悍的攻擊使行將崩潰的清軍艦船不敢抵擋,對“海龍”號、“海獅”號的圍攻也很快被瓦解。三艘戰艦拖曳着、保護着兩艘友艦順風行駛。回到了戰線後面。此時,兩艘衝陣的軍艦都受到了不小的損毀,人員也傷亡很大,甲板上到處都是血肉、屍體和傷員,但軍旗卻被釘在僅存的桅杆上,依舊在獵獵飄揚。
戰鬥已經持續了兩個多小時。港口外十餘艘清艦無心再戰,撤退的命令一下,便掉頭返航,駛入港內。
下達撤退命令的是已由南洋副將升爲潮州總兵的許龍,他現在是港口內清軍官職最高者。他看得很清楚。隨着港外空間的不斷縮小,出港作戰的己方艦船已難以形成數量優勢,而明艦在體積和火力上卻佔有極大的優勢,強行作戰只能是不斷損耗。
許龍希望明軍艦船能夠趁勝追擊,從而掉進他預想中的天然陷阱。在狹長的港道內,明軍艦船因爲體大笨重而會機動不靈,而清軍艦船則可以發揮體積小、速度快、機動性強、吃水淺的優勢,對明軍艦船實施圍攻。
但明軍艦隊並未如其所料,匆忙追擊撤退的敵艦,而是整頓陣形,緩緩壓上,牢牢封鎖住了港口。
許龍感到失望,但並未絕望。擡頭看了看天色,又再次觀察了風向,他微微眯起眼睛,派出親兵,請各部將領前來會議。
………
炮聲終於停了下來,但瀰漫的硝煙、濃厚的火藥味仍籠罩在戰場上空。鮮血染紅了海面,有的艦船還在燃燒。
一場大戰下來,明軍共死傷五百餘人,清軍則數倍不止。清軍艦船被擊沉三十一艘,被俘八艘,傷者不好估計。而明軍重傷兩艘,輕傷六艘,無一沉沒,依然具有戰鬥力。
更重要的是,突擊支隊通過英勇的戰鬥,達到了最好的結果。本來計劃是有備用的,即突擊支隊無法達成突襲效果,封閉港口的行動失敗。他們便要且戰且走,將清軍艦船引至外海,與主力艦隊合力圍擊;如果清軍不追擊,那便在港口外圍遊動監視,等待主力艦隊前來,再行決戰。
這三種結果相比較,自然是第一種最好。無論是外海圍擊,還是大決戰,都未必有百分之百勝利的把握,只有第一種,將敵艦封閉於港內,才能夠勝券在握。
雖然達到了成功的第一步,楊彥迪等人依然不敢掉以輕心。
在木質帆船時代,也就是鐵甲艦出現之前,派出火船順風漂至敵艦,引燃敵艦,使之焚燬或喪失戰鬥力,稱之爲火攻。這種戰法雖然古老,可也算是一種可行(但並一定最有效)的戰術而被廣泛使用。
但什麼戰法都不能保證一定有效,火攻也是如此。火船隨風漂浮,如果風向不對或者是敵方戰船能夠躲避,則是可以輕易化解火攻的危險的。
命令一下,明軍艦隊馬上便開始準備。此時風向對清軍實施火攻是有利的,但清軍需要做一番佈置,比如調集火船,重新調整港道內艦船的順序和數量等等,抓緊時間進行防備,無疑對保證勝利成果是十分重要的。而寄希望於風向很快改變,則是愚不可及的行爲。
將清軍俘虜集中在受創較重的“海龍”號和“海獅”號船艙內看管,兩艘戰艦緩緩駛離,在“海鷹”號的保護下脫離戰場進行休整。八艘俘獲的清軍艦船以及各艘軍艦上放下的小舢板,組成了兩道防火線。
然後,八艘輕型戰艦佈置在兩道防火線中間,負責阻擊出港的敵艦,而它們的機動性可以較爲靈活地躲避漏網的火船;重型戰艦則分爲兩部,一部在第二道防火線後,既是加強封鎖,又可增援前面的輕型戰艦;另一部由六艘軍艦組成,佈署在防線的側翼,也就是靠近港口右側陸地的一邊,它們可以視時機而出擊,楔入出港的敵艦之間,左右開火,打擊敵人,封堵港口。
明軍佈置已畢,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雖然是嚴陣以待,但吃飯休息還是必不可少,只不過哨兵和監視船要多辛苦勞累了。
時間在悄悄的流逝,清軍的火攻依然沒有出現,明軍將領狐疑猜測,不知道清軍在搞什麼鬼。
俗話說:龍多旱,人多亂。楊彥迪等人沒有想到,港內的清軍水師正應了這句俗話,行動遲緩得令人生疑。
清軍的廣東水師在艦船總數上雖然超過四百,但能堪海戰的卻不到三百,再加上碣石蘇利藉故拖延,以及各營留守駐地的,港內集結的艦船數量只有一百八十三艘。嗯,現在能作戰的應該只有一百三十艘左右了。
而這並不是最主要的,關鍵是這些艦船分屬於各個水營,雖然許龍官職最高,總兵加都督銜,屬下水師也最有戰鬥力,但在實際上,卻缺少總指揮這個名義。
督標水師轄管着水師營、四會營、新會營;惠州副將轄香山協左、右營,順德協左、右營,大鵬協左、右營,赤溪協左、右營,清遠右營、廣海寨營、永靖營等;另有“地方部隊”南澳鎮右營(左營屬福建),澄海協,海門營,達豪營,碣石鎮標三營,平海營,歸善城守營,潮州鎮標三營,饒平鎮標三營,黃岡協左、右營,高廉鎮轄陽江營、電白營、碣州營、東山營等。
夠多夠亂吧!正因爲如此,許龍提出的火攻戰法雖然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但具體到細節,卻是爭吵不休。該從哪部抽調船隻改成火船;火船戰術如果成功,各部出港突圍的順序;突圍之後是與明軍艦隊繼續作戰,還是在某地集結後再圖反攻……
涉及到所部實力的消漲,甚至是生死存亡;又擔心先突圍會遭到沉重打擊,後突圍則得不到已脫離險境的友軍的回身支援……各部將領心思各異,想法不同。特別是很多軍官出身於海寇,只爲自己打算。他們一會兒固執己見,一會兒又改變初衷,令許龍大感無奈,心中憤恨。
蠢貨,一羣蠢貨,不知道海上風向易變,火攻的機會十分難得嗎?吵啊,爭啊,等風向變了,還火攻個屁呀!
許龍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起身到艙門處,觀望旗幟,察看風向了。衆人還在各執己見,爭肥挑瘦,甚至爭得面紅耳赤,拍桌子瞪眼。他心中的火氣越升越高,實在是壓抑不住了。
“夠了!”怒吼聲在船艙內響了起來,壓住了喋喋不休的爭吵,許龍大步走回桌案,將手掌用力拍下,瞪視着愕然相望的各部將領,咬着牙說道:“火船老子出,你們不願意乾的活兒,老子全包了。如何,如何?還他孃的吵嗎?”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