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現在的形勢來看,將滿清驅於關外便已經意味着國戰的結束,偏處一隅的滿清淪爲地方割據政權,在朱永興心中,就已經不配稱之爲“國”,更不必以傾國大軍來對付。
在整個北方,明軍有三十多萬軍隊,而且騎兵部隊和遼東的軍隊還在不斷擴充。雖說是既要攻擊滿清,又要防範東虜,但如此龐大的兵力,駐紮在凋弊的北方,後勤壓力可想而知。
所以,朱永興計劃從北方陸續調兵歸南,北方戰事將以招募北方新兵來加以解決。前期計劃是至少調回一個軍,如果再抽調水師一部的話,便可以對安南動手,既消除威脅,又以戰養戰,獲取戰後重建所需的物資和錢財。
對安南動手的軍事計劃早已經由總參謀部制定完成,利用安南的地域特點,於日麗海口實施兩棲登陸,將鄭軍切成兩截。然後由主力向北席捲,安南駐軍向南攻擊,一舉佔領升龍(現河內)。
只是在是否窮追猛打,一舉滅掉鄭氏;以及是否直接將其併入版圖,是否需要立傀儡等問題上,朱永興還需要仔細斟酌。而黃秀仁可以說是越奸中的佼佼者,對明朝盡心盡力,在安南都統使司府兢兢業業,令朱永興十分讚賞。
“鄭氏抗命跋扈,殘苛待民,實乃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黃秀仁本着自己的判斷,在覲見時義憤填膺地怒斥安南鄭氏的累累罪行,“萬歲當再興弔民伐罪之師,解萬民於倒懸。”
鄭氏在中國傳統的觀點來看,架空黎氏皇帝。與白臉的曹操一樣,確實是個大奸臣。當初,明軍攻入安南,一來是報復其投清不義,二也確實打着這樣的旗號。黃秀仁很謹慎。他還不清楚朱永興的底線爲何,是繼續保留黎氏名義,還是就此抹除了安南這個國家。所以,他只說鄭氏,不提具體的操作。
朱永興微笑着點了點頭,開口問道:“黃卿在安南都統使司府任勞任怨。實堪嘉慰。從長時間的報告來看,都統使司府治下也算是國泰民安,鮮有事端。朕想問一下,卿等治下的民衆,是心向黎氏或鄭氏的多一些。還是心向我明的多一些呢?如果安南都統使司府向朝廷請求歸附,地方上會有多大反應,是否會生成動亂呢?”
說到底,現在明軍在安南的佔領區在名義上還是租借的,也就是說在法理上主權還是安南國的。正因爲有都統使司府管理,並打着傀儡鄭樺的旗號,讓朱永興對於民心歸屬有些不好判斷。用最合適的辦法,投入最少的人力物力。哪怕時間上可以拖延,哪怕不是一勞永逸,朱永興也不想因爲急於求成而給自己背上負擔。
對於朱永興的詢問。黃秀仁沉思了半晌。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如果只說好話,自然會讓朱永興龍顏大悅,但以後呢,真的以這樣的判斷去處理安南,如果引起動亂。豈不是自己的罪過?
“黃卿,儘可實話實說。不必遮掩,也不必編造謊言。”朱永興看出了黃秀仁的顧慮。笑着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安心。
“萬歲英明,微臣這點小心思被萬歲慧眼識破,有罪,有罪。”黃秀仁跪倒請罪,再次平身後斟酌着說道:“現在的都統使司府治下,百姓的生活比鄭氏時不知好了多少。自從朝廷推出國籍制後,諸般惠政吸引了很多越人。若是內附,微臣敢保證,在都統使司府治下不會生出什麼動亂。如果是鄭氏統治區,就不是微臣所能妄言的了。”
朱永興輕輕點頭,在安南佔領區的工作確實很有成效,推出鄭樺這個傀儡也確實在初期起到了很大作用。攻打安南鄭氏的主要目的是奪取物資錢財,爲國家的戰後重建提供助力。與這個主要目的相比,代價過大或耗費時間過長的開疆拓土倒不是最關鍵的了。
而且,有安南都統使司府這個已經相對完善的統治機構,只需要擊敗鄭軍主力,將鄭氏驅趕到中南半島的狹長地帶,也就是原來南阮的地盤,朝廷統治新佔領區的成本和精力必然會大幅減少。
其實,朱永興最想攻打的地方是菲律賓,擊敗西班牙人,奪取他們積累的不義之財,並且使大明的海外領地多出一大塊。同時,菲律賓有金礦、銅礦,善加經營,也是財富之地。只是要維持海外領地,就必須在菲律賓駐紮大量軍隊,並配有一部水師。所以,削弱鄭氏是進攻菲律賓的前提,不能捨本逐末,在鄭氏身上耗費過多的人力和物力資源。
“鄭氏欺君罔上,實乃亂臣賊子。”朱永興思慮已定,基本上確定了大方針,微笑着說道:“先前朕弔民伐罪時,鄭樺幡然醒悟,毅然襄助王師。今番王師欲肅正安南綱紀,還要倚重鄭樺。黃卿忠心,朕瞭然於心,汝要善加輔佐,使安南綱常得復,黎氏得興啊!”
“萬歲殷殷金語,微臣永遠銘記於心,敢不以死效忠。”黃秀仁又跪拜,恭謹叩頭,感激涕零,“萬歲若爲安南肅正綱紀,使黎氏中興,師出有名,安南民衆定是望風景從,感恩戴德。”
黃秀仁雖然阿諛奉承,但也不是沒有真才實學。朱永興話音一落,他便知道又有了飛黃騰達的機會。鄭樺不過是塊招牌,如果明廷扶植後黎,或者說是立黎氏後人爲傀儡,那鄭樺也就沒多大用處,應該換成他作“中興名臣”了。先是冠冕堂皇,以最小的動亂平定安南,然後施恩同化,等到條件成熟時再宣告退位內附,朱永興的路數,這黃秀仁也猜得七七八八。
雖然朱永興出於政治上的考慮,並沒有讓安南佔領區的官員加入大明國籍,而是對普通民衆敞開申請大門,但現在的黃秀仁卻時時以明人自居,盼着內附後真正融入大明朝廷的官員系統中。而昭武元年的恩科即將舉行,安南佔領區也有鄉試、省試,黃秀仁便是主考官,這也讓他自信滿滿,知道自己在新皇帝心目中還是有一席之地的。這讓他愈發想好好表現,目標便是成爲象宗守義那樣的封疆大吏。
內遷,外移,現在安南佔領區的越人已經減少到總人口的一半以下,其餘的越人則被打散遷移到四川、貴州等地,而都統使司府的衆多都統使,主要是滇省的各家土司,則派出子侄輩帶領部分族人在安南開枝散葉,並向南掌蠶食擴張。
黃秀仁對安南佔領區的情況自然瞭解得通透,所以纔敢誇下海口,保證即便是宣佈內附,也不會引起多大的動亂。靠着都統使司府的土兵聯合部隊,以及駐安南的明軍,完全可以維持得住局勢。
朱永興又詢問了一番安南佔領區的其他情況,心中更加有數。現在這個時代,國家的概念還很模糊,特別是在東方,什麼主權、領土權、海權等概念,也不明確。對於普通百姓來說,過上好日子,遠比歸誰統治更重要。滿清愚蠢,剃髮易服,方纔激起了廣大漢人的民族觀念,最後在屍山血海中建立起的王朝。
儘管如此,朱永興也沒有改變初衷。畢竟在整個中南半島,如果能將鄭氏壓縮在南阮的曾經地盤上,就已經是勝利,並且能牢牢把握住局勢。鄭氏苟延殘喘,已經無妨大礙,朱永興甚至希望由此能逼迫鄭氏向占城國動武。如果形勢是這樣發展的話,明軍便可以名正言順地佔領對明廷一向恭順的占城國,卻不會引起物議紛紛。
召見完黃秀仁之後,朱永興又宣召了工部諸位官員上殿議事。
從各部的組成情況看,工部最爲繁雜,起碼朱永興已經計劃着短期內便會將其中的水利司、農業司單獨劃出升格爲水利部和農業部。這兩個新部能否發揮作用,盡職盡責地努力工作,與重建戰後的北方關係重大。而兩個部的尚書也基本上確定下來,水利部尚書陳洪範,農業部尚書金維新。
今天的議事主要是圍繞着北方農業展開,水利當然也重要,但投入太大,對目前的朝廷來說,還有些捉襟見肘。而北方農業恢復得如何,則關係到整個財政狀況能否儘快地得到緩解。
朱永興翻看着農業司呈上來的報告,比較滿意地輕輕點頭。務實的作風是他所喜歡的,農業司的報告則在這個方面體現了得很好。這不是哪個官員拍腦袋想出來的,而是確確實實從民間,從百姓,從老農那裡得出的結論和判斷。
小冰河期的谷底雖然已經過去,影響卻還在,低溫狀態有所緩解,但還將維持上百年。這樣的氣候,再加上基礎設施的薄弱,不改變農業種植結構,北方的恢復就是一句空談。
“穀子耐旱,生長期也短,可以大規模種植。”朱永興提筆劃圈,算是定下了一種將在北方種植的農作物。
“番薯也可,春薯、夏薯,哪怕只收獲一季,也能解決不少問題。關鍵還是要派專家指點,畢竟北方百姓還沒種過這個,而南方農人已經有了很多的經驗。”朱永興自然知道被吹噓的“糠稀盛世”是靠什麼支撐的。
定下主要農作物後,其餘的什麼甜菜、花生、芝麻等便可由農民自由選擇。而高梁、玉米則小範圍試種,以觀察其是否適應北地氣候。摒棄了北方的傳統作物——小麥,選擇這些抗旱、生長期短,或者是高產的作物,起碼能保證有收穫,不致於勞苦一年卻不得果腹,甚至是顆粒無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