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煙霧升起,十支火槍同時開火,然後一排火槍手收槍後退,另一排火槍手前進端槍,開火射擊。五輪射擊完畢,王進寶及陣前傷兵已經全部撲倒在地。
“敗局已定,棄械投降者免死。”朱永興衝着山坡上殘存的清軍高聲叫道。
陳奕耀愣了一下,臉上浮起一絲複雜的神情,隨之高喝道:“殿下開恩,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降者免死!降者免死……”明軍或敲擊刀盾,或以槍桿擊地,發出整齊而響亮的喊聲,開始以威壓一切的氣勢列陣推進。
……
不是我能掐會算,是我熟知的慘痛歷史曾經這樣發生過;不是我得上天之示,能造震天動地之殺器,而是比你們多了幾百年的見識。朱永興立在山樑上,眺望着這片曾經美麗,但現在卻帶着悽豔的景色。
最後的三百多清軍在主將陣亡後,面對着氣勢高漲的優勢明軍,徹底喪失了鬥志,棄械投降。此役,清軍在峽谷遭襲死亡五百多,絕死攻山又戰死近一千,傷兵有三兩多,投降有三百多,兩千精銳全軍覆沒。
而明軍和猛山克族武裝儘管有地利優勢,陣亡也達到了四百多人,傷兵也有兩百多,兩千人馬差不多傷亡了三分之一。至於刀白龍率領的五百傣兵,被朱永興安排在峽谷頂伏擊清軍,幾乎沒有什麼死傷。但刀白龍的心裡卻並不輕鬆,朱永興把他和他的人馬安排到峽谷頂,看似愛護照顧,但也讓他產生了朱永興不信任他的感覺。
灰坡阻敵,峽谷伏擊,再加上刀白龍在峽谷頂上遠遠目睹的廝殺,以及那一連串震天動地的爆炸,讓他對朱永興有了極大的敬畏之心,對自己猶豫遲疑的決定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或許應該象猛山克族一樣,以全族之力爲殿下而戰。現在猛山克族族長已經是安南都統使,安南高平就相當於殿下所賞賜的藩屬之地。如果以後再立功勞,藩屬之地又何止高平,官職又何止一個都統使。雖然這個目標看似遙遠,但猛山克族能爲之流血戰鬥,也必然是看到了其中成功的希望。
都傳殿下得神靈相助,此番入滇所圖甚大,反覆觀察,殿下確有興王之霸之象,確有令人欽佩之極的神機妙算啊!刀白龍在十幾個護衛的陪同下從峽谷頂來到山樑之上,一路上走得很慢,但腦子卻在急速轉動,權衡着,分析着,最後終於下定了決心。
“陳將軍,你知吾爲何阻你去斬殺清將王進寶嗎?殺敵在前鼓舞軍心,一個把總這麼做無可厚非,可你是軍中主將啊!”離得不遠,刀白龍便聽見朱永興正在訓導陳奕耀。
“那是殿下愛護末將,末將心中豈有不知。”陳奕耀微微躬身,經此一戰,他對朱永興的態度又恭謹了很多。
“將軍有將軍的位置,士兵有士兵的位置,軍隊中要各司其職,指揮、作戰才能順暢。”朱永興指了指陳奕耀的將旗,繼續說道:“你的位置在那裡,而不是象個小兵似的衝上去掄刀砍人。身先士卒那是中下級中官應該做的,身爲主將便是要統籌全局,全面地指揮。一旦主將受傷或陣亡,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影響嗎?軍心大亂,士氣低落,能打贏的仗恐怕也要被翻盤了。那個王進寶就是個例子,如果他是在後面督陣衝殺,戰鬥到現在也未必結束,那些殘餘的清軍能這麼痛快地繳械投降嗎,我軍的傷亡還要更大。”
“末將明白了。”陳奕耀剛纔也是想在勝敗已分的情況下陣斬敵將,在朱永興面前奪個彩頭,豈有不明白朱永興話中的意思。
當然,這也是一種習慣性、傳統性的思維,並不是陳奕耀不知道主將應該幹什麼。在古代,大將們往往都有與敵方將領直接交手,以分勝負的習慣,似乎鬥智之餘,單挑一把,親斬敵人主將於馬下,這樣的成就感會更強。
朱永興點了點頭,語氣變得低沉,“我軍陣亡將士的姓名要統計清楚,爲國捐軀的勇士當永世享受後代的香火祭祀,應該有供奉的牌位可以犧身。傷兵也要好生照料醫治,記錄下來,日後敘功。吾想以後不要單純以斬首記功,至於詳細的章程,容吾細思。”
“殿下如此體恤將士,令人感佩,末將這就去辦。”陳奕耀躬身施禮,鎧甲鏗鏘作響,轉身去遠。
在封建軍隊中,普通士兵的生命如同草芥,是作爲消耗品使用的,是爲了用生命替長官掙前程的。死了殘了也沒有多少撫卹,領軍將領自然很快把他們忘掉,然後想辦法把空額補充上。當然,在任何軍隊中士兵其實都是消耗品,但在朱永興心中,卻絕不願意讓這些士兵就此湮沒,無聲無息。
朱永興曾聽過這麼一句話:中國士兵是最不值得的士兵。中國民族並不是個健忘的民族,可是他們真的健忘了許多許多東西,這是他在後世耳聞目睹的。從現在做起,儘自己所能,讓那些爲國捐軀的烈士們能有一塊安息之地,這是犧牲在民族反侵略戰爭中的軍人應享受的榮譽和尊嚴。
“殿下宅心仁厚,連陣亡士兵也牽記在心。”刀白龍見陳奕耀走了,方纔上前施禮。
“舉頭三尺有神明,這是永遠不能遺忘的犧牲和付出。誰遺忘,誰無恥;誰遺忘,誰犯罪。”朱永興伸出手,虛扶了一下,鄭重地說道:“英魂不朽,萬古長存。吾日後要爲他們建陵園,並立一座高聳的豐碑,把他們的名字記錄下來,讓他們永遠受到後人的膜拜和尊崇。”
刀白龍用力點了點頭表示贊同,朱永興的這番言語更堅定了他的決心。這麼一位心思縝密,體恤下屬的尊貴宗室,不刻薄寡恩,不漠視生命,且宅心仁厚,確實是值得投效的對象。
“刀土官,你那裡沒有什麼損傷吧?”朱永興很隨便地問道,算是一個小小的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