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表哥出獄了,我們身邊的幾個兄弟全都很驚訝。不過他們的臉上馬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出來就好,表哥出來了就好。
“我回家吃飯了?”對幾個兄弟說。像小時候一樣,我跟小夥伴玩,表哥找我回家吃飯,我跟小夥伴道別。表哥就在我身邊,感覺像回到了以前一樣。
兩個兄弟,我們一起往家走。表哥纔出來,他的頭髮很短。跟他差不多,我的頭髮也特別短。身高差不多,我們一起往家走着。
走到奶奶家院子裡的時候,表哥看着院子裡的大豐田說,“買的車不錯啊。”
“朋友給買的。”我笑着對錶哥說。
“呵呵,不錯。”表哥點點頭,笑着看我。
晚上奶奶家做的疙瘩湯,農村人家做不出什麼花樣,飯菜好吃可口就行。表哥愛吃奶奶做的飯,一個人喝了一大盆疙瘩湯。吃飯的時候我們聊天,“你看過小嫂子了嗎?”
“沒有,纔回家陪奶奶呆了一會兒。”表哥一邊吃一邊說。
表哥回來了,奶奶笑的很開心。奶奶臉上一直帶着笑,忙前忙後的。表哥說,“奶奶你不用忙了,先吃點飯,我幫你收拾就好了。”
“你以後能好好的,奶奶累死都沒事。”奶奶笑容滿面的對錶哥說。
好好的,表哥怎麼會好好的。作爲鄉里最大的混子,表哥一出來我們鄉的局勢就要變了。表哥在獄裡跟我說過,他出來以後,他還要一直混。混子的老大,他要當最大的那個。
吃過飯,我和表哥伺候奶奶休息。奶奶看我們兩兄弟都這麼懂事,挺欣慰的。奶奶對我們說,“你們可算都回到我身邊了,以後我拿個繩子把你們拴上,讓你們一步都不許離開我。”
奶奶說的是玩笑話,一個老人疼愛孫子和外孫的玩笑話。我和表哥撇撇嘴,兩個人笑的挺無奈的。我以爲表哥回來第一個要看的是小嫂子,表哥不是。他第一個回來看的是奶奶,然後是我。在他心裡,我和奶奶始終是他最親近的人。
心裡有個想法,在外屋地的時候我猶豫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對他說,“表哥,這次回來你就不要混了。時代變了,現在已經不是比誰手段狠的年代了。”
表哥聽我說完沒出聲,他就是靜靜的刷着碗。
“表哥,出來了就好好陪嫂子,好好陪奶奶吧。”看錶哥不說話,我又對錶哥說。
外屋地依然寂靜,表哥沒看我,始終在那低頭洗碗。一個個碗洗乾淨後,表哥把碗放進碗架子。坐在鍋臺上,表哥點了支菸,“我初中的文憑,不混,你叫我以後幹什麼?”
“做生意啊,咱們可以合夥做生意。”我認真的看着表哥說。
“呵呵,做生意嗎?什麼都沒有,你叫我怎麼做?去街邊擺攤賣小玩具?去咱們鄉里擺攤賣褲腰帶?明明,如果不混,你能有車子?能有裝修公司?能有六位數的存款?”表哥笑着看我。
沒說話,因爲表哥說的有道理。他說的不錯,如果不混的話,我什麼都沒有。我自己雙手就沾滿了罪惡,我有什麼權利去叫表哥不要混。
沒在說話,因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爲了我們自己的人生信念,我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
表哥要混,由他去吧。只是他想沒想過,如果他混的話,他跟雷哥怎麼辦?兩個強者,兩個同樣對我最好的大哥,我該幫着誰?
將外屋地收拾好,奶奶家的院子被數不清的車子照的燈火通明。一輛輛車子停在奶奶家門口,一個又一個精神的青年走進奶奶家的院子。
“張超,你終於出來了。”四哥站在最前面,二哥笑着陪同。和他們在一起的,竟然有很多我不認識的混子。那些混子都是表哥以前的班底,表哥入獄後,他們全都不見了。現在表哥出來了,他們又都重新出來了。看他們的穿着就知道他們混的不差,表哥居然還有自己的底牌!
表哥看到他們來了,他笑着和每個兄弟擁抱。他們都比我要大個三四歲,一羣青年聊的不亦樂乎,而我只能像以前一樣呆呆的站在表哥旁邊當表哥的跟屁蟲。
表哥的光環太刺眼了,我註定永遠黯淡的躲在表哥的光環之下。
表哥他們一大羣兄弟嬉笑打鬧,鬧過笑過,一個青年從車裡取出一件皮夾克披在表哥的身上。
“超哥,冷不冷?”青年笑着問表哥。看着那青年,我覺得有點熟悉,想了半天,我終於想起來了。上初中有一次捱打,表哥找他幫過我。那人以前在我們鄉很有名,是我們鄉的單挑王。單挑王叫劉一辰,我那時候叫他辰哥。
“有兄弟在,我熱的都出汗了。”表哥笑着對辰哥說。
“超哥,在監獄裡憋壞了吧,我請你按摩。”一個胖子笑呵呵的對錶哥說。
捏了一眼胖子臉上的肉,表哥笑着說,“草,走唄。”
胖子也熟悉,好像以前也是我們鄉的大混子。他跟表哥平起平坐,叫什麼肥豬。他家有錢,在我們村開磚廠。嚴打之後沒見過他,聽說他去省裡跟大混子玩去了。
除了他們,我還看到了以前我們鄉里不少混的牛比的。他們歲數和表哥差不多,都是年輕人。
嘆了口氣,一直以爲表哥只有雷哥他們幾個兄弟,想不到表哥人脈竟然那麼廣。難怪表哥是老大,他有當老大的本錢。雷哥他們只有表哥這個兄弟,但表哥卻不止有雷哥他們幾個兄弟。
聊了一會兒,我奶奶出來問表哥,“小超,你又要出去玩?”
“奶奶,跟朋友吃個飯,晚點就回來。”表哥笑着對奶奶說。
“不是才吃完了嗎?還吃那飯浪費錢幹什麼?”奶奶皺着眉頭問表哥。
“哈哈,出去聊聊。”表哥露出一臉玩世不恭的笑容,表哥的朋友們紛紛跟奶奶問好。表哥身上有種淡淡的氣質,那種氣質讓我想到了一句話,登高一呼,捨我其誰。
“張明明,你去不?”表哥他們要走的時候,表哥回頭問我。
搖搖頭,我說我不去了。說話的同時,心中格外落寞。努力做了這麼多,還是不行。該走的路,表哥還會繼續走下去的。我攔不住他,永遠都攔不住。
來看錶哥的朋友們和表哥一同離開,院子裡車燈閃爍,一輛輛漂亮的車子從奶奶家大門口開過。兩分鐘後,院子又像之前一樣冷清。表哥好像從來沒回來過。
“奶奶外面冷,你回去吧。”我對奶奶說,挺心疼奶奶的。
“你也進來吧。”奶奶傴僂着身子嘆了口氣。
奶奶是個節儉的人,家裡有管燈奶奶不捨得開,怕浪費電。奶奶平時就是開着小燈泡,屋子裡顯得挺昏暗的。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打着了管燈。沒開電視,屋裡只有牆上掛鐘咔咔的聲音。奶奶捲了一支菸吧嗒吧嗒的抽着,渾濁的眼睛看着家裡的窗戶。才熱鬧了一會兒,表哥就這麼走了。
院子外又有亮光,有人推開大門走進來。雷哥披着一件黑色風衣,走進屋子,雷哥問我,“張超呢?”
“表哥出去了,跟朋友出去的。”看雷哥一個人來,我覺得雷哥挺可憐的。辛辛苦苦爲表哥幾兄弟做了這麼多,到最後沒人領他的情。而大家不領他的情,只因爲他不該當老大。
“哦。”雷哥聽說表哥跟朋友出去了,雷哥看着炕上的包發呆。隨即,雷哥對我複雜的笑笑。
又有人走進來,是小嫂子。小嫂子和雷哥問的話差不多,我淡淡的搖搖頭,說表哥出去了。
小嫂子看着挺可憐的,因爲表哥和我一樣。兄弟和女人之間,表哥選擇兄弟。
小嫂子呆呆的站了一會兒,然後淒涼的對奶奶笑笑說,“奶奶,我回家了。”說話的時候,小嫂子的眼圈有點紅。